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也就是旧事所说的凌迟处死，俗称“千刀万剐”。

这种一听就鲜血淋漓让人闻风丧胆的刑罚，其实自辽代就有记载。主要是针对犯了谋反、犯上作乱等大逆不道之罪的犯人。

据传言，明武宗时宦官刘瑾就是被凌迟处死，传闻当时凌迟分三日割了三千三百刀，第一天的行刑后刘瑾回到监狱还能自行吃些白粥。整个行刑过程后，燕京围观百姓，特别是受过刘瑾迫害的人及其家属以一钱争夺其肉下酒生食之，以泄其愤。

最近的就是二十多年前，有个大闹北京城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康小八，落网后毫无悔意最终被慈禧亲自下旨凌迟处死的老黄历，这就是传闻中中国最后一次有人被执行凌迟之刑。

徐泽真知道这个，也是小时候听孙婆婆和邻居一些老人们闲暇时聊起的。传说那康小八一共被割了三千七百八十四刀，整整割了三天三夜才算完事，而且这康小八也真不愧是条汉子，挨了近三千多刀竟然一声疼都不曾喊过，最后还是监刑官敬佩他的硬气，为了让他少受点罪，这才命人用钢钉插入他的心脏了结了他的性命。

直到现在，这事情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偶有一些杀人越货罪犯滔天的歹人落网，老百姓们就会在茶余饭后讨论说现在让这些歹人挨枪子儿简直是太便宜他了，应该仿照前朝康小八，给他来个凌迟处死那才痛快！

可要说痛快，这凌迟其实是最不痛快的死法，远比那传说中的“点天灯”要磨人得多！

要说古往今来，绿林好汉多得是，不惧生死的悍匪也数不清，可这些成天叫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的凶徒，一听这把人活活零刀碎割极尽痛苦的死法要放在自己身上，怕是都要吓尿了裤子！

所有人对“凌迟”这两个字都不陌生，可却谁都没有见过，此时听到徐泽真说出这两个血淋淋的字眼，瞬间都是惊得后脊背发凉，一个个都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来。

董孝麟现在满脑子都在庆幸刚才提前把围观的人们都给打发了，贾玉卿把那俩记者带回了办公室；小黑和四眼嫌在大厅不够方便，还跟贾玉卿的助理要了他们医院会议室的钥匙，把所有需要登记信息的人都给带到了二楼，导致现在在场的已经没几个，只有他和徐泽真，还有躲得远远的步翩翩和徐国瑛，再就是贾玉卿的两个助理医师，还有楼道里吐个不停的俩保安。

人数可控就代表舆情还可控，否则只靠徐泽真刚才那句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的“凌迟”，就足够霸占明天所有报刊杂志的头版头条！

步翩翩和徐国瑛两个平时都是叽叽喳喳的现在却全都是一脸惨白，董孝麟赶紧打发贾玉卿那俩助理，一个把她们俩带回病房暂时休息，一个去给巡捕房打电话叫人——如果真的像是徐泽真所说的那样这人死于“凌迟”，那就必然是一宗杀人案无疑！

一时间，大厅里除了躺着的那个“人鱼”，就只剩下了他和徐泽真俩人。他看了一眼几米外那俩俨然已经吐得虚脱的保安，把掀了半截的染血床单盖了回去，这才厉声喊道：“你们俩，吐够了就赶紧过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泽真这会儿已经缓过神了，一听董孝麟这么说就知道他的用意了。保安平时都是呆在大门口的，这个千疮百孔的死者如果进入医院，最先发现的人肯定是他们，起码可以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听见他在召唤，那俩人也赶紧走了过来。俩人一胖一瘦长得还挺像，胖的挺年轻，瘦的那个大叔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上海本帮：“警探先生，我跟我侄子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人一来就喊着要急救，然后就往那里一倒不动了，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呀！”

听这意思这俩人还是叔侄俩，俩人一靠近就带过来一股子浓郁的呕吐物酸臭味，熏得董孝麟立马就皱起了眉头：“你们俩是亲戚？叫什么？”

大叔赶紧点头哈腰地应着：“报告长官，我叫王武，这是我侄子王聪，我们俩在这里当保安已经一年半了，绝对是身家清白的老实人家，绝对跟杀人没关系啊！我……”

见他还要东拉西扯地自证清白，董孝麟赶紧摆摆手：“行了没怀疑你，吐成那个德行给你俩胆子你也不敢把人搞成那样！你刚才说，这人是自己走来的？没人跟他一起？”

大叔点头如捣蒜：“哎哟就他一个人，我看得真真的！他就那么顺着大门就跑进来了，一进来就喊着快救命！我刚开始还以为这人是大过年穿了身红衣裳呢，后来才知道他那哪是红衣裳啊，满头满脸从头到脚密密匝匝的到处都是血口子！你说说，都搞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能活着走到医院，八成是死鬼上身了，真是吓死个人了咧！”

董孝麟刚想接着问，一旁的徐泽真就忽然盯着那大叔说道：“你确定你是亲眼看到的？”

大叔一愣：“对啊！”

徐泽真眉头微蹙：“你的眼睛看起来已经很浑浊了，说明你的白内障已经十分严重，得了这种病视力会减退看东西会模糊，比较严重时还会出现视物模糊，怕光、看物体颜色较暗或呈黄色等情况，现在天还没黑你根本没法看着外面的光线，你这样的视力确定能亲眼看着他从医院门口跑进来？”

大叔一听这话嘴唇都抖了起来，徐泽真立马说道：“眼睛出了问题肯定是没法继续当保安了，你的顾虑我懂，但是现在人命关天，任何一个细节的遗漏或者是证词的偏差都可能会给我们办案带来麻烦，您明白吗？”

大叔臊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哎，看来真的是瞒不过去了……我这眼睛从去年开始就出了问题，眼睛前面就跟包了一层纱一样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可是，我刚才那么说也只是不想丢了工作而已，你们得相信我啊，我们叔侄俩平时连鸡鸭鱼鹅都不敢杀，祖传得见了血就晕，跟什么杀人案可真的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见叔叔有眼疾的事情瞒不住，一旁闷不吭声的王武才说道：“其、其实是我看见的……过年医院人不算多，我闲得无聊就蹲在门口台阶上盯着外面街上的行人看。我远远那人好像是从一辆车上滚下来的，看那动作好像是要逃命一样，下了车以后连车门都没有关就发了疯一样往医院跑了进来。看他进了大厅，门口那辆车才一下子就开走了，连被拽开的车门就没关，就那么开着上了路，一看就有问题！”

徐泽真不自觉地快速瞥了一眼盖着白布的尸体，继续询问：“然后呢？”

王武明显是还在后怕，紧张兮兮地吞了口唾沫才接着说道：“刚开始离得远，我真以为那个人是穿了身红衣服，还在纳闷这人怎么来个医院闹得跟要跳车逃命似的，可等他跑进大厅我就知道不对了，这人从头到脚密密匝匝都是血口子，就穿了条短裤脚上连鞋也没有，一进门就抓着我的领子喊了一嗓子‘救命’！然后他就仰头倒下去了，弄得我一下子就慌了！有医生让我们把他给抬到急诊室，可他那一身的口子看着太吓人，我这打小儿就晕血晕得厉害，这才忍不住吐了出来，我叔听我一说也犯恶心，扶着我去楼道吐的时候也没忍住……”

董孝麟不由得一阵无语：“你们俩一个眼睛看不见，两个天生胆子小，怎么当保安的啊？”

现在追究这些已经于事无补，看着那叔侄俩也说不出什么更有用的线索，也实在没法指望两个晕血的无能保安抬尸体，董孝麟只能把无奈的眼神投向徐泽真。

徐泽真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让我看看还可以，真别指望我下手搬尸体，我当场晕给你看哦！”

看她那一脸戒备和认真的表情，董孝麟差点直接笑喷：“你就把他当成你那老罗，要么当成申小六也成！我见你在火车站拖着老罗尸体走得挺带劲的啊！”

一听这话徐泽真立马冷了脸，还没等她开口骂人，刚才还被比作尸体的申小六就已经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小艾、小佩和其他几个警员。

“老大！”

申小六不知道刚才董孝麟正拿他打了个不吉利的比方，一看见董孝麟就热情如火地凑了上来：“老大你好点了没？”

董孝麟没好气地朝地上的尸体努了努嘴：“能好吗？又来一宗猛案，这回这个可是凌迟处死的，楼上还有俩记者没打发走呢！”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申小六，“你小子还挺厉害哈？跟福岛开仗，不想干了？”

申小六一脸满不在乎：“那老小子趁你不在就使坏，咱们查的案子凭什么让他们瞎折腾还不让继续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这次还得麻烦步老板亲自出马，实在是不好意思面对他老人家了！”

“他要知道你叫他老人家，估计能让人再把你抓回去！”董孝麟吊儿郎当地给他翻了个白眼，一把揽过徐泽真的肩膀，冲他扬了扬下巴，“来，给你正式介绍一下，徐泽真！”

申小六让他弄得一头雾水，抓抓后脑勺一脸纳闷：“介绍？徐老弟我还不认识啊？您忘了，是您让我偷了老麦的章把入职手续都半顺的呀？”

董孝麟咧嘴一笑：“入职是入职，难不成让他从实习警做起啊？我是要给你介绍他的新职位！”

申小六眨眨眼一脸惊喜：“分到我队里当警探？”

“想什么呢你？！”董孝麟直接从他头顶锤了个爆栗，“老子辛辛苦苦挖个人才回来给你打杂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徐泽真搂得更紧了些，大剌剌地拍拍她的肩膀，大声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们中央巡捕房刑侦三队的新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