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真赶紧四下打量，生怕步翩翩会从哪个犄角旮旯忽然跳出来逗她。

可等了又等，除了丽姐用看疯子的表情瞅了她一眼就继续把那些礼物盒一个个码起来摆整齐，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这是什么情况？

徐国瑛叹了口气，摸了摸那白色小包，迷迷怔怔地回过头，似乎现在才发现她回来了。“阿针……我有点想哭，这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徐泽真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一下子也紧张起来，“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步翩翩呢？我走以后，她又回来的？”

徐国瑛皱巴着一张脸，好半天才摇摇头：“没有，她没回来，就是派人送了这么些个礼物来，说是要给你补补身体……”她说着又把目光移到那个包上，“她还把她准备收藏的这个包送过来了，说是给我的……”

原来是这样！

知道步翩翩没在，徐泽真终于松了口气，但看着那堆礼物小山，她又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可这么多东西肯定花费不少，我们不能要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啊！还有这个包，不是说很金贵全上海就两个吗？这可不能收，得给人家退回去！”

眼看徐泽真要把包包放回那个精美的还衬着绸缎的礼物盒，徐国瑛瞬间就把包抱在了怀里：“别……你再让我看会儿！”

她蹲在茶几前，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徐泽真：“我知道那丫头对你有想法才会送这么多东西，咱们确实不能要，不然你就完蛋了……可是，在我找到家财万贯的如意郎君之前，我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拥有这么贵的包啊？你、你就让我再看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行不？”她一手搂着包，一手抬到耳边发誓，“我保证，我要是再动拿你换包的心思，我就天打五雷轰！”

徐泽真一脸懵：“姑……合着你刚才动过拿我换包的心思？”

徐国瑛心虚地低头看包儿，嗫喏半晌才哼哼唧唧地说道：“就想了那么一下下……”

看她那把包抱得死紧的模样，徐泽真一脸不信：“我看你是已经打算好让我帮你娶个侄儿媳妇回来了吧？”

徐国瑛满脸委屈：“哎哟，这么个极品，我真的没法儿拒绝啊！”

徐泽真简直要被这不着调的姑姑气晕了，正打算说话，丽姐就跑了过来：“小少爷，找你的电话。”

“找我的？”徐泽真立马变了脸色，“我爹？”

这儿的电话一般都是找姑姑徐国瑛的，会给她打电话的只有徐国良，没什么大事不会打，而且从来都是让管家陈伯代劳。

丽姐摇头：“不是，是今天来家里的步小姐，您没回来的时候已经打过两次了呢！”

她这到底是要干嘛啊？！徐泽真要是个性温吞真想尖叫，但看丽姐还在等着她，她只好认命地走到电话机跟前，生无可恋地拿起听筒：“喂？”

“阿真哥！”步翩翩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你可算回来了！你不是腿上有伤吗？怎么还到处跑啊？我就是怕打扰你休息才走的，要是知道你要出门我肯定得开车带着你呀！话说你看到我送过去的礼物了吗？喜不喜欢？着急忙慌的也来不及准备更好的，你先凑合着补补，我随后再给你送些更好的！哎呀所以说我就讨厌这过年什么的，好些个洋行都不开门，想买好东西都比平时难些。我已经跟爹打过招呼了，他朋友的商行最快明天就能开，我去给你挑些滋补的……”

步翩翩说话节奏简直比徐泽真要快三倍，听得人一阵头晕。徐泽真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叽叽喳喳：“那个、步小姐啊！我……”

“哎哟，叫我翩翩就行！”步翩翩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徐泽真一阵无语，深吸了口气才说道：“翩翩……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咱们不过也就是一面之缘，我也并不在你哥哥手下工作，如果你只是想让我教你洋文的话，那也没有必要送这么多礼物！那些补品真的太贵重了，我、我真的不能收！还有你送我姑姑那么贵的包，这实在是……很不合适！”

步翩翩不理解：“补品不就是用来补身体的嘛！你管它贵不贵呢？而且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见外呀？小六哥跟我说，董孝麟看上你了，你早晚会到巡捕房上班的！更何况你在不在巡捕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朋友之间送礼物，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难不成，你是讨厌我嫌我烦？”

“没有没有！我没有讨厌你！”徐泽真最害怕地就是应付这种事，“而且我在闸北当巡警挺安稳的，我没那个本事当警探，也绝对不会去巡捕房的！至于你，我也不是不想跟你做朋友，但我就是觉得无功不受禄……”

步翩翩立马抢先说道：“哎呀你就当是学费好了嘛！你教我洋文，我送你补品，很公平啊！不过，给姑姐姐的那个包，那是我喜欢姑姐姐这个人所以才送给她的礼物，跟你可没关系！你要是敢给我送回来，那我可就生气了！我要是生气的话，我、我……你不是不想去巡捕房吗？我就让董孝麟天天缠着你，看你拗不拗得过他！”

徐泽真：“……”

典型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她本来还觉得这个心思单纯俏皮随性的大小姐其实很可爱，现在看起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丫头一旦认真耍起赖，比她那个土匪一样的异姓哥哥董孝麟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徐泽真半晌不吭声，步翩翩心情又愉悦了不少：“那咱们可就说好了，礼物就当是学费了！银货两讫，以后可别跟我客气了哈！”

徐泽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要学习？”

“下午呗！”步翩翩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雀跃，“家里这会儿有几个叔叔伯伯跟我爹打牌，我正无聊着呢！”

趁她还没说出“待会儿就到！”，徐泽真赶紧抢先说道：“下午不行！我……我下午有事。”

她下午还得去局里，这会儿回家也就是想让丽姐做点吃食，想着在去局里之前，先去医院看一下小姑娘沈燕的情况。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样了，之前她还答应了沈鹃要帮着照顾妹妹，可如今沈鹃恐怕要被送上法庭，也不知道沈燕知道了没有，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先是被拐走，又受到那黑心福利院的折磨，好不容易被姐姐找到，很有可能又要面对永远的分离，实在是让她有些揪心。

好在步翩翩没有在时间上多做纠缠，立马让她自己挑个时间。

徐泽真明天本来计划接着值班的，可这几天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让她身心俱疲，这位步大小姐虽说没那么好打发但也算不上烦人，干脆下午去局里的时候就顺便请假好了……

想到这里，徐泽真也不再拿乔，爽快说道：“那就明天吧。”

步翩翩本来以为她要往后推个两个，一听是明天自然高兴：“明天好呀！你知道华风书局吗？咱们就去那儿，安静些。”

听到步翩翩说是“华风书局”，倒是让徐泽真颇感意外。

这个书局主要做高端书籍，自己这种混警局的小碎催要不是有姑姑贴补，当巡警那点工资买两本书都费劲，所以她看完了徐国瑛去掉书房打通衣帽间时丢到阁楼上的那些个充门面的精装书之后，就只能去大华书局这种便宜货聚集地买书。甚至有时候说是买书，其实也只是没地方去的时候泡在那里席地而坐看看而已。

或许是听徐泽真半天没吱声，步翩翩赶紧问道：“你不想去吗？我听姑姑说你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爱看书和吃东西，本来想带你去我家看看我爹的书房的，可想了想咱们才刚认识就让你去我家见我爹你或许会有点拘谨。干脆就到我和朋友开的书局里，让他给咱们弄点点心咖啡什么的，可能会更自在些……说实话，你姑姑的那什么茶叶是很好，闻着也香，可我哪懂茶叶呀？喝着都是苦的、涩的，还没白水好喝呢！你可不许告诉姑姐姐哈！”

徐泽真以往的生活过得太无趣、规矩，也太谨小慎微，而步翩翩却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连一点鬼头鬼脑的小心思也并不藏着掖着，就那么大剌剌地摊在阳光下招摇着。奇怪的是，就是面对这么个肆意妄为任性娇蛮的主儿，徐泽真竟生不出半分的厌恶来，反而是打心里觉得亲近。

她笑起来，连话音里都透出几分笑意：“放心吧，我不告诉她。其实……我也不爱喝茶，只是时不时偷她一点茶叶，让丽姐给我做龙井虾仁和茶叶蛋，不过每次都被她发现，然后就被训斥许久……不过，姑姑其实对茶确实很有些研究，她今天给你喝的那一饼茶可是之前费了不少银两和心思才得来的，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呢！”

自从昨天第一次见面开始，步翩翩还是头一回听见徐泽真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那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语调让她忍不住就笑弯了眼睛，想起徐泽真那光洁白皙的脸、英气的眉宇，尤其是那双不管看什么都温和如小鹿一般认真、沉静又透着些好奇和怯生生的眼眸，衬得整个人都那么好看。实在是让她心里如同有一群疯鹿乱撞一样，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汪水似的。

在这一刻，两个人虽然各怀心思，但谁也没有想到原本预想中平静美好的明日之约，居然会被染上血腥的色彩，成为一个令人心悸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