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暖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眼看临近出院了,陈小小还是躺在**没有一点动静。她一脚踩在陈小小的**,吃着刚刚削好的苹果,还拿着苹果在她的鼻子前绕来绕去,嘴里念叨着:“这是你妈陈玉凤同志刚刚给我削的,你要再不醒,到时你爸你妈可就变成我爸我妈了,你服气吗?”
每天她的必修功课就是来“刺激”陈小小,让陈小小苏醒:“我拜托你了,你不能起来动动吗?万一咱俩哪天换回来了,我四肢退化了怎么办?”
“小小,你怎么还在这儿?我到处找你。”陈玉凤推门进来。
“怎么了?”
“今天出院,你忘了吗?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陈玉凤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说:“你以前跟陈暖关系可没这么好,现在怎么天天往这儿跑?听妈说,这事儿不能完全怪你,是她自己运气不好,你说说这么大个人,怎么就正好把她砸晕了呢?”
陈暖听她这话就不爽快了,敢情自己撞头还怪墙,顶嘴道:“话不能这么说,是我自己太奇葩跳个楼还只跳二楼,害人害己。”
“哪儿有人这么说自己的?”陈玉凤连忙过来劝她,“小小啊,你听妈说,学习成绩暂时不好没关系,只要你努力了,妈妈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你确定努力就能考上?”陈暖质疑陈小小本人的智商。从小到大,在陈玉凤的威逼利诱之下,陈暖没少给陈小小补习、划重点,最后连小抄都帮她做了,她的成绩还是一个样。陈玉凤还说是陈暖故意教坏她,陈暖一气之下直接甩手不干了。后来陈暖总结出来了,这陈小小从根上就错了,全是陈玉凤的错。
陈玉凤尴尬地笑了一声,说:“没关系,就算你考不上,以后妈也给你找一个好的学校学一门技术。现在学技术可比上大学有用多了,你看陈暖学习那么好现在还不是像木头一样躺在这儿,有什么用?”
她的肉身躺在这里,完全是陈小小智商欠费的结果,可怪不到人家大学头上。
“你在想什么?”陈玉凤看她发呆了。
“我在想我为什么智商低,成绩差,还丑得没人要,上辈子是不是造孽了。”陈暖虽然长得也一般,但是陈小小比她更一般。
“胡说,你哪儿丑了?是不是学校那些死丫头又欺负你了?妈一定要去学校找你们老师,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教学生的,就教出一些成天喜欢欺负别人的混混来。”
“这还用别人说吗,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陈暖摇摇头。
“你这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跟那个死丫头陈暖越来越像了,就会顶嘴。我告诉你啊,你可不准跟她学,都把你带坏了。”
“我都这样了,还有下降空间吗?”陈暖无语。
“你……”陈玉凤还要教训两句,陈平进来喊她们,“我办好手续了,你们先走,我留在这儿照顾暖暖。”
“你也不能整天不上班就在这儿待着吧,反正她就是躺着,我到点给她送个饭就行了,你别管了。”陈玉凤说,“而且,这医院住一天都是钱,你不上班她连床都睡不起。”
“我们都要工作,不如请一个护工吧?”
“护工?你干脆请我算了,我这辈子真是欠你们老陈家的。”
陈暖看这情况连忙插嘴:“我也可以来照顾陈暖,跟我妈轮流照顾。”她现在叫妈已经很顺口了。
“你还要上学,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
“没事,我下课了过来,而且我是女生,擦洗也比较方便。”
陈平看看她,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小小,经过这件事,你好像真的懂事了。”
陈暖干笑着:我的肉身自己不照顾谁照顾?
“我先帮你们收拾东西。”陈平转身往外走,陈暖跟上去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
“这个给你。”陈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里面有些钱,应该暂时够陈暖住院的开支了。”
“小小,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陈平吃惊道。
“这不是我的钱,是陈暖的钱。”她小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别让我妈知道。”
“暖暖的钱?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反正都是正经途径来的,本来她准备留着读硕士、博士的,现在命都要没了,还读什么书?”
陈平想了想,眉头又皱起来,忍不住叹气道:“你姐姐从小就聪明,学习又好又懂事自立,要是没出这事儿,以后肯定会前途无量。我对不起死去的哥哥,没能照顾好她。”
“算了,可能她就是命不好吧,小时候不经常有人说她克死父母什么的吗?”
“不准胡说!”陈平难得提高音量动了火气,“她父母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当年她才四岁,已经很可怜了。你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他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她,直到她醒过来。”
陈暖看着叔叔已经不年轻的脸,发窝里夹杂的白色已经和黑色一样多了。她对父母没什么印象,在她心里叔叔就和爸爸一样,“爸,我相信陈暖很快会醒的。还有,以后我一定争气,不会让你担心。”她这句话和那声爸一样是真心的。
陈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说:“我先去收拾东西。”
陈暖看着陈平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如果这是老天爷安排的,也许我能帮陈小小重新塑造一个人生。陈暖嘴角一弯:“陈小小,这回你赚大了。”
陈暖和陈玉凤回到家,这房子只有两室一厅,不到七十平方米,是叔叔单位当年分的房子。一家四口挤在里面,陈暖和陈小小只能睡在一间房里。
陈暖渐渐接受了自己和陈小小互换了身体的事实,其实除了自己变得比以前更丑了点,陈玉凤更热情了之外,她的家庭生活变化不大。
“小小啊。”陈玉凤刚想说又止住了,担心她身体刚刚恢复,会排斥接下来的话题。
“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天是不是要去上学了?”
“好啊。”陈暖正夹了一块红烧肉往嘴巴里送,这红烧肉可是晚了一个多月才吃上的。
陈玉凤以为她肯定像以前一样要赖学,没想到这次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于是劝解道:“小小,你别担心,我跟你爸商量过了,找人花点钱帮你转到十中去,不让你再待在这个破学校里,这个破学校全是坏学生,没一个好人。”
陈暖不以为然地扒完了一碗饭,又添上一碗,说道:“十中跟十一中有区别吗,不都是晴川最差最混乱的高中?”
“十中起码要比十一中好一些吧,我倒是恨不得你能跟陈暖一样上一中呢,那里都是好学生,耳濡目染说不定你也能和他们一样考个好大学。”
“陈暖已经是一中的扛把子了,我整天跟她睡一起吃一锅饭,有用吗?”
“你这孩子,那你说怎么办?反正这学你必须要上下去,就算上不了大学,至少高中要给我读完。”
“我的意思是不用转学,而且我不仅要上大学,还要念最好的南华大学。”
陈玉凤嘴巴张大看着她,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小小你没发烧吧,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我再带你回医院看看。”
“我是你生的,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就因为你是我生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陈玉凤嚎起来,又意识到面前是一个刚刚才跳楼未遂的人,不能刺激她,便软下来笑了笑,“妈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南华也没什么好的对吧,陈暖不是也经常抱怨课业多吗?妈不想给你那么大的压力,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呵呵,陈暖吃完准备去刷碗,陈玉凤拦下来:“我来洗就行了,你早点休息,明天精神饱满地去上课。”
以前每次吃完饭都是她洗碗,现在看来,变成陈小小也不全是坏事。
陈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自从她出去上大学之后,这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几乎全被陈小小霸占了。她跟陈小小唯一相同的一点就是完全没有整理东西的概念,以前上学时东西都堆在一起,整个屋子跟一个废品回收站差不多,陈玉凤每次都要边收拾,边骂人。
桌上有一本高三数学习题集,陈暖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支水笔,开始给自己的智力做个测验。
她怕自己不光身体换了,要是连脑子都变成陈小小的就糟了。她只比陈小小大几个月,两人是同一年上的学,但是她初中跳了一级,高中又跳了一级,自此以后,她们两个就不在一个频率上了。
看来人生还真是没捷径,陈暖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老天总会想办法让你补回来的。
高三的知识她高二就学完了,事隔两年多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她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记了一下时间,一直翻到习题最后面直接开始考试。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飞快摩擦纸张以及翻页的声音。
一般情况下,如果她正常发挥的话,这种难度的卷子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结束答题,她把笔放下,然后立马抬手看表,一小时二十分钟。她吐了一口气,看来还是生疏了点,在高中巅峰状态时期,两小时的数学卷子四十多分钟她就能交卷了。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陈小小的校服挂在柜子外,右胸口假口袋的地方绣着黑色的“第十一中学”几个字样。
十一中,晴川最混乱的高中,坐落在晴川的最北边。陈小小每天骑电动车都要花半个多小时,去的时候还像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就脏得像鬼了,东西也老是丢。
陈暖记得陈小小初中升高中的那年暑假,陈玉凤得知她的成绩只能去上没人愿意去的十一中的时候,足足在家里嚎了一个星期。
那时候,陈暖刚刚念完高一,正准备跳级升高三,这种悬殊以及心理落差,让全家人一段时间都不太好过。
那年也是陈小小在学校里被修理得最惨的一年,陈暖曾经帮她出过一次头,结果她被修理得更惨,最后以她跟陈暖冷战一个星期结束。这件事告诉我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其实,陈暖那段时间也有一些糟心事,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她挺挺腰背嘴角一歪:“十一中是吧,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恶霸!”说完,她伸手在印有十一中的位置上用力拍了一掌。
“小小,妈今天送你去学校吧。”陈玉凤心里担心,虽然她跟学校请假的时候说的是生病,但难保会有些风言风语。
“不用。”陈暖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粥仰头倒进嘴巴里,“不过,我今天不骑电动车,坐公交去。”她怕那辆电动车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白白损失一笔钱。
“那我送你去公交站,等你上车我再走。”
陈暖看她着急,不管她平时多刻薄,但也算是一个好妈妈,安慰道:“你放心,我绝对快快乐乐上学去,平平安安回家来,走了。”
“路上小心点啊,你把伞带着,今天可能会下雨。”陈玉凤看她甩着膀子,走得跟一个男人一样,不由得皱起眉头,“这走路姿势怎么跟陈暖一个德行?真是跟好人学好人,跟坏人学坏人。”
公交师傅在离学校还有八百米的地方就把陈暖放下来了。
“师傅,还没到站呢。”
“前面就不过去了,你自己走吧,这学校的学生都不是省油的灯,上次把我四个车胎的气都放了。”司机师傅很是心酸地说道。
陈暖被赶下来之后,公交车像逃命一样,迅速掉转了车头,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看四周都是树林,顺着路一直往前看也看不到学校的一丁点影子,周围安静得很,连鸟叫都没有,这鬼地方难道真的是鸟都不拉屎吗?
保持警惕,陈暖握握两只拳头,挺挺腰部往前走。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不寻常的波动,陈暖放慢脚步,低头瞧见前面有一根绳子扭曲地放在地上:哼,想暗算我。陈暖左右瞟了一眼,直接伸脚跨了过去。刚跨过去没走两步,前方一根绳子突然蹦起来,她来不及躲避,直接一只手侧翻过去,轻巧落地。
“我去!”旁边树丛里突然传出一阵小声嘀咕。
她转头看的时候,一个身影飞快地往树林深处逃走。
“鬼鬼祟祟,就这点伎俩?切。”陈暖把书包往上提提,继续往前走。
陈暖终于看到一块白牌子上写着黑字——第十一中:我去,哪个学校会把自己的牌子设计得跟灵堂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不是正经地方。
陈暖往学校里面看了两眼,到处都是树,南面隐约有栋大房子,看看手表,是正常上学的时间,到现在怎么连一个活物都没看到?
她伸手正要推门,脖子处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她将视线往下移,是一把小刀,另外一只手被人拽住了,背后的人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把钱交出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一个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陈暖抬头看看天,又低头,透过缝隙看到一条破洞牛仔裤,这种台词,她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呢,开口道:“兄弟,你看我这样像有钱人吗?”
“那你总有手机吧。”他本来伸手要掏,看她裤子有点紧,咳了一声,“在你右边裤子口袋。”
陈暖掏出手机递给他,趁他不备,左手捏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扳,反身抓住对方的腰部,肩膀一顶,直接把他一个过肩摔扔到地上,地上的高个字缩成一团,嗷嗷叫起来。
“就你这样的,还学人打劫。”她蹲下去把刀捡起来,晃了两下,“还是一把塑料的,我幼儿园就开始收保护费了,敢抢到姑奶**上来。”她一把拎住高个男的衣领,把他拽起来看看是什么德行,一头小黄毛,耳朵上还戴着耳钉,一张剑眉星目的脸,陈暖一愣,“哟,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你要真缺钱可以去当小白脸啊,比这靠谱多了。”
“放开。”他一把甩开陈暖站起来,“是你自找的,谁让你八点以前来的,所有八点以前到校的学生必须要交占校费。”
“占校费?这谁规定的,校长?”
“我规定的。”他用拇指指指自己,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你们学校的人是不是都挺喜欢找存在感啊,一个比一个奇葩。”
“我们学校?”他仔细看看陈暖,“我说你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不就是二班那个傻妞吗?整天呵呵笑,还跑着跑着就喜欢摔倒。”
陈小小在学校居然是这种形象,陈暖完全不想背这个锅,捡起地上的手机,转身就要走,突然被地上的绳子拌了一下,旁边的树上传来一阵轰隆声,一个沙袋迎面就打过来。
“哈哈,中招了吧。”小黄毛还没笑完,就看到对面的人身形利索地用力拍了两下沙袋,直接抱着沙袋稳住了,然后在空中转了个身,稳稳落在了地上。
“我去,开挂的吧。”小黄毛瞪大了眼睛,满脸写着不相信。
陈暖捡起手机,经过两次激烈撞地,手机壳完全裂了,她转过身,说道:“你,把手机掏出来。”
“干什么?”小黄毛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看他裤子右边凸起一块,直接上手掏。
“你干什么,你别**。”他扭起来的时候,陈暖趁机把手机掏了出来:“哎?真幸运,居然是一样的型号。”陈暖直接把他炫酷的黑色骷髅手机壳拆下来,装到自己的手机上。
“那个是我最喜欢的,你凭什么抢我东西?”他哇哇乱叫,过来又要抢。
陈暖把自己的衣领拉开,直接把手机扔到衣服里。刚刚她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假装文明的主,说道:“你能抢我我不能抢你啊?品味不咋的,手机壳还挺好看的。”
“你还给我。”
“不给。”
“不给我就揍你。”
“小样,你打得过我吗?”陈暖辫子一甩,转身就往学校里跑。
两人吵吵打打的时候,陈暖一直在找教室,教室在哪儿啊,她从一楼一直跑到三楼,厕所都路过了好几次。
“停。”两人气喘吁吁的,陈暖首先叫停,“小黄毛,咱们暂时休战,你告诉我一下二班在哪儿?”
“你自己班级你不知道,少装蒜,把手机壳还我。”
“你不告诉我拉倒,我就不相信这学校没活人了。”
“这里不到第一节课开始前一分钟都不会有人来的,包括老师。”
“这是高中吗?这么散漫。”
“你搞得好像第一天来这儿上学一样,我没时间陪你玩失忆游戏,快还我手机壳。”
“你知不知道你的小肚鸡肠跟你的颜值很不匹配,是你先弄坏我东西的,这是赔偿,别再叽叽歪歪,否则我揍你。”
“你!我跟你拼了!”两人就要扭打起来。
“咚!”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过来。
“什么东西?”
两人怔住了,慢慢挪过去。高大的树影把太阳完全遮挡住了,阳光从枝丫缝隙里露出来,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这个地方大白天的也让人觉得阴森可怖,后背起了一阵冷风,从脖子里钻进去,陈暖抽了一口冷气,转过身道:“我怎么感觉后面好像有人?”
她抬头看旁边的人,发现黄毛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咔嗒咔嗒,走廊尽头一扇掉了漆、露出腐旧木色的绿门来回撞着。
“你别过去了。”黄毛咽咽口水,“走廊尽头的厕所不能去。”
“为什么?”
“传说曾经有个学生因为考试没考好,吊死在里面最后一个单间,除非三个以上阳气充足的男人一起进去,否则就会被上身。”
“真的假的?这学校还有学生因为考不好就上吊?”陈暖表示质疑。
“咚!”突然响起一道更大的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两人一抖。
“啊!”黄毛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走廊无端起了一阵风,陈暖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她不怎么信这种鬼神之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发毛,转头赶快去找自己上课的教室。
这学校尽是些奇怪的人,奇怪的事,难怪陈小小这些年的智商每况愈下,而且还变得神经兮兮的。
找了一会儿,陈暖终于找到挂着二班牌子的教室了。
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陈暖走到讲台的位置上,看贴在右上角的座位名单。除了陈小小的位置,她把全班同学的姓名一一照着位置对应上,以防有个什么哥啊姐的跟她打招呼她不认识,万一露馅了可不好。
陈暖有一个很强悍的技能,只要记过一次的东西就很难忘记,这么多年,她学什么都很轻松,跟这一点有很大的关系。
她走到陈小小的位置,桌面上被各种颜色的水笔写着各种笑话,凳子上到处是大块小块的墨点,还没完全干透,如果就这样坐下去,一定会变成斑点狗。
“够缺德的。”她去厕所找了一块抹布,又拎了桶水来擦桌子凳子。等她擦干净,打算干点学生应该干的事情,比如拿出书本早读一下时,从教室外进来一个模样三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穿着横条纹衬衫,手里还拿着书和水杯,看到里面已经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了,愣了一下又退出去两步。他抬头看看挂着的班级牌子,确定没走错又重新进来。
“老师早。”陈暖礼貌打招呼,如果她没看错,对方露出的表情除了惊愕,更多的是恐惧。
老师清咳了一声来掩饰紧张:“早。”他把教案和水杯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把黑板上被学生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擦掉,开始板书。再不写,等会儿人多了,就更没办法写了。
戴明是高三二班的班主任,只要是早上的课,他都会提早到校把该准备的先准备好,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怕被人整,先勘测场地。
“老师,你好像写错了。”
戴明:?
陈暖伸手指指黑板,说:“复合函数单调性判断,应该是同性则增,异性则减。”
戴明低头一看,自己果然写反了,连忙把它擦掉修改,吐口气转头看陈暖。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时头皮发麻。以他在这儿教学这么久的经验,这绝对有鬼,直觉让他赶快离开。他拿上满满的水杯:“我先去倒杯水。”丢下一句话,他匆匆出教室了。
一会儿工夫,教室里又只剩陈暖一个人了:什么情况?
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有女学生勾肩搭背地进来,嘴巴都涂得通红,眼睛画得和熊猫一样,离学生的形象相去甚远。
看到陈暖坐在里面,她们看她的表情好像她才是一只猴,互相对笑了两声,就走进教室坐在位置上。一直到教室坐满,也没有一个人主动过来跟陈暖说一句话。她算是明白了,陈小小这货在这儿混了两年,竟然连一个知心朋友都没交到。
刚刚那个矮个子老师又进来了,他这杯水倒得可真够久的。
陈暖从小活到大,小学在一小,初中高中都是第一重点,大学也是全国一流。如果说她这辈子有想象不到的事情,应该就是眼前教室里的场景。
右上角第三排的短头发女生正在做针线活,缝她破了洞的肉色丝袜;前方三点钟方向,一个看起来像男人的同学正在给自己敷美白面膜,他后面的看起来像女人的同学撑了一把阳伞放在桌上,给他遮挡来自窗户外的阳光。
玩手机、看小说的算是比较有素质的了,最夸张的是,她旁边隔着过道的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从脚边超大号的白色袋子里拿出一个电磁炉放在桌上,开始煮泡面……
矮个子老师也是她这辈子见过的心地最慈善的老师,五官失灵到对眼前的景象看不到也听不到,自己讲自己的,整个课堂完全零交流,达到互不干扰的最高境界。
“这学校到现在还没倒闭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心大如她都忍不住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一堂课,她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突然感觉凳子被人从后面踢了一下。转过头,她看到了一张嬉皮笑脸的肥脸,把头转回去,一会儿凳子又被踢了一脚,第一下能说是无意的,这第二下可就完全是挑衅了。
“有事?”她问胖妞。
“没事。”她又是嘻嘻笑笑的。
陈暖哼了一声,点点头看她,转过身把凳子往前面挪了挪。
刚要动笔写两个字,后面直接来了一个大力脚,让她的脑袋差点栽到桌面上。她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转头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的眼睛瞪得比她的还大:“踢你怎么了,你再瞪试试看!”对方的手指都要戳到她的脸上了。
陈暖微微一笑转过头,下课铃声响起,胖妞站起来活动身体,陈暖慢悠悠把脚伸出去,下盘重心失横,肥妞砰的一声摔下去,连带着碰倒了旁边的桌子和椅子,连贯效应发出巨大的噪音。
“陈小小,你找死!”
陈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我以为你喜欢玩你踩踩我,我踢踢你的游戏呢。”她转过身把抽屉里的盒饭拿上,说道,“到饭点了,我要去进食了,你最好不要趁机洒墨水在我桌子或者凳子上,我已经没耐心再擦了,不然我会直接坐在你的位置上。”
对方爬起来伸手想抓住她,她准确地把饭盒往前面桌上一丢,反身一只手抓住对方的胳膊,一只手抓住肩膀,直接一个落地摔。又是轰隆一声,体积大的人干什么都会惊天动地,包括被打。
陈暖在一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到前面把饭盒拎走了。
踏过操场把袋子里的便当盒拿出来,打开来香喷喷的,陈玉凤没别的优点,饭做得还是可以的,幸亏没弄坏,否则陈暖绝对会把那个肥妞拆了再装起来。
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刚准备放到嘴里,树上一阵抖动,像猴子一样灵活地跳下来一个人,叶子全撒碗里了。
“终于逮到你了,快点把东西还我!”黄毛挺直身体,双手叉腰。
“你妹啊!”陈暖把幸存的肉塞到嘴里,一个过肩摔又把他扔到地上了,“把我饭都弄脏了。”陈暖心疼地把叶子一片片挑出来。
地上的人吐吐嘴巴里的灰,从地上爬起来,在她旁边蹲着,幽怨地盯住她:“把东西还我。”这次他明显老实多了。
“你再说,我就再打你。”
“呜。”
陈暖转头看到他用夹着愤怒、怨恨、委屈的眼神直直盯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
“呜。”
陈暖夹了一块肉塞进他的嘴巴里:“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别盯着我了。”
“喂,你把我当小狗吗?”他叽叽歪歪地嚼了两下,“还挺好吃的。”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继续看她。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咱俩扯平了,别跟着我了。”陈暖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意思是就要跟着她。
陈暖撒开脚丫子就跑。
“你别跑!”
“你让我不跑我就不跑啊。”最后绕了学校两圈,终于把他甩掉了,陈暖吐了一口气,“真难缠。”转过身,她发现操场对面站着一个人,正朝她招手。
是那个矮个子班主任,陈暖跑过去:“老师,有事?”
“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陈暖跟着老师到了教学楼后面的一栋小房子里,看起来简直就像前面的庞然大物生的,同样阴郁又很蠢。
现在是饭点,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人,外面绿树荫浓,巨大的风扇叶子把桌上的书页刮得哗哗乱响。他走到最里面饮水机的位置给她倒了一杯水:“坐吧。”
这看起来是要长谈的架势。
“你之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其实,学习成绩只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你不要自暴自弃,也千万不要报复社会。如果你真的想发泄的话,可以跟老师谈心,或者跑步运动也可以。”戴老师的语速很慢,怕她激动。
“老师,你是不是以为我精神失常了?”虽然他说得很委婉。
“不不,老师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们青春期有情绪波动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在学校最重要的就是人身安全。”
说了半天,陈暖终于明白这个矮个子班主任的意思了,解释道:“老师,我没发神经病,以前我是太压抑自己的天性了,从今天开始我要重新做人,努力学习,成为十一中第一个考上南华的学生。”
“噗!”对面一口水喷出来,还好陈暖躲避及时。
“喀喀。”戴老师清了两下嗓子,“你有这个梦想很好,但是南华对你来说可能难度稍微大了一点,也有很多专科学校非常不错的。你放心,只要你认真学习,一定能上大学的。”他心里想的是,自己当年高考的时候都没奢望过南华,你还真敢想。
“成功的第一步就是敢想,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戴老师连忙喊她,“我看你要不再回家休息几天。”
“老师,我真没病,吃嘛嘛香。”
他看起来有些为难:“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先请假回去几天。”
陈暖看看他,问道:“老师,你是担心我被刚刚那个肥婆报复吗?”
“在学校人身安全最重要。”他又重复了一句,“你要是担心课程跟不上,我下了课可以给你单独辅导。”
这老师虽然胆小怕事了一点,但本质上还算一个不错的人:“谢谢老师关心,我想我应该会解决好的。”陈暖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进教室之前,陈暖脚步放慢了些,班主任的提醒她放在心里了,她不傻,遭到报复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进教室,她就感觉到教室里飘散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走回座位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装作不经意地瞟她,顺着视线望过去,她的桌子被拖到了最后一排最里面的角落,被孤零零地放着,桌腿还瘸了一条。
“坐那个位置的人,就是被全班下了惩戒令,众怒难犯,她死定了。”
“谁叫她惹谁不好,偏惹唐心那个大姐头,上次被下惩戒令的学生没撑过一天就转学走了。”
“陈小小以前就是一个受气包,屁都不敢放一个,我看她的勇气也到此为止了。”
“管她呢,自作孽不可活。”
陈暖从一片貌似窃窃私语、其实声音大得整个教室都能听见的谈论里经过。从门口到座位总共没几米,她躲避着不时伸出来的脚,像玩杂耍的。眼看要到位置上,旁边人也不躲起来绊她了,直接踹她的脚,她抓住桌子边缘,身体往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地,顺便一脚踩在刚刚的罪魁祸蹄上,对方一声惨叫。
悠悠坐到最后一排,唐心那个肥婆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她回了一根指头给她:“玩以多欺少是吧,我才是祖师爷。”
抽屉里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前面的两个男生低头坏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她低头看去,嘴巴一咧,把手伸进去抓出一条小黄鳝,一只老鼠,把前面人的衣领一拉,直接扔了进去。
“啊啊!”教室里顿时响起惨叫声,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往外面跑。
陈暖伸出两只手,在另外一个男生的衣服上擦了两下。她感觉到手下的皮肉一阵颤抖,其他人不约而同地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冷气。
“把东西还我。”陈暖下课后,刚准备去厕所就被喊住了,一转头就看到一张幽怨的帅脸,顶着一头小黄毛。
“你这人还挺执着啊,说不给就不给。”陈暖迅速跑进女厕所,刚关上里间的门,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去拉门发现从外面锁上了。她踩在马桶上扒住旁边的墙,一个金蝉脱壳,翻到了另外一间,一盆水就在眼前从外面倒进来。
“看你还怎么嚣张!”外面传来得意的笑声。
“活该,这回成落汤鸡了吧!”
“你们是在说我吗?”
然后三个女生就看到陈暖从另外一间厕所出来,仓皇要跑。陈暖比她们更快,直接把门关上。
“你……你要干什么?”
陈暖把管子从杂物间拖出来接在水龙头上,歪嘴一笑:“我陪你们玩打水仗的游戏啊。”龙头一拧,对着她们就是一顿猛喷,顿时变成人间惨剧。
“啊啊啊!”三个女生的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冲着跑出去。
“就这种小儿科还来算计我,简直掉档次。”陈暖扔掉手里的水管,安安稳稳地上了个厕所。
出去之后,她感到气氛不对,一群女生正气势汹汹从走廊尽头杀过来。她掉头跑走,明摆着以多欺少就没意思了。
她噔噔噔绕着学校跑了N圈,最后在天台逃脱了。
“累死我了,这一天要跑学校多少圈啊。”她直接在平台上躺倒,打算等放学没人了再溜走。天气还有些闷热,赤腥色的云朵大片地挂在远处,这样的天色让她想起被陈小小砸倒的那天,也是这种让人心慌的颜色。
等等,她忽然坐起来,难道那一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比如天体逆行、行星爆炸之类的?她赶紧把手机掏出来,上面显示空格:“怎么没信号啊?”她伸手把手机举过头顶,多方位找信号。
“咔嗒,咚。”她抬头的时候,看到小黄毛站在她面前,门被锁上了,他拿着钥匙嘚瑟地晃,露出一颗小虎牙,“哈哈,这回你跑不掉了吧?”说着,他用力把钥匙从楼上丢下去,就看到钥匙划了一个弧度然后再没了踪影。
陈暖张张嘴巴:“大哥,你把钥匙丢了,请问你自己怎么出去?”
呃……他的脸色一瞬间不对了,显然没想到这茬儿。
陈暖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让开。”她走了两步到中间,两只手朝前互相交叉,气沉丹田,“啊!”吼了一大声,又后退两步,一个飞毛腿朝门冲过去。
“咚。”像是打扁了的鼓声,陈暖感觉自己被人裹起来打了一顿,震得浑身发麻,门却连一个脚印都没留下。
巨大的冲击一下子把她弹飞了,脑袋往后仰直接栽在地上,她的脑子和身体像条鱼一样弹了两下,眼前都是满天的赤红色,耳边嗡嗡嗡的,身体里好像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跟她说话。
站在远处的男生吓了一跳,看她身体抽了一下,迅速跑到她身边,把她抱着半抬起来,像晃小鸡崽一样晃她:“喂,臭丫头,你没死吧?”
眼前的人神色恍惚,脑袋低垂,嘴巴嗫嚅:“黄潇……”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陈暖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放大无数倍的脸,这么近的距离,不要说痘痘了,连毛孔都看不到,到底是不是人?这点让身为女生的陈暖很不爽:“干什么,你想偷袭我啊?”她脑袋一顶,上去就撞。
“啊。”黄毛捂住脑袋,“我是想看看你死了没有,好心没好报。”
陈暖拍拍屁股站起来,一头满天繁星,还好天台上有个壁灯,照着他们这一小块地:“我去,天怎么黑了?”
“你已经躺了一个小时了。”
“那你怎么不叫人啊?”
“我嗓子都喊破了,已经放学了,学校连一只鬼都没了。”
“小黄毛,你是故意的吧,把我关起来,刚刚还想偷袭我,猥琐下流。”
“谁猥琐了?”对面的人急起来,“我看你还不醒,考虑要不要做个人工呼吸什么的,我牺牲大了。”
“别以为你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是正经人家。”陈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小本本给你记上,这事没完。”
“又来这套!”这回换他吹胡子瞪眼了,“你刚刚还叫我名字了,现在又装作不认识我,你玩失忆玩上瘾了是吧?”
“我什么时候叫你了?”
“在你晕倒之前,还问我怎么在这儿,你是不是有神经病啊?”他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暖回想起她晕倒的时候,好像突然被另外一个声音挤出去了,难道是……陈小小?
“你想起来了?”
“你跟陈小小,不,跟我熟吗?”
他郁闷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再陪你玩最后一次,我叫黄潇记住了吧?咱俩不熟,以前不熟以后也不会熟,你赶紧把手机壳还我。”
“我刚刚都晕了,你干吗不直接拿走?”
“我不喜欢乘人之危。”
“你都去打劫了,还能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那我也是光明正大地抢,你给我。”
“你对这个手机壳这么执着,该不会是哪个小女朋友送的吧?”
“我没女朋头。你不懂,这是限量版,很难抢到的。”
“我那手机壳在我心里也是限量版,独一无二,也特别珍贵。”
“你那个破手机壳满大街都是,骗谁啊。”
“好吧,协商破裂,那咱就等着吧,等明天八点以后来人开门。”
“你不怕跟我待着了?”
“我有得选吗?这学校其他东西不怎么样,这门倒是结实。再说了,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黄潇噘着嘴巴,靠着墙坐在一边。还好天台靠门这边有伸出来的棚子可以遮挡,不至于以天为被。
“黄潇。”
“嗯?”
“你刚刚没给我做人工呼吸吧?”陈暖转过头问他。
“没有。”他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我还不愿意呢,我都没亲过女生。”他最后一句说得小声。
“处男啊!”
黄潇转头瞪她:“关你什么事!”
“我以为像你这种江湖儿女,应该很多儿女情长,而且以你的长相应该很招女生喜欢。”
“女生麻烦死了,比起谈对象,我更喜欢打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
“《赤道联盟》。”
“哦?”陈暖一笑,跟她玩的一样啊,“你的技术怎么样?喜欢玩什么类型的角色?”
“什么意思,你也玩?菜鸟吧?”他一副嘚瑟的样子。
“我菜鸟?哪天PK一次,虐得你妈都找不到。”
“好啊。”黄潇顿时来了兴趣,两人开始讨论游戏战术,越说越来劲。
天上的星星慢慢隐了,滚起黑色的云层,不一会儿就滴滴答答,他们头顶的棚子响起鼓点的声音。
“下雨了?太背了吧。”黄潇把手伸出去,瞬间手上被砸了一大片雨水。
轰隆!天上银蛇闪了一道,吓得两人在原地弹了一下,两人要是人品差点,说不定当场被劈成人干了。
“这楼顶有避雷针吧?”黄潇左右看看,他虽然没啥文化,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转头看旁边的人,陈暖头低着,两手抱住腿,她从刚才打雷开始就没说话了,“喂,你没事吧?”
陈暖摇头:“你先别跟我说话。”
黄潇看她捏着腿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丫头刚刚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虽然他也紧张,但不至于被几道雷吓成这样吧?
天上又是轰隆一道炸雷,陈暖浑身跟着颤抖,伸手把耳朵捂住,眼睛闭上,嘴巴大口喘着气,脑袋里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画面。天上下着大雨,她躺在地上,看着血和地上的水融合成一团流进下水道里,鼻子里都是血腥气,她大口呼着气,旁边的人头发结在一起,泡在水里,血从上面一直流下来:“妈妈……”
“啊!”又是一道响雷,她喉咙哽咽,眼睛升起热气,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抬起头看到冒着青茬的下巴,脖子的喉结上下滚动,“先说好,我不是在占你便宜,我怕你把自己吓死。”
外面电闪雷鸣,陈暖往里缩缩,头顶着他的胸口,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往里面藏。
夏天的大雨来得轰轰烈烈,走得也突然,像是一下被雨神收回了口袋。黄潇把手往外伸了伸,说道:“好像没下雨了。”
陈暖头顶都是汗,嘴唇也发白,慢慢把眼睛睁开,自己靠着的胸口咚咚地响。她一下子把距离拉开了,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生抱,转头靠在墙边平复情绪。
“你没事吧?”黄潇问她。
“没事。”她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他,“刚才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怕打雷?”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来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刚刚谢了。”陈暖的脸色渐渐缓和,理智也找回来了。
黄潇的头稍稍别开,有些不自在地说:“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气氛微微尴尬了起来,两人单独坐着都不说话,铁门忽然晃**了一下,吱呀开了一条小缝。
黄潇站起来,在门沿的地方摸了摸,直接打开了,说道:“什么情况?谁给我们开门了?”
“真的!”陈暖激动地站起来,“不会是刚刚打雷把门锁打坏了吧?”
黄潇看看锁芯周围:“没有,应该是有人打开了,不过都这个时间了,学校怎么还会有人在?”他望着底下漆黑一片,“难道……真有鬼。”说完,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陈暖走过去往楼梯口喊了一声:“有人吗?”回应她的是回声,听起来更加毛骨悚然。
“有人吗?”她又喊了一声,又是阴森森的回音,没人应答。
“你别喊了,听起来就吓人,走吧。”黄潇看着陈暖走路不利索的样子,“你的腿伤了?”
“可能是之前踹门时别着筋了。”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脚,“我以前受过的伤比这重不知道多少倍,没多大事。”她抬头看到黄潇一脸奇怪的表情,“怎么了?”
“你以前好像走路都不怎么利索,还喜欢摔倒,怎么突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了,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陈暖一愣,转头解释:“其实,我一直都有做锻炼,我比较低调。”她这话说得完全没有可信度,从她这一天轰轰烈烈的事迹来看,可一点都不低调。
好在对方智商不高,趁他还糊里糊涂思考的时候,陈暖赶紧让他走。
晚上的学校比白天更瘆人,从树丛里透过来的白月光洒在走廊里,白茫茫像是铺了一层雪。两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陈暖暂时把腿伤忘了,小步子溜得飞快。
拐到二楼走廊的时候,“咚!”从尽头又传来什么东西掉下来的声音,头皮一下子被拉紧,陈暖想起早上黄潇跟她说的那个吊死鬼的事情。
“这里也太阴森了吧。”
“别回头,快走。”
两人刚走到拐角,“吱!”传来旧门扇打开的声音。
嗒,嗒,走廊响起了脚步声,两人都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跑,跑!”黄潇边喊边拉了陈暖一把,陈暖受伤的脚突然抽了筋,差点滑倒,两人一下子拉开了距离。黄潇一转过头,瞳孔突然放大,伸出的手指颤抖着,陈暖顺着他的方向,慢悠悠转过头,惨白的月光下,站着一个歪头伸舌的男人,面色森森,她还没来得及喊,就被黄潇一个横抱,玩命似的往外冲。
“啊啊啊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人一路狂奔到大路上。
“天哪,刚刚那是什么玩意?”陈暖吓得要飙脏话。
“肯定是那个上吊的学生,这个学校阴盛阳衰,肯定会有很多冤魂。”
“二十一世纪哪儿来什么冤魂啊,我才不信。”
“你刚刚吓得腿都软了,还嘴硬!”
“我那是抽筋了。”两人一直跑到大路上才停下来。黄潇把陈暖放下,额头身上都是汗。
“不过,你这个人还挺讲义气的,没自己一个人跑。”
“那是当然。”他左右看看,“你怎么回去?”
“我坐公交。”
“现在这个点应该已经没车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有车?”
“废话,跟我过来。”黄潇看看陈暖的脚,“算了,你在这儿等着,我把车开过来。”
她看到黄潇钻到草丛里去了,然后推出来一辆双排筒画得五颜六色的大摩托。
“你这是非法改装吧,有正规摩托车驾驶证件吗?”陈暖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你管那么多,上来。想回家就要听我的。”
陈暖瘸着脚,想着不坐白不坐,上去双手抓住他衣服的两边。
“你抱着我。”
她伸手给了黄潇一巴掌:“你又想占我便宜。”
“行,你后果自负。”他油门一轰,陈暖差点一个倒栽葱:“奶奶的,你赶着去投胎啊!”她的嘴巴被风灌成了各种形状,紧紧抱住——不如说勒住他的腰。
前面的人抱怨起来:“你的手劲能不能小点,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你不能开慢点啊?”
到家的时候,陈暖已经被吹成了一个疯子,自暴自弃地甩甩头,转头瞪了他一眼:“算你狠。”
“你等……”黄潇话还没说完,陈暖往后退了一步,打开书包,把钱包拿出来,从拉链的地方扯了一个挂件下来塞到他手里,“手机壳我是不会还的,这是《赤道联盟》十周年赛季的奖品,看在你今天晚上还算有义气的份上,送你了。”
黄潇立马激动了:“这是只有前三名才有的纪念品,还是我最喜欢的人物角色。”
“那正好,皆大欢喜,我要进去了,不然陈玉凤要疯掉了,家里不能再多一个疯子了。”陈暖转过身,背对着他挥挥手,一瘸一拐地往屋子里走。
黄潇看着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着顶着一头乱毛摇摇晃晃的人,嘴巴勾了勾,露出一个微笑,车头猛地一甩,轰着油门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他打开音乐,迎着风摇头晃脑地嗨起来,后面突然响起一阵急切的喇叭声,四辆黑色摩托前后左右直接把他围住,几辆车僵持了几百米,一直到天桥底下才逼停。
四个穿着背心、露着雄壮后背的社会小青年手里还拿着棍子:“黄潇,我今天看你往哪儿跑,老子的事情你也敢管,你活腻了。”
黄潇抬头看了一眼他们,从摩托车上走下来:“我这辈子最讨厌打女人的男人,尤其是你这种长得丑的人渣。”
“你别太嚣张,老子今天非好好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带头的刺头男扬着棍子就冲过来。黄潇侧身一避,右手拧住对方的胳膊,抬起就是一脚,凌空把他踢了出去。后面跟上来三个,黄潇迎面给了一拳,接着脚下横扫,趴下一个,又反手一记重拳砸在跑过来的男人脑袋上,那男人唾沫都飞了出来,一个半飞跃就摔在地上了。
他左右看看:“没事打什么架,差点把我东西弄坏了。”说完,他把掉在地上的挂件捡起来,吹了吹小心放回口袋里,戴上头盔,脚下一蹬,排气管轰隆隆滚出黑烟,继续唱着歌摇头摆尾地回家。
沿途留下了一路的噪音和废气,一直开到城郊,周围都是树木,一条小道一直蜿蜒到头,眼前出现一道欧式铁门,刚到铁门门口,右上端的摄像头转动红点,绕了一圈,门自动开了。
黄潇一直开到最里面一栋白色的三层建筑前,铜铁大门前站着一个穿制服、打领结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
“刘叔。”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着急了半天。”
黄潇把头盔拿下来,旁边跑出来一个年轻人,帮他把车停到车库去。他对刘叔说道:“手机没电了,我没什么事,就是在学校耽搁了一会儿,我爸妈还没回来吗?”
“今天公司有酒会,他们说会晚一点。”
“哦,我先上去洗澡了,身上都是汗。”黄潇噔噔跑上二楼。
刘叔端着晚饭上楼,敲了两下门得到回应:“进来。”
黄潇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赤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脊背,正在一边哼歌,一边吹头发。
刘叔把饭放在桌上,转头看他:“少爷今天心情不错,是不是学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
“嗯……”黄潇坐在凳子上喝汤,“算是吧。”
刘叔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刘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刘叔犹豫一会儿后笑道:“是这样的,老爷的意思是最后一年想请私教在家里教学,之后送你出国。”
“我有学校干吗要在家里上课?”
“其实……老爷一直不赞成你去上十一中的,你想去一中还是二中或者出国都是老爷一句话的事情。”
“这事儿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就算去上一中又能怎么样,我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而且那里都是书呆子,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十一中呢。”他戳戳筷子,“我不仅要在十一中念完最后一年,而且从今天开始,以后我每天都会去上课。”
少爷突然是怎么了,以前把上学当作一项娱乐消遣,现在却这么认真。少爷是他从小带大的,事出反常必有原因。他的眼睛扫过少爷床头柜上放着的挂件,问道:“少爷,那个是你新买的?”
“别人送的。”他头也没抬地回答。
刘叔微微笑道:“女孩子?”
黄潇一愣,看着刘叔笑得一脸不对头,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交换,她还把我德手机壳拿走了呢。”
“交换?”他看看黄潇放在桌上的光板手机,那个手机壳可是动漫节少爷费尽心思排了一个晚上的队才抢到的,就这么送人了?
刘叔想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暗恋一个女孩子也很正常,问道:“那个女生长得好看吗?”
“难看。”
“呃……”
黄潇看他一脸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顶多就算普通。”顿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人还挺有意思的。”
“少爷,女孩子有的时候送东西也许有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
“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刘叔为自家少爷的情商叹了一口气,把东西收好,嘱咐道,“少爷,你早点休息。”
黄潇躺在**,把挂件拿在手上看,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挂上,晃了晃,满意道:“这样也不错嘛。”
“打局游戏。”他坐到椅子上,晃了一圈,桌上是超大屏幕的显示屏,为了打游戏,他花了十几万装配主机显卡。
登录游戏后,他跑单打了一局做个小任务,赚经验和货币,突然公会聊天群响起来:上线的来龙领,刷Boss。
“今天谁领队?”
“吃掉小绵羊。”
“哇!”群里顿时炸开了锅。黄潇也一愣,他所在的公会“天地一剑”是《赤道联盟》最老的三大公会之一,他在里面是四年的老人了,加上技术不错,已经混到副会长级别了,于是私信会长“摸摸大”:“什么情况,吃掉小绵羊不是退会了吗?”
“我把自己的紫金武器断横剑给他了。”
“不是吧,那个你打了很久的隐藏才得到的,而且经验和级别已经刷到顶了。”
“东西可以再有,人才难得啊,吃掉小绵羊是近几年突然出现的高手,入《赤道联盟》还不到三年,各大积分榜都刷了个遍。这家伙没什么节操,重度贪财,有传闻说,《赤道联盟》里十大高手的号有一半都是他刷的,只要有好处,都可以当枪使。”
系统通知:龙领隐藏Boss,天眼巨猿,首杀,公会“天地一剑”。
人员:“吃掉小绵羊”“摸摸大”“熊是本熊”。
“我去!这么快。”黄潇反应过来,飞快滑动鼠标,画面切换到龙领,地面凸起一块,周围全是熔岩,一声刺耳的叫声响起,乌鸦从旁边树上的枝丫上飞过。
中央站着两个人,是会长的法师,还有一个穿背心的黑衣剑士,公会其他人站在旁边看热闹,等着能不能顺便分个三瓜两枣的。
“东西你们自己分,我先走了。”聊天框弹出“吃掉小绵羊”的消息。
“等会儿十二点失落之地还有独臂Boss,掉紫金装备概率百分之五十。”会长“摸摸大”用利益**他,想让他再出个苦力。
“吃掉小绵羊”站着不动,也没有再弹出聊天框。黄潇动动鼠标,以为是自己电脑卡了。一会儿噼里啪啦就出现十几个字:“我睡觉了,明天要上课。”同一时间,头像暗掉了。
这什么手速,是不是人类?
“怎么这样……”没了主心骨,晚上十二点的Boss又要刷很久。黄潇索性坐在原地开始在公会唠起嗑来:“你刚刚怎么不叫我?”黄潇飞快打了一行字给会长。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其实我和‘熊是本熊’一个辅助一个法师压根没起上多大作用,主要仇恨都是‘吃掉小绵羊’拉的,一个高手能抵上十个猪队友。”
黄潇郁闷,怎么每次他想跟这个小绵羊并肩作战都赶不上,发出去的交友信息永远没回应。
“你们说这个小绵羊是不是人妖号啊,从来不语音只打字。”
“人家需要语音吗?打字比你讲话都快,女的不会有这么强的操作,肯定是男的。”
“他刚刚不是说要上课吗,不会是小学生吧?”
“现在小学生都这么逆天了吗?”
“你们歧视小学生吗?人家操作强不就行了,散了散了。”会长“摸摸大”赶人。
“好吧,反正不是女的,我也不太感兴趣。”
“你别失望,下次小绵羊上线我第一个告诉你。”会长安慰他。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走了。”黄潇关掉页面,背包里面有会长发过来刚刚隐藏Boss的礼物,无聊给装备升了升级。对了,陈小小不是也玩《赤道联盟》吗?让他来虐虐这个小菜鸟!他把柜子上的手机拿过来,把微信里的联系人找了一遍,他才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去!我居然没她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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