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看着眼前少年，沈夜那双漆黑眼眸中浩瀚如夜空，直视自己时，双目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有种彷佛把人吸进去的错觉。

看着这双眼睛，阿尔文竟突生一种对方真是沈夜的感觉。

对阿尔文来说，那个在他与路卡最狼狈艰难的时刻，陪伴在他们身边，并且教晓他们很多事的少年，是兄弟俩心中最温暖、特殊的存在。

先皇身体一直不好，当时国内误传了两名皇子的死讯，更是让先皇大受打击、一病不起。阿尔文与路卡赶回皇城时，只来得及见先皇最后一面。

路卡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便被匆忙推上皇位。阿尔文已记不清楚当时有多少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盯着他们。在各种威胁下，阿尔文与路卡迅速成长起来。幸运的是，仍有许多忠心于他们的臣子，在这些人的帮助和两人不懈的努力下，才总算站稳阵脚。

当身上的担子变重、接触的事愈来愈多后，两名孩子这才惊觉当初沈夜以睡前故事来为他们讲解的道理，竟是如此实用，而且很多故事更一针见血地指正出他们的缺点。

于是，那位不苟言笑、待人淡漠的阿尔文渐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爽朗和善、待人真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效忠的阿尔文亲王。

阿尔文并没有完全抹煞掉本性，以沈夜的话来说，伪装永远无法持久，总有一天会被人看穿。而阿尔文应该做的，是观察自己哪些特质能让人们接受，然后将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至于绝情与冷酷的一面，只须隐藏起来，獠牙只在敌人面前露出就好。

因此，阿尔文展露出来的爽朗并不假，他从小便带着剑士的爽直，只是在皇家教育下变得严肃沉着。可是沈夜教导他，爽朗善良的人更容易使人亲近、让敌人放下戒心；至于心计、冷酷这些东西只要放在心底，没必要轻易展示于人前。

阿尔文也想象不到，当他听从沈夜的建议，尝试改变待人接物的态度后，竟获得改变他们处境的契机。

其实先皇已为两名小皇子留下不少信得过的忠臣，只是路卡年纪太小，而阿尔文那倔强又严谨，而且警戒心特重的性格，让那些臣子想帮忙也不知该从何着手。

然而在决定有所改变后，每当阿尔文想拒绝他人好意时，总会想起沈夜告诉过自己，不要吝于借助旁人的力量；在他因杰里米的柔情攻势而心软时，便会想起少年告诫过他们，真正的毒药往往包裹于糖衣之中，看似鲜甜的红苹果，也许隐藏着女巫施下的魔咒。

随着路卡坐稳皇位，两名皇子开始调查当年外出遇袭一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调查结果全指向幕后主使者是杰里米。

这结果令阿尔文与路卡深为戒惕，要不是有沈夜提醒，只怕他们早已被杰里米这个皇叔杀害了。

来自亲人的背叛，使两名皇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真心信任别人。然而那名黑发黑瞳、在他们童年只占据短暂时光的少年，却常驻兄弟俩心中，被他们视为除了彼此以外，唯一能无条件信任的人。

回忆着与沈夜相处的点点滴滴，阿尔文却不知眼前这名在他眼中仍存稚气的少年，正是当年那位保护他们的大哥哥。

此刻与沈夜闲聊的阿尔文，正不着痕迹地频频往少年的杯子里添加果酒。这种果酒虽香甜易入口，也没有浓烈的酒味，但其实后劲非常强。

沈夜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便开始觉得自己的思维变得迟缓起来。往往阿尔文说上一句话，他要想很久才能弄清楚对方的意思，而且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模糊，整个人好像凌空飘起来似的。

少年伸手按住杯口，阻止了阿尔文想要为他斟酒的动作：“不⋯⋯我好像有点醉，不能再喝了⋯⋯”

阿尔文从善如流地放下手中果酒，并没有劝说对方继续喝的打算。他很清楚这种果酒的后劲有多强，当沈夜察觉到有点醉而停下来时，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不出阿尔文所料，沈夜虽然已停止喝酒，然而原本清亮的目光却渐渐涣散，脸颊变得通红，已无法有条理地与阿尔文进行对话。

阿尔文收起脸上笑意，肃穆冷酷的眼光完全不逊于伊凡的冰冷。看到对方的转变，沈夜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记得初遇阿尔文时，那孩子便是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每次与路卡接触时，那男孩也是一副深怕我会伤害路卡的模样⋯⋯

在沈夜恍然间，阿尔文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前；青年向前倾身，双手撑在后方马车内壁上，把坐着的沈夜困于身前的狭窄空间里。

这种状况让沈夜感到不小压力。少年不安地动了动想要远离，偏偏左右两边的退路都被阿尔文的手臂封锁，身后已是椅背与车厢内壁，沈夜只得仰起头，面对青年情绪不明的视线：“怎⋯⋯怎么了？”

“你是谁呢？”阿尔文双目冰冷刺骨，然而语调却异常柔和，让受到酒精影响的沈夜不禁放松了警戒。

“我不就是沈夜吗？”喝醉的沈夜反应变得迟缓，呆呆地望着阿尔文，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阿尔文挑了挑眉，想不到在这种状况下，眼前的少年还是没说出真话。难道这是他明明只是个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却被挑选安放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吗？

“你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

“⋯⋯目的？”沈夜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想把眼前的模糊景象变得清晰些：“目的⋯⋯我想要到皇城⋯⋯”

阿尔文欲再询问，却听到外面一阵吵闹，随即行驶中的马车倏地停下，青年只得中止对沈夜的审问。

“怎么了？”

听到阿尔文的询问，杰夫立即策马至马车旁，道：“大人，遇上魔兽突击！”

阿尔文看了眼喝醉的沈夜，确定晕乎乎的少年不会乱跑后，青年便不再理会对方，举步踏出马车。

当看到外面黑压压的魔兽时，阿尔文不禁皱起眉头。

竟然是一大群毒箭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