我的身下仍是湿漉一片,拿手指抚了一下,抬起看时,苍白得发青的颤抖指尖,残瓣般的怵目殷红。
静卧不过片刻,便听屋外有人低低说话,懒启星眸,却是萧宝溶身边的内侍在问我病情。因为睡着,也不敢进来,只在珠帘前探着头向内观望。
大夫大约也不敢拿预备打胎的事说出,隐隐听得依然用气血虚弱体质阴寒那套在敷衍着。
待我一觉醒来时,内侍早已离去,只有小落等人坐在灯下打瞌睡,一见我醒来,立刻取了羹汤来给我吃,又笑道:“公主,皇上特地让内侍传了句话来。”
“什么话?”
“皇上说,让公主好好养着,朕绝不会再让人来惊扰公主。”小落笑道,“你看唐将军这么个刚硬的人,一般对皇上服服帖帖。听说皇上知道了他入公主府要人,把他找去一顿好骂呢!”
我点点头,倚着靠枕对着闪烁不定的灯花出了回神,低低叹道:“小落,明天若我还是不好,你遣人入宫去告诉皇上吧,就说我病得重了,只怕孩子保不住了。”
我的衣裳都是小落小惜帮着更换,下裳鲜血淋漓,她们自是清楚,此刻对视一眼,已是黯然无语。
但第二日醒后精神居然略微好些,甚至起床后能就着小菜勉强喝了一碗清粥,连小腹也不像前天那样绞着疼了。
手指还是冰凉的,触着满是褐黑**的药碗时,却给烫得一哆嗦,差点从手中滚落。
“公主,怎么了?这安胎药是刚刚送来的,大夫说了,是昨天商议的,特地为公主配的药。”小落急急来接时,已连珠炮般絮叨起来,“公主,别怕苦,看,今天不是已经好多了么?说不准再下去几剂,就恢复了也说不准呢?”
小腹中仿佛又是轻轻地一动,应该是我所孕育的小小生命正在母体中并不舒适地舒展着手脚。
它还活着。
说不准,好好养着,它便能安然地来到这个人世,咧着和萧宝溶一样好看的小小嘴唇,对我娇憨憨地一笑。
恍惚间,又有了点希望,如寒冬腊月突然见到枝头将萌未萌的一点绿意。
春天总会来,新叶总会绽。
我微微地笑了一笑,在小落她们愕然的眼神中推开窗,将汤药泼了出去,噫叹着柔声吩咐,“去和大夫说,就用我素日常吃的药,依旧开来调理罢!”
小落等虽是不解,但见我精神平复些,便开心起来,急急便去知会了。
虽是天气寒冷,我还是忍不住抱着个手炉倚在窗边,赏着窗外风景。
其实也无甚可赏的。**已凋,芙蓉零落,腊梅水仙连骨朵还不曾见,除了些愈冷愈苍翠的常绿花木,竟是萧索一片。
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正要让她们把窗户关了继续卧回**休养时,忽见城南偏东的方向,一缕青烟袅袅而起,颜色映着苍白的冬日天空,是狰狞的深青。
烽烟?
我惊讶地挺直背脊时,那厢已有谋士发现,一边来告诉我烽烟所起的方向是沈诃若所在军营,一边已飞快派人打听动静去了。
我极是纳闷,闵边虽然战火未歇,但宁都附近还算安泰,即便诸部军营各为其主,如今我和萧宝溶小心翼翼地各自收敛自己锋芒,绝不会去伤害对方,因此京城还算安稳,哪会突然出现这样战火燃起的征兆?
刚刚镇定的心神,顿时给扰乱,再也无法安然睡去,只卧在软榻上躺着,吩咐一有消息,即刻前来禀报。
大约在半个时辰后,杂沓脚步响起,我忙坐起身时,只听一位公主府谋士回道:“禀公主,大致经过已问清楚。昨晚景阳侯萧构的一名部将在青楼喝酒时,不知为何与沈诃若沈将军的部下起了冲突,景阳侯部将在打斗中吃了亏,随即带了自己手下一支人马前去城南沈将军军营争执,直至动手,被沈将军部团团围住,砍伤不少;景阳侯萧构、余英侯萧枘等萧姓将领听说,各带了本部人马前去相助,言语之间,主将又有了冲突,竟在城南引发了一场血战……”
我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起身来,一掌击在案上,怒道:“这些不成器的混蛋!”
他们还嫌南朝的男子在接二连三的战争中死得不够多么?居然还自相残杀起来,岂不让闵人或魏人笑掉大牙?
谋士急急道:“公主放心,皇上已经听闻此事,亲自往城南处置,想来很快就能平定下来,不致会有太大伤亡。”
萧宝溶并没有明着和我闹翻,想来萧氏兄弟表面上还得对他维持君臣之礼,可即便刀兵之争平息,如何处置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武将也是极头疼的问题。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我也立刻出面,赶到城南军营,和萧宝溶各自约束自己一派的兵马,即时逼着和解了,才能将未来的祸端最大限度地湮灭于未然。
这样想着,我向前踏出了一步,扬声道:“来人,备轿,去城南……”
话音未完,一阵骤然的绞痛迅猛袭来,如尖刀般在小腹中狠狠一剜,愣是把我最后的尾音,逼作了凄厉的一声惨叫。
身下的热流喷涌,低头时,书房中的折枝莲花铺地金砖迅速被鲜血染红,像晨光里蓦然妖娆的红莲,雾气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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