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郭老三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人,但阿针还是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苏局长最近忽然变得很有钱?”
郭老三生怕自己的话不被相信立马抬高了音量:“可不嘛!哎呀,你之前不合群,这些小道消息你收不到。我听苏队长说啊……”
想起队长苏全福以前仗着自己是苏沛文堂弟在队里作威作福,尤其是不待见徐泽真总给穿小鞋,郭老三赶紧换了个说法:“我听苏全福那小子说,他堂哥苏沛文家底儿薄,以前过得抠抠唧唧的,熬成局长以后也没改了那一身穷毛病。可最近,也不知道苏沛文打哪儿发了横财,烟卷都换雪茄了,新做的衣服一天恨不得换两套,还老往那些有钱人才去的酒会跑,晚上都在舞厅搂着美女跳华尔兹,他堂嫂成天在家哭着喊着要到局里闹呢!”
看郭老三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应当是所言不虚。
对于苏沛文的“上进心”,阿针是早有了解的,这一点从苏沛文之前得知她和董孝麟有接触之后那副恨不得立马靠着她巴上董孝麟的急切模样就可见一斑。
这样在底层被压抑久了的人,一旦有了钱或者有了势,一定会出现疯狂发泄的行为。内敛的变外向,节俭的开始痛快花钱,倒像是要解恨似的。
可是,苏沛文是从哪儿来的钱?
他的钢笔在如果是捞偏门,那会不会这偏门,是和奇迹会或者十三先生有关?
两边相比较,阿针倒是更倾向于奇迹会。
还没想明白心中的疑惑,汽车已经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眼看董孝麟就要直直穿过去,郭老三就立马开口制止他,让他左转直行一路开到跑马场。
在心中琢磨了一下方向,阿针立马就反应过来,一边瞅着窗外一边问:“三哥,苏局长家不是在华界吗?为什么要往天马路开?”
这话一出,董孝麟也反应过来,他这一路上光听着那郭老三左拐右转往南走的指挥,脑袋里一直在琢磨着苏沛文的事儿,倒还真没注意到这一路上的风景已经越来越眼熟,眼看就要开到天马路了。
不久之前,正是在天马路四号那套富丽堂皇的别墅里,阿针和步翩翩他们发现了布雷特被做成骰子的人头!
郭老三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立马回道:“都跟你说他买了新房子,他在闸北的房子还是他老丈人留下的,他一个上门女婿总归是住着别扭,手里一有了钱,这不立马就在天马路买了套别墅嘛!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想让人知道他搬了家似的,连秘书都不知道他新家在这边。我知道这儿,也是因为他的司机阿男跟我是拜把兄弟,过年的时候我们喝酒,他才说溜了嘴,说是苏沛文年前就搬家了,每次都是装模作样先回以前老房子转一圈儿才悄悄往租界赶,只让他送到天马路就得回去,还一再嘱咐他不许说出去。要不是有次苏沛文喝的太多了,让他直接送到家里,他都不知道苏沛文的新家在哪!嗨,搞得这么神神秘秘我估计苏沛文要么就是怕让人知道他发了财,要么就是怕别人知道他当了冤大头!”
阿针立马问道:“冤大头?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郭老三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秘兮兮,“那边死了人了!苏沛文是年前买的房子,结果过了年没几天那边就出了命案,听说还是死了个外国人,死得还很惨!说是饭锅里放着个脑袋,上面还全是血窟窿弄得跟骰子似的,可吓死人了!你说,什么人会把人脑袋切下来弄成个骰子,还放进锅里煮?搞得就跟要吃人头一样!哎?而且,出事的那户好像就跟他新房子也就隔着两户,近得很!你说说,新房跟前出了这种事儿,那一整片的房子还不都得跟着掉价啊?!小徐,这么大的案子,你在租界没听说?”
他这么说倒是让董孝麟颇为意外,见郭老三说的带劲,他不由得轻笑起来:“你这可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这个‘人头骰子’的案子,你不是看报纸知道的吧?啧啧,你们闸北分局的人,不看报纸?”
郭老三被他这话弄了个大红脸:“我是打小儿没好好念书,虽说看得懂,但也是一看字多的东西就头晕,这案子我也是巡逻的时候听别人说起的……”
“哈!”董孝麟笑得一脸骄傲,“怪不得!我就说嘛,你要是看了报纸,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人头骰子’案,从发现到针破,都得归功于阿针之手!”
这话成功让郭老三瞪圆了眼睛,他张大嘴巴瞪着阿针,好半天才眨眨眼,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他们说的那什么,中央巡捕房新上任的少年神探,就是你?!”
阿针这下可要尴尬死了,嗔怪地瞪了一眼董孝麟,这才不好意思地点了头:“是我发现的,但是什么‘神探’,那都是那些记者乱写的,我根本就……”
没等她说完,董孝麟就接过话茬:“根本就是实至名归!”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天马路,董孝麟把车停在四号“玫瑰别墅”对面,这才转过头满脸带笑地看着阿针的脸说道:“心细如尘,过目不忘,名副其实的‘沪上新神探’!”
郭老三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急迫地一个劲跟阿针打听破案的细节,弄得阿针满脸窘迫,逃命似的感觉拉开车门下了车。
董孝麟见她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也不敢再造次,瞪了郭老三一眼,示意他先办正事,这才下车追了上去。
这会儿时间也不到十点,天气还算是晴朗,三个人站在此刻阴冷萧瑟得宛如鬼宅的“玫瑰别墅”对面,竟然都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郭老三看阿针那副凝重的表情中,已经猜到这个四号别墅就是之前发现“人头骰子”的地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干笑着指了指西边:“苏沛文的新房子在那边,天马路六号!”
四号、六号,还真的是离得很近!
房子是统一建造的豪宅,可各家从庭院到房子的风格却都是包含了主人的品味,所以距离如此之近,苏沛文的家与四号相比,风格还真是大相径庭。
满院子的花草树木石雕喷泉,连统一安装的大门都给刷上了金,生怕别人不知道房主的富贵显赫一样,这苏沛文还真是个典型的暴发户心态。
阿针看了一眼董孝麟,董孝麟立马会意,转过头就冷脸看着郭老三,凶巴巴地说道:“你是他手下,你敲门!”
郭老三路上说地倒是一股劲,这会儿真让他敲门,他却是根本不敢,一个劲往后躲还连连摆手:“我可不去,我都还想着我能不能躲在车上呢!带你们来这儿已经是冒着风险了,要是让局长知道我领着你们来找他麻烦,那我饭碗就丢了……”
知道可能会丢饭碗还带他们来,而且路上还说了那么多不利于苏沛文的话?
阿针听郭老三这样说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觉得有些愧疚,可董孝麟却立马就懂了这位老油条的心思。从这郭老三刚才听说阿针就是传闻中的“沪上新神探”之后那夹杂着羡慕和嫉妒的眼神,他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现在听郭老三这么拿腔拿调,他就知道这老小子不过就是知道阿针离开闸北之后混成了神探,也想着自己或许也能有这么个机遇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董孝麟轻笑了一声,用一根手指戳着郭老三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苏沛文要是把你扫地出门,你就可以直接到中央巡捕房报到了!包你薪水比在闸北只多不少!满意了?”
郭老三这才满脸堆笑地说道:“哎呀,这话说的,我也就是不想得罪人……既然领导您都发话了,那行吧,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他说着就急不可待地凑到了大门跟前,又是敲又是怕还使劲摇了摇门边的铜铃铛,折腾了好半天也没见有任何回应。
这种情况倒是让人始料未及,一时间董孝麟和阿针也都有些傻眼。
不管怎样,苏沛文也是闸北警察局的局长,董孝麟作为租界巡捕房探长,没有工部局签字盖章的许可令,根本不能随意讯问就更别说是抓捕了。
现在除了那根钢笔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苏沛文与案件有关,这么私闯民宅,如果让苏沛文逮住把柄,到时候根本没法向工部局交代。
阿针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董孝麟。
如果是平时,董孝麟或许早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踹门了,可现在带着阿针出来,他实在是不想让阿针跟着他一起挨批,一瞬间也显得有些为难。
阿针看他那表情,大致也猜到他的想法。她垂下睫毛略一思忖,再抬起头的时候嘴角已经带上了笑容。
“董孝麟,”她说话语速很快,“阳昊晨之前说他有天马路四号的房契,你在他家没找到是吧?”
董孝麟没懂她怎么会忽然提起这茬儿,但还是点点头:“嗯,那天等我带人赶去他家的时候,他家已经是火场了,烧得什么也没剩,家人带佣人都没能逃得出来。”
这一点倒是让阿针十分意外:“什么?怎么会这么巧?”
“巧个屁!”董孝麟啐了一声,“明摆着是被人灭口了。本来想跟你说的,结果那天你也出事了,我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让他这么一说阿针立马想起,那天她和麻杆他们去法租界,虽说搞明白了高云山怎么死的,但他们仨也差点丢了性命,要不是有神秘人把他们弄到医院,她这条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法租界了!
当时她回来就陷入了昏迷,董孝麟一头担心他们,一头还得应付巡捕房的事,也难怪会把这回事忘在了脑后。
她垂下睫毛想了想,还是对董孝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们今天来,是为了再次复勘‘玫瑰别墅’找出房契而已,然后经过这里的时候……”
她看了一眼一脸懵的郭老三还有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的董孝麟,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们两个亲眼看到,有可疑人士正在使用盗窃工具,撬六号别墅的锁!”
这话一出,董孝麟差点笑出声来。
“啧啧,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想出这种损招儿!”他咂咂嘴,坏笑着上下打量阿针,满眼都是惊喜,“小不点儿,你学坏了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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