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董孝麟所说的话,徐泽真有些愣怔。尽管看得出来董孝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但他就这么说出觉得罪犯是个好人这种探长不该说的话,还是让她不免有些讶异。
她还没说话,董孝麟就已经开始否定自己的感触:“我还真是昏头了,不管是不是替天行道,杀死的都是些什么人,犯了法也是该抓的。”
这话倒是十分符合董孝麟一向作风,徐泽真见他一脸释然赶紧问道:“你刚才审讯的时候跟我说麦瑞克的话是真的?他没杀人?”
董孝麟不置可否:“他那句说得很诚恳,而且我能感觉到那种感到冤枉的样子并不是装的,在布雷特的死这方面,他应该是没有说谎。”
他撇了撇嘴看起来有些烦躁:“但后半段他脸肿得太厉害,他曾经也跟国外的专业组织我们学习过识别谎言的课程,所以我觉得所他说的关于奇迹会和十三先生那部分内容我觉得还是有待考证。比如他说奇迹会是个已经存在了近十年的神秘组织,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照他所说参会的都是些可以随时让他坐上警务处长高位的人物,那申小六和我义父就不可能完全不知道。申小六自不必说了,那小子看着不着调人脉广得很,三教九流大厦弄堂哪里都有朋友,没听说过可能吗?更何况,我这阵子都在查这个十三先生,如果义父知道内情,怎么可能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看他心情实在不好的样子,徐泽真的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也难怪董孝麟烦躁了,好不容易确定了人头骰子的身份也知道了麦瑞克嘴里的徽章所有人,一切似乎已经向着结案崩腾而去。
可现在唯一知道内情的麦瑞克话才说了一半就在巡捕房被明目张胆地投毒进了医院生死未卜,他当时帮忙处理尸体到底是把尸体带到哪了、还有关于奇迹会的事情,以及他声称的布雷特私藏的账本……一大堆问题的答案现在都还没有个着落人却进医院了,这怎么可能不让人恼火?
想起这几点,徐泽真的思路倒是顺了一些,赶紧说道:“麦瑞克身上的疑点还有很多,他交代的事情我们总得落实查证才能作数。不如就先做点目前能做的事,先从他在布雷特失踪后的这两天的行程开始查,还有就是他所提到的,布雷特声称会用来要挟‘会长’的账本;最后,我想你还是得向你义父打听一下关于‘奇迹会’的事,万一他之前没跟你说什么只是因为不知道这个组织或许跟一直在查的‘十三先生’有关呢?”
董孝麟瞬间意识到徐泽真其实和他一样,在字里行间都对十三先生和奇迹会之间存在紧密关系这一点存有疑虑,道不同不相为谋,理念不同硬说奇迹会的会长就是十三先生,实在是牵强!
但他还是没再说什么,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这才对徐泽真一扬手:“走吧,回家。好歹得换身衣服。麦瑞克身手不咋地,找的那个杀手还真有两下子,你说他怎么那么命贱呢,麦瑞克才给他几百美金就肯这么拼命,搞得我一身灰头土脸的!别说你了,我现在都有些不能忍身上这味儿咯!”他说着就往车的方向走去。
徐泽真知道他这话根本不是在跟自己商量,刚想说不用麻烦了自己可以找个黄包车自己回家,就忽然想起徐国瑛和丽姐都已经被步翩翩带到步家去了这回事。
已经拉开车门的董孝麟看见徐泽真还愣在原地,立马好整以暇地靠着车门笑道:“怎么了?见未来老丈人有点害怕?你放心,步翩翩那丫头早就把你在我义父跟前的形象树立成了未来的上海滩第一神探,玉树临风青年才俊那种!更何况,咱们回去也是带任务的啊!你刚不是说了得问问我义父,知不知道‘奇迹会’的事?”
见她还犹豫,董孝麟无奈地摇摇头:“麦瑞克的行程我会让小元去查,就算要去去酒店再翻布雷特的行李找账本,咱们也得换个衣服再去找啊,对不?”他抓了抓后脑勺,“放心,不会让你穿我穿过的衣服。步翩翩那丫头对你有想法,据说带着你姑姑回去的时候还让她帮你收拾了行李,看来是准备把你留在家里不让走了!”
这话一出,徐泽真立刻意识到这也是个严重的问题。有步翩翩那热情如火的性子,她这会儿要是真跟着董孝麟回步家换衣服,恐怕脱到一半就会有某位千金小姐“一不小心正好撞上”她换衣服!
步家公馆,虎狼之地,绝不可去!
虽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但没什么耐心的董孝麟早已经三两步走到她跟前,两下就把她直接丢进了副驾驶,让她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风驰电掣地带回了步家。
听到董孝麟的车在巨大如足球场的前院里发出紧急刹车的声音,带着一脸淡然笑意跑出来开门的是徐泽真之前见过的司机老吴,随着徐国瑛一起过来的老郭和丽姐也闲不住,听到动静就立马跟着老吴一起跑来帮徐泽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丽姐倒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徐泽真脸色有些发白还立马贴心地扶了她一把。
一出了车门,晕晕乎乎的徐泽真算是彻底忘了对于董孝麟这家伙把车当飞机开的怨恨,凑近了些小声问道:“第一次拜访,我、我空手来合适吗?”
尽管顾虑重重,起码的礼仪她还是懂得的。哪怕小时候跟着孙婆婆日子过得清苦,但该守的规矩礼数,大字不识的孙婆婆却一样不少地全教给她,生怕她以后嫁了人被人说闲话讲她没家教。
董孝麟正把车钥匙往手袋里随后一扔,一听她这话立马乐了,没骨头似的揽着她肩膀说道:“空手怎么了?你该不会第一次登门就准备带着三媒六聘拜见岳父大人吧?”
这话让徐泽真之前被飞车吓白的脸立马憋得通红:“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和翩翩是朋友!”
董孝麟耸肩一笑:“你这么说没用,得他们也这么想才行啊!”
徐泽真一时还没懂他这话里的含义,因为她一走向门口就愣住了,从一开始的紧张瞬间变得头脑一阵空白——传说中的商界大亨步一风,居然正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迎接她!
这个既是华商会副会长又是工部局董事会的华董,被徐国良形容为左右逢源的人物,远比徐泽真想象中要和蔼可亲许多!
他一看见他们就立马迎了上来,还一脸满意地拍了拍徐泽真的肩膀说道:“哎呀,这位就是徐泽真徐警探是吧?啧啧,怪不得我们翩翩对你是夸得赞不绝口,今日一见还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啊!快来坐、快来坐,你第一次来家里,可千万不要拘谨,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这话本来没毛病,要不是步一风脸上贴着七八张两寸长的白纸条,倒还真像是个热情周到的正经长辈。站在一边的步翩翩更是如同麻花附体一样,“害羞”地把自己扭成了几道弯,明显看起来已经沉浸在领着男友见长辈的戏码之中了!
徐泽真让他们俩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刚鞠躬说了句“伯父好!”就忽然听到一旁的董孝麟“噗”一声笑了出来。
“义父,您这是干嘛呢?想见未来女婿也不能这样打扮啊!”
徐泽真一听这话恨得直接锤他,步一风明显也是同样的想法,直接就从董孝麟胳膊上锤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臭小子,我还是比较想见未来儿媳妇,你倒是学翩翩赶紧给我往回领个对象啊!”
训完董孝麟,步一风这才满脸不好意思地冲徐泽真说道:“哎呀,泽真你可千万别在意啊!我这是跟你姑姑一见如故,趁着家里正好人多就开了几桌麻将,图个热闹嘛!国瑛小姐说干打牌没意思,干脆输了就得贴纸条,这一下子就玩得没了礼数了。你看看我,这一把年纪这倒是在你们小年轻面前闹笑话了!真是失礼了!”
徐泽真赶紧摆摆手腼腆地笑起来:“伯父您说笑了,我们来叨扰已经很麻烦您了……”
她话音未落,就忽然听见徐国瑛在客厅里嚷着:“哎哟步老板,你快点,该你出牌了!”
“来了来了!”步一风赶紧回道,一边小跑着往麻将桌跟前跑,一边还不忘回头招呼徐泽真,“泽真也来玩吧,翩翩她大姨那一桌正好三缺一!”
这话让徐泽真的心里瞬间咯噔一下涌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事实也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整个步家客厅,连着两桌麻将两桌纸牌坐满了七大姑八大姨,此刻虽然没有全都围上来参观,倒也都是用探寻和兴奋的目光投向她的方向,一个个都笑得十分喜庆。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真的是亲友团来看新女婿?
徐泽真想落荒而逃,或者直接大喊一声让他们不要误会,可满脸桃粉的步翩翩却一下子就挽住了她的胳膊:“阿真哥,你房间就在我的对面,我带你去!”说罢就不由分说拉着她直接往二楼走,简直让徐泽真想直接落荒而逃!
步家所有亲戚朋友加起来足有十几二十个人,此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笑意地直勾勾盯着他们往台阶上走,唯有没心没肺的徐国瑛正贴着满脸纸条吆喝着碰啊、杠一个、和了!”
徐泽真简直气得牙痒痒,有这种姑姑,何愁不早早被气死?!
气氛尴尬地简直要命,好在董孝麟还算是有良心,三两步凑到步一风跟前耳语了几句,步一风这才假咳了两声,所有人便像是受到信号一样立马把探究的好奇目光从徐泽真身上拉了回来,继续开始热热闹闹地打牌。
尽管没有再受到关注多少能让人安心些,但徐泽真其实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一脸幸福的步翩翩一把她拉上楼,就直接领着她进了一间奇怪的房间。
徐泽真一踏进房间就彻底懵了,满目的少女气息让她瞬间明白过来,这个比寻常人家大了数倍的房间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客房——这是步翩翩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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