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上下摆烂的大明而言,还是有着不少务实的能臣干吏的,只是珠玉藏在这泥沙之中,又处在党争激烈、灾害频生、阶级矛盾激化、外忧内患的大环境下,对藩王出身的崇祯而言,想当好大明皇帝并不容易。
当大明的皇帝,要精通帝王心术,不能心急,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凡是都要走一步看三步。
像上述这些必备条件和技能,对从没有学过帝王之道的崇祯而言,他甚至做的还不如天启皇帝。
至少天启皇帝还懂得重用身边心腹近侍,在朝拉起阉党,跟势大的东林党斗争,不叫皇权被彻底架空。
但好在这一切都发生改变了。
现在的崇祯皇帝,不似先前那位猜忌心强,做事急躁,过于勤政克己的崇祯,越折腾越坏事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仅仅是先知先觉的优势,便叫崇祯皇帝清楚的知道,哪些事情要急办,哪些事情可以缓办,哪些人能重用,哪些人可以利用,跳出大明累世积攒的泥潭怪圈,那再造一个大明,也未必不是不行的。
“王伴伴,内厂所辖皇庄这边,日后也要多多储备粮食。”
坐在龙辇上的崇祯皇帝,伸手对随驾的王承恩,道:“将各府治下皇庄,近期聚拢归京的那批匠户,筛选出有底子的,年轻的匠户,和所聚的船匠一起,先熟悉下造船的相应技艺。
等开了春以后,朕会择地,着内厂开办造船厂,到时一应用度就从内帑调拨,打造海船,组织人手去往南直隶等地,售卖所产之物,多多购进低价粮。”
“喏!”
作为崇祯皇帝所构建的国营经济体,以内厂所辖皇庄这一块儿,要切实做到扎根北直隶,逐步发展实体经济,并具备对外贸易和宏观调控的能力。
这样在崇祯皇帝急需钱粮,或各类生产资料和物资,乃至是给生产军备的原材料时,能毫无压力的解决,这才算为崇祯皇帝分忧了。
不过构建这等规模体量,这等繁杂的国营经济体,是需要时间来沉淀发展的,各项森严的制度也要落实到位,这也是崇祯皇帝在他所定的暂稳期,所要完成的战略目标之一。
“臣……周延儒,拜见陛下!”
龙辇刚至军机处,早就候着的周延儒,便恭敬的拱手作揖,这叫崇祯皇帝露出一抹笑意。
自己没把周延儒选进内阁,这个老政客,是心急了。
不过这样才好嘛。
周延儒与温体仁,这一狼一狈,就不能共放一处,不然他们为奸之余,又想着怎么算计对方,好叫自己独大。
“免礼吧。”走下龙辇的崇祯皇帝,朝军机处公事房走去,“周卿,朕有件事情,要交给你来办。”
“喏!”
周延儒忙撩起裙摆,就急跟在崇祯皇帝身后,姿态要表明,能被天子吩咐办事,就证明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地位,没受到影响。
“王伴伴,给周卿赐座、斟茶。”
朝龙椅走去的崇祯皇帝,伸手对王承恩说道,既然要好好利用周延儒,达到自己的政治谋划。
那该释放的信号,就要及时的释放。
要叫马儿跑,就要肯喂草。
“周卿啊,你也看到了,受袁案风波的影响,朝堂这边乱成什么样子了。”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向周延儒说道。
“朝中的这帮大臣,不想着怎么为君分忧,为社稷分忧,一个个是挖空心思,想着怎么钻营,怎么谋取利益。
这不好。
不像周卿,时刻都知道为朕分忧。”
被崇祯皇帝这般一夸,周延儒忙道:“这些都是臣子的本分,臣所做的这些,都是职责所在,本分所在。”
“不说这些了。”
崇祯皇帝摆手道:“周卿的忠诚和能力,真是清楚的,眼下军机处这边,肩负的职责很重,有周卿在军机处,朕才能心安啊。
不然外朝这摊子事,什么都无从下手,朕如何处理朝政?所以周卿要放稳心态,多多替朕分忧才是。”
想叫周延儒这个老政客,在自己预设的范畴内,多帮自己做些事情,那该夸赞就要夸赞,该赏赐就要赏赐。
暂稳期的大明政坛,一切以调控、维稳为主,等自己那些谋划一一落实了,再筹谋逐一打破枷锁。
“周卿,有件事情,朕想交给你去办。”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道:“内阁这边,虽说朕明确了内阁人选,但是该有的约束,在朕看来也该有了。
为了起到表率作用,这内阁有的,军机处也要有,不然这件事情,周卿你不好办成。
朕打算将责任与职权并在一起。
不能说你掌权期间,遇到任何的问题或突发状况,酿成大的祸事时,除了叫科道的言官御史弹劾,自己再上疏请辞,就跟你没关系了。
周卿,你先看看朕所拟定的这份文书,责任制与追责制,具体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咱们君臣商讨一下,到时就以你的名义递奏疏。”
周延儒眉头微蹙,顿感压力,直觉告诉他,天子所讲的责任与职权相并,责任制和追责制,只怕不是件好办的事情。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周延儒接过了王承恩所递文书,面露犹豫之际,便翻看起手里这份文书。
大明所形成的持续性党争,并在崇祯朝造成频繁更换阁臣,有一非常重要的诱因,就在于科道的那帮言官御史,常形成弹劾风潮,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讲成黑的,失去判断的天子,再加之当事人的上疏请辞,就会出现这种局面。
原本大明的科道体系,是起到监察、规劝作用的,但最后演变成党争的一大助力,不可谓不讽刺。
“陛下,这个任期是何意?”
周延儒思绪杂乱,对崇祯皇帝拱手道:“还有这项追责制度,纵使是离任,若在其任期内所造成的,国朝将会追责,这个具体章程又是什么?”
“任期啊,就是三年为一任。”
崇祯皇帝开口说道:“内阁作为国朝的重要所在,擢升的阁臣,不能说没有干满一定期限,就因一些突生舆情,迫于压力下,向朕上疏请辞。
军机处同样也是这样。
一项政令的落实,往往需要时间来沉淀,在到一定期限后,才能见到相应的成效。
若因为这样、那样的舆情,就被迫请辞下台了,那新上任的阁臣,必然会推翻或无视原有政策,那对国朝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延儒听到这里,眉头微蹙起来,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想联合一些大臣,发动倒某某的行动,岂不被有效遏制住了?
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啊?
虽说军机处在天子这边,是很看重的,但于整个国朝来说,那军机处的政治地位,远没内阁重要啊。
“不过给予这样的好处,那相对应的也要肩负相应责任。”瞧见周延儒的神态变化,崇祯皇帝继续说道。
“若是在任期之内,所管事宜出现重大过错,对国朝造成严重损失,科道这边,可联合进行弹劾。
如此该惩处就惩处,该受罚就受罚。
而追责制的意思,就是在任期干满,且没有成功连任,离开原有位置,与上述责任制想通。”
崇祯皇帝给自己所定的暂稳期,是以三年为期限的,所以这暂稳期的内阁,那帮阁臣的任期,就是三年。
等暂稳期过去了,所谋划的各项部署落实,大明切实发生改变了,那后续内阁的任期,也将调整为五年一届。
若责任内阁能明确下来,对崇祯皇帝后续改革大明,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陛下,此事干系重大,若……真要推动此事,只怕会在朝堂引起风波。”周延儒犹豫再三,讲出自己的担心,当然这件事情对他没太大政治获益,其并不想过多掺和此事。
“周卿啊,朕知道你心里有顾忌,觉得会得罪不少人。”
崇祯皇帝看着周延儒,开口道:“你可知朕为何没有动韩爌吗?目的就是不想叫国朝的秩序,再继续乱下去了。
眼下大明可谓是内忧外患严重。
若是继续靠廷推,去选拔新的阁臣,就依着当下朝中的氛围和风气,只怕有用的大臣没上来,似钱龙锡、李标之流,又将推到朕的面前。
所以等内阁这边稳定了,朝局稳定了,有了这责任制和追责制,倘若内阁出现空缺,周卿觉得朕会重用谁?”
现在对崇祯皇帝来讲,是将他的一些主张,通过老派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利用现有奉行的规则,先在大明立起来。
等到他培养的新派读书人出身的官员,真正变得强大起来,能起到独当一面的作用,在彻底落实种种制度。
治国如烹小鲜,掌握其中的精妙火候,极为考验崇祯皇帝。
“臣惶恐,先前只顾着心中的顾忌了。”周延儒闻言,拱手作揖道:“臣愿为陛下分忧,尽力将此事做好。”
“不是尽力,是要用心。”
崇祯皇帝说道:“朕相信周卿的能力,这件事情唯有周卿能办好,还望周卿,不要叫朕失望啊。”
像周延儒这样的老狐狸,老政客,若是不透明一些相应好处,那肯定是不会尽心去办事的。
好在周延儒也很会算计。
即便是为了自己那点算计,这责任制和追责制,其必然会设法做起来的,不然其想进入内阁的想法,岂不就无处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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