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早，乔春野坐在教室里，准备迎接数学小考。

升入高三之后，大小测验接连不断，学生们早就习以为常，老师把新鲜出炉的空白试卷分批交给最前排，每人留下一张，其余的依次向后传递。

乔春野坐在倒数第三排，前座的杜唯拎着试卷转过头，看到她的模样，挑起眉毛，一脸惊讶地问：“你生病了？”

乔春野面露诧色：“没有啊。”

“看着就像一夜没睡似的，不行就去医务室吧。”

“没事，不用。”她从对方手中接过试卷，留下一张，毫不犹豫地传递给后排。

“好吧，”杜唯撇嘴，“那我不管了，你自己掂量。”

等到杜唯转回头，她才允许自己闭上眼，把手指搭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昨晚她确实没怎么睡，虽然熬夜做了半本习题，但脑子里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记住几成。她的手离开太阳穴，无意识地飘到锁骨附近，指尖触碰到坚硬的银饰，冰凉的触感把她吓了一跳。

原来她昨晚洗澡时心不在焉，竟然忘了摘吊坠。

她的手摸到后颈处的锁扣，中途又改变了主意。只是把项链往衣领深处塞了塞，用校服前襟将吊坠盖住。

她相信这个崭新的护身符，一定能为她带来好运。

周楚楠坐在教室左前方，离她不远也不近，上课铃声响，她最后向那人的背影投去一瞥，而后便提起笔，埋头和数学公式苦战。

*

高三的生活节奏快如火箭，测验过后紧跟着几堂大课，结束后已是傍晚五点，放学前还有一小时晚自习，是三年级独享的“特权”，学生们充分利用最后的课间休息，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乔春野没什么可说的，一个人趴在桌边发呆。半睡半醒之间，杜唯突然出现在眼前，伸手拍了拍他的桌子：“别睡啦，于老师喊你去办公室一趟。”

“哦。”

“你又惹了什么祸？”

“……不知道。”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她直觉于老师找她肯定和小考有关，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杜唯盯着她的背影嘟囔：“这家伙每天都在想什么，真叫人搞不懂。”

乔春野是教职工办公室的常客，她推开门，和熟悉的盆栽打过招呼，抬起头环顾一圈，竟看到意料外的人。

周楚楠正在英语老师办公桌边，跟另一名女生肩并肩，那人是英语课代表，两人一起整理作业本，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乔春野心里却咯噔一响，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两人和跟老师交谈甚欢，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她愣在原地，直到于鸿运叫她的名字：“春野，怎么还不进来？”

她这才回过神，匆匆移开目光，快步走到于鸿运面前。

“坐吧，”于鸿运照例为她准备了椅子，她注意到办公桌上摆着一沓试卷，心里更是忐忑。

“老师找我什么事？”

“你猜猜呢？”

“猜？”乔春野一脸不情愿，“因为上午的小考吧。”

“对啦，”于鸿运翻出试卷，“给，这是你的卷子，我得好好表扬你一顿。”

乔春野本来神经紧绷，听到表扬两个字，不免惊讶，快速往卷面上瞥了一眼，看到意料之外的分数——居然上了90。

于鸿运露出笑容，黑框眼睛将他的脸庞衬托得格外和善：“最近你的成绩进步很大，以前数学是你的弱项，这次居然考出高分，背后下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吧。”乔春野回答。她自尊心强，和姑姑较着一口劲，不愿被对方看扁，这才格外刻苦学习。但这背后的缘由，她绝不想让外人知道。

于鸿运看穿她的心思，没有追问，只是笑眯眯地说：“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和烦恼，都可以跟老师聊聊。”

她摇摇头说：“没有。”

于鸿运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间，突然脸色一沉：“哪来的项链？”

她不禁发出“啊”的声音，急忙将项链摘下，攥在手心里。

于鸿运笑了：“既然你认识到错误，老师就不没收了，但下次不能佩戴首饰上学了，校规就是校规，知道么？”

乔春野点头，缓缓松开五指，银色的海豚躺在她的手心，闪闪发光。

“昨天是你生日，该不会是你姑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她愣了一下，很快摇头：“不是她。”

“哦？那是谁送的？”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周楚楠，此时此刻，英语老师没有讲话，办公室里也很安静，如果站在他的位置，应该能够听见自己和于鸿运的交谈声。然而，他却没有作出一点反应。

在于鸿运愈发狐疑的目光中，她只能扯谎：“是我自己买的。”

她的余光始终监视着周楚楠，她分明看到后者动了动肩膀，似乎听到她的答案，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这人能回过头，当面纠正自己。可她的期望落空了，周楚楠抱起一沓作业本，将另一沓递给身边的女生，两人先后经过几米开外的通道，一刻也没有为她停留。

那一天的晚自习格外漫长。

离开办公室之后，她便觉得精神恍惚，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焦灼难捱。好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同学们纷纷准备放学，她看到周楚楠也走出教室，忽地生出一股冲动，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在走廊里扯住他的胳膊。

周楚楠回过头，一脸惊讶：“乔春野？找我有事么？”

她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理了理头发：“没事……就是，想问你放学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走。正好我也要去医院，跟你顺路。”

周楚楠挑起眉毛：“对不起啊，我今天要打比赛。”

“啊？”

“咱们班和三班的篮球赛，早就约好了的，你看，大家都在等我了。”

她将目光投远，果然在楼梯口看到一群男生抱着篮球，一脸不耐烦盯着她。

她再回过头，发现教室门口也站了一排女生，皱起眉头打量她。

周楚楠对她微笑：“对了，你要是没事也可以去观战啊，给咱们班当啦啦队。”

“好、好的，我先拿书包。”她在全班人的视线里，低着头快步回到教室。

从教室的窗口，刚好可以看到篮球场。

等她收拾完书包，比赛已经开始了，场边占满了观战的女生，周楚楠最后一个出场，他把T恤袖子卷到肩膀，甩了甩头发，篮球传到他手中，顿时掀起一阵躁动的声浪。

过人，传球，上篮，远投……周楚楠的表现堪称完美。场外的气氛也愈发热烈，女生们挤成一排欢呼雀跃，其中全然没有留给她的位置。

周楚楠的眼里全然没有她。

她再也没有观战的兴致，索性背起书包，飞也似的离开学校，跳上开往瑞德医院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