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钧仁小跑着,来到派对的大门口,四处张望,看到伛偻着腰,痛苦的捂着胃部的季郁,对他的背影喊道:“季郁!”
季郁回过头来看他。
骆钧仁走下楼梯台阶,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季郁问道:“你不是喝酒了吗?还怎么开车?”
骆钧仁说道:“我叫了代驾。再说你胃不舒服,也不能坐车。走一走,然后坐公交车吧。”
季郁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身边,向家的方向走去。
骆钧仁挖苦道:“你自己说说,你丢不丢人?季郁?一天里面唱了三首歌。一首神游,卡壳。一首唱到一半,半路上被人给顶了下来,最后一首差点没吐在台上。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也是决定你演唱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
骆钧仁带着讽刺的眼神,笑看着她,说道:“想不到你自残倾向这么严重。要不是了解你的状况,还会误以为你是在**很厉害的那种女人。”
季郁排斥的捂着腹部,蹲在地上,脸色惨白的轻声说道:“这种时候,能不能够请你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原来身体上的痛苦并不能够缓解心理上的痛苦。反而只是会让心里更加难过。米兰.昆德拉肯定是被女人骗过,不然他不会写出,用针刺手指,就能够缓解特蕾莎心中的疼痛和妒忌的感觉,这样的混帐话来的。“
骆钧仁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说道:”你现在算是明白了吧?那些看起来很有艺术家气质,很能够迷惑女人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以说是,都是败类!他们在意的其实根本不是艺术,也不是在追求真理。相反,他们只是想要让那些骨子里渴求浪漫,对于他们的敏感,脆弱,温柔,抱有幻想的女人,自己送上门来。
所以啊,不要觉得范云想有多忧郁,多迷人,多需要你去拯救。外面排着队的母性泛滥的少女,等着给他温柔乡里呢。谁像你这么傻?就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折磨自己解气。“
季郁掏出钱包,拿出来三毛钱,伸手递向骆钧仁,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道:”钧仁,我还想吐。你能不能帮我买一个垃圾袋过来?“
骆钧仁翻了她一记白眼,说道:”处-女座真是麻烦。“
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零钱,跑去一旁的便利店,给她买了一个塑料袋。还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
季郁躲在角落里吐完,走了出来。
骆钧仁把水递给她,让她漱漱口。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骆钧仁看到她虚弱,憔悴的样子,便提议道:”喂,用不用我背你?“
季郁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用,我没事。“
骆钧仁便脱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季郁拒绝的说道:”不要给我,我很脏。“
骆钧仁态度强硬的把外衣披在她身上,替她挡风。
看到前方的公交车停了下来。
骆钧仁牵起她的手,去追上公交车。
她的手很冰,比起平时还要更凉一些。
车厢的人很多,骆钧仁在窗口的位置,把她圈在靠着车体的三角区域里。
车厢人多拥挤,骆钧仁健硕的胸膛,偶尔会撞击到季郁低着头的额头上。
季郁闷不吭声的回想着和范云想一起坐公交车的时候,他总是在车厢里面,发生晃动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她的高度可以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可是她却弯着腰,把耳朵贴在他的心房上。
范云想总是能够说出温暖她,让她感到暧昧的喘不上来气的,那些充斥着柔情蜜意的情话。
他的言谈举止都是那样的温柔,绅士。
如今想来,每个女人都会被他这样的翩翩君子所吸引吧。
他和林幼一在一起是为了责任感。他和苏桐结尾,是猝不及防。他与梁雪娇共舞,是半推半就,出于礼仪——季郁都不忍心去怪他,因为,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啊。
不知道在她的额头被撞了多少次之后,季郁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骆钧仁,说道:“钧仁,我突然觉得,像你这样,有感兴趣的女人,就把她们带上-床,不感兴趣的女人,就不留情面的说清楚,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暧昧就关起房门来,两个人暧昧。不喜欢的女人,就不给他们留有任何遐想的空间和余地,这样,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以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骆钧仁尴尬的看了看车厢内,纷纷向二人投来异样的眼神的乘客,解释道:“我妹妹脑子有问题。”
然后公交车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还没有到目的地,骆钧仁就把季郁拉下了车。
骆钧仁不满的抱怨道:“得罪你的是范云想,又不是我。你干嘛让我在公交车上那么难堪?”
季郁有些费解的问道:“我是对于你的行为表示赞同,怎么会让你感到难堪呢?再说,不是你教导我,做人不要在意旁人的眼光的吗?”
骆钧仁一边向前走,一边问道:“丫头,你以前上学的时候,坐公交车吗?”
季郁点了点头,回答道:“小学,中学,都是坐公交车上学的。你不是吗?”
骆钧仁说道:“我小学的时候,刚开始我爸爸是开车送我,然后再到公司上班。我从初中开始,我爸不送我了以后,我才坐公交车上下学的。”
季郁安静的听着。
骆钧仁问道:“所以你坐车上学的时候,有没有那种很猥琐的男人,一直盯着你,对你动手动脚的,那种事发生过?”
季郁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小的时候更是干干瘦瘦的,像个小男生。才没有人会对我感兴趣。”
骆钧仁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继续向前走,说道:“可是我看到过一个男人,对我们班的一个很普通,可是很内向的女生,做过那种事。那时候我在学校里也不太搭理别人,她也是简言寡语的。我是高傲的不说话,我知道,她是自卑的不说话。那天,我看到她面露痛苦的,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可是我没有理会,我下车了。对于那件事情,我很后悔。
那件事情发生后,在那学期结束以后。暑假的时候,我看到她打扮得很另类,还和一些很另类的男生在一起,从我身边走过。她吸烟,打着鼻环,穿着超短裙,和那些男人勾肩搭背的。我记得我和她擦肩而过时,她的那种眼神——那个眼神好像已经将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眼神里面没有求助,没有恐惧,没有初中生熬夜些卷子,背公式的那种疲累。——那是一个轻蔑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我觉得,如果现在在人群之中,再让我看到那个眼神,我会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下半学期的时候,她辍学了,不再来学校。可是,在和我一个舞蹈社的男生那里,我听到过她的消息。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舞蹈社里,有十四个男生。九个都说和她睡过。我知道他们其中有的在浑水摸鱼,觉得那么高的几率,要是没有自己,就会很没有面子。可是我只为我自己当初的沉默而感到愧疚,感到耻辱。我真的很想揍那帮那她开玩笑的小子们。我不知道,如果当时在车厢里看到她那双求助的眼神的,不是我,而换做是那些声称和她睡了的男孩子,她后来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季郁牵住他的手,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说道:“你说女人怎么会这么傻?居然觉得,跟男人做,就是在找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男人。可是,谁会用伤害别人的身体作为途径,去保护她?你说是不是?”
骆钧仁讶异道:“还以为你会很同情那个女孩。”
季郁说道:“我只是很心疼她,可是谈不上是同情。’同情‘,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情感。恕我还没有能和那个可怜的女孩’感同身受‘。我是觉得,即使别人怎么羞辱你,你自己也要尊重你自己。不能以别人带给你的伤痛的方式,堕落下去。还有,如果我遇到这种事情,与其向别人求救,我会先想如何自救,如何不把同样的危险,或是耻辱带给别人。可能你会觉得我很无情吧。不过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骆钧仁说道:“那如果让你’感同身受‘,如果你遇到像是和那个女孩所经历的,相同的事情,你会怎么做?你怎么’自救‘?怎么才能不把别人也给牵扯进来?”
季郁没有做过多的考虑,认真坚定的回答道:“我可能会把他的蛋捏碎,或者是咬下来。总之,我不会让他得逞。”
骆钧仁感觉像是被人用镲敲了他的头一样,不可思议的看向季郁,笑道:“我不信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季郁说道:“总之,我不会在悲剧还没有酿成之前,就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受害者那样,不作为就是纵容。”
季郁严肃的看向骆钧仁,说道:“你以为这种事情是开玩笑的吗?骆钧仁,错的不是你,你知道吗?错的是那个,明明已经收到过一次伤害,但是还不自爱的女孩。”
骆钧仁看到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刚欲伸手拂去。
季郁就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默默哭泣。
骆钧仁拍了拍她的头,问道:“那万一,真的发生了,你怎么办?你说你不会像是那个女孩一样堕落下去。那么,你会怎么办?”
季郁抹掉眼泪,抬起头来,回答道:“我以后会保护好我自己,我不会把一个人渣的错,推卸到所有的男人身上,更不会责怪到社会的身上。我不会和不珍惜我的男人做,我也不会和真的疼惜我,理解我的男人做。如果我的不幸,会被人诟病的话,我不会在意。可是如果那些言语伤害到我的父母,或者是很多的败类继续来骚扰我,把我当成婊-子的话,我会去寻死。你还想问什么?骆钧仁,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就是你想着她,上了多少个女人,就算是你每个月出于自责,给她多少补贴,你都无法挽救她自甘堕落的灵魂,你懂吗?我以后不想再和你探讨这种事!有多少好的女人,你不去疼惜?你就会惦记着这种女人,你这么折磨你自己有意思吗?你有病是吧?骆钧仁。可能在你看来,身世清白的女人根本屁都不是。谁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们这些男人就是有病,根本就不懂得珍惜。”
骆钧仁欲去拉她起来,厉声道:“季郁,你别他妈大晚上的在这里和我耍赖。别把对范云想的火气撒到我身上来。到底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我是喜欢妖-艳的女人,我承认。你呢?范云想他妈的就是你找到的那个’好男人‘了是吧?”
季郁推开他,也是一样的冷漠:“滚!别站在这里看我哭。”
骆钧仁给她薅了起来,讽刺道:“季郁,你是不是有病?因为别人的不幸在这里哭。嘴里面一边损着别人,一边替她不平。你他妈以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把你的玻璃心收起来点,不然别怪我把它们砸碎,扎进你的血肉之躯里。”
季郁站起来以后,死死的抱住骆钧仁,哭诉道:“求你了,你别再怪你自己了,行吗?我错了,我收回我刚刚的那句话。以后你心里有这些让你痛苦的,黑暗的,纠缠着你现在的回忆,你都要跟我讲。你不许再闷在心里不说。她是可怜,她是值得同情。可是她不应该把你拉进黑暗的漩涡里,让你在这个阴影里生活里将近十五年。所以,你每次和别的女人做完之后,需要她们离开,你需要独处。不是你为了仿效《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里面多情,魅惑的托马斯,而是你都会想她,对吗?”
骆钧仁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拍着她的后背。原来他无论是说了的,还是没有说的,甚至是不打算和任何人说的,她都明白了,她都能够理解自己。
过了一会儿,骆钧仁一只手拍着她的背,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说道:“我以后再和别人做完了以后,不会再想到她了。别哭了,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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