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泽真面对嫌犯的经验毕竟有限,听到陆明华这么开门见山地问是否怀疑她是杀死高云山的凶手,还真是有些猝不及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麻杆反应倒是很快,松了松自己的领口干咳了一声说道:“你不用这么敏感也不要多联想,我们来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落实一下死者的身份;既然通过照片可以初步断定死者就是你丈夫,那就得请您跟我们去认一下尸……”
“高云山。”明华突然说道。
麻杆没懂她忽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您什么意思?”
陆明华平静地说道:“他有名字,请你不要用‘你丈夫’这种字眼来提起他,我听着不舒服。而且……”她顿了顿,“认尸就算了,既然你们已经看过照片确定是他,那就当是他吧。我认不认也不会改变什么不是吗?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我作为家属也不会追究什么,我也不想再看见他,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你们可以把他埋了,需要多少钱我拿给你们就是了。”
这话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麻杆看看小黑,小黑看看徐泽真,徐泽真皱着眉头盯着陆明华,三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使再怨恨,也不至于连认尸都不想去吧?而且还准备直接出钱让巡捕房把人埋了?这说的过去吗?
麻杆挠挠头:“呃……我们之前可能没说清楚,高云山他是被人谋杀的,而且死状很惨,这不是您说算了就算了的!”
陆明华愣了愣,看着麻杆眼睛缓慢地眨了眨,似乎有些迷惑:“就这么结束,不好吗?我被他折磨这么久,他死了你们还得来烦我,还得让我再看见他那副鬼样子,你们还有人性吗?”
她虽然面无表情,可这话却说得十分激动。激烈地喘息之后,她终于缓和了一些。屋里很暖和,可她似乎觉得冷,探过身子调整了一下茶几旁边的巨大暖炉,又把壁炉的炭火烧得更旺了些,这才又坐回沙发上。
“你们真的不能怪我恨他……”她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我跟高云山结婚,本来就是个错误。我原本是有未婚夫的,我们两个青梅竹马,只因为我娘和弟弟生了重病,爹为了救他们,就非得逼着我嫁给高云山换娘和弟弟的命而已。你们知道吗?我那时候才十九岁,高云山那时候三十四,而且还不靠拐棍站都站不稳,在结婚之前我都没有见过他,你们觉得我会愿意吗?”
这种盲婚哑嫁的事情数不胜数,徐泽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听她继续说着。
“结了婚以后,他百般待我好,我本来想着就这么过下去就算了。可他越来越过分,说我和他不是一条心,我只要出门他就说我是去会野男人,动不动就吵架动不动就是一顿打……这样的日子我真的过够了,我不管谁杀了他,那个人都是个英雄!如果你们没法理解我为什么宁可被怀疑杀人也要跟高云山撇清关系,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她话音刚落,楼上忽然穿出一审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紧接着还有两声狗叫声,但很快就消失了。
徐泽真看看楼梯,转头看向陆明华:“楼上有人?”
陆明华的眼神显出几分慌乱,大喝了一声:“豆豆,安静点!”这才解释道,“小狗可能从后院的楼梯爬到楼上了,不用管它。”
她见几个人的杯子也都已经空了,赶紧起身跑到厨房,去把茶壶提了来,又给他们各自添了些热茶。
麻杆和小黑似乎很热,一个个都是满头的汗连连摆手表示不用再添茶了,麻杆还忍不住指了指不远处直冒火焰的暖炉说道:“您家里有点热,能不能把炉子先封上一会儿?”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徐泽真此刻额头也微微冒出了汗珠,她看了一眼沙发旁边的矮几上摆着电话,立马对陆明华说道:“既然您不愿意去认尸,那我们就先回去跟探长复命了,毕竟接下来是销案还是继续调查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呃,我可以用一下您的电话吗?在您这里喝茶用的时间有点长了,估计家里面也等得急了,我想往家里打个电话。”
陆明华此刻的眼神有些古怪,她愣愣地看了看徐泽真,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垂眸想了想才点点头:“请便。”
拿起电话,她一边拨动电话局的号码一边想着该往哪打,最终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对着电话机沉声说道:“请帮我接福州路185号。”
“您说的地址是英租界总巡捕房,请问您具体需要连接哪个部门呢?”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接线员清甜的声音,徐泽真的冷汗瞬间就顺着太阳穴一路流了下来。
她刚想要说话,一直死死盯着她打电话的陆明华忽然就起身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冲过来,在徐泽真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一把扯住了电话线直接奋力一扯,瞬间就让徐泽真还紧紧捏在手里的听筒完全没了声音。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徐泽真本想立刻逃离,可是看着麻杆和小黑都是一脸讶异地呆坐在原地根本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她立马就放弃了一切的动作,装作浑身无力似的瘫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彻底准备撕破脸的陆明华。
陆明华此刻似乎很得意,她丢掉那被扯断的电话线,轻飘飘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福州路一百八十五号是英租界的总巡捕房,当然,老百姓们也都叫它中央巡捕房。徐队长是吧?您家里是住在捕房吗?”
小心思被拆穿,徐泽真抿了抿唇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快说道:“你敢对我们下手,就不怕被盯上吗?”
一听这话,陆明华做不出表情的脸急速地抽搐起来,她疯狂地指着那几个皮箱说道:“盯我?我马上就要走了!远走高飞天涯海角,我有高云山那混蛋所有的财产,我哪里去不了?我连高云山那个魔鬼都可以解决,再解决你们这些拦路的混蛋,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徐泽真冷冷地说道:“我们三个来这里,董孝麟探长是知情的,他会发现我们没有按时回去,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陆明华的眼神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带了几分讥诮:“不可能!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刚才就不会想要打电话报信了,我赌除了那个见钱眼开的阿郎,根本没有人知道你们来了这里,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杀死你们然后逍遥地离开。”
徐泽真沉吟几秒,幽幽地说道:“和你的孩子一起吗?”
一听这话,陆明华的眼神立马只剩下恐惧和凶狠:“你怎么会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徐泽真瞟了一眼楼上的方向:“你不让他下来吗?毕竟一直在上面捂着小狗的嘴巴,也挺累的吧?”
陆明华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想要靠近徐泽真,却发现自己的腿居然软得根本就走不动,刚一迈步就直接身子一软整个人都摔倒了,连带着撞翻了茶几上的茶杯和糖罐,还有那原本放电话的矮几,弄得一地凌乱。
她软软地跪在地毯上,上身能扶着满是茶水的茶几勉强坐起,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徐泽真看看她又看看茶几上那已经撞翻了茶杯流淌得到处都是的茶水,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地承认:“在你第二次进厨房去添茶水的时候,我换了你的杯子。你就没发现,你之前已经把茶喝完了,进了厨房再出来,就又成了半杯?”
胡明华的眼神充满愤恨,想要伸手去抓徐泽真却根本做不到,只能狠狠地瞪着她:“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自认没有在听到高云山被杀时第一时间装出一副悲哀的模样是一步险棋,但是我和他的夫妻关系你们只要随意打听就会知道,我这种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的反应反而合理不是吗?”
徐泽真点点头:“确实,你这招很不错,我也确实觉得你很可怜,甚至还在想就算是你杀了高云山,也是情有可原。”
“那为什么你会发现我给你们下药?”陆明华更加不忿,“我自己也喝了。”
徐泽真苦笑:“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了呢!我虽然不爱喝茶,但是也知道给客人泡茶的时候,起码不能这么一趟又一趟地专门跑到别处去加水,而不是连着茶壶端出来。客厅就有暖炉,就算是怕水凉也只需要把壶放在暖炉上就好,明明可以很简单却偏偏舍近求远,我想不怀疑你的茶有问题都很难。”
她指了指皮箱和楼上又说道:“还有就是皮箱,你见我看过去就解释说是年前收拾的旧衣服,这明显是现想出来的借口,多拙劣你自己也清楚。大过年的,谁会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摆上几箱子旧衣服?还有就是那只小狗。”
“小狗?”陆明华不解,“小狗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在家,养只狗打发时间不可以吗?”
“养狗当然没问题,可你却说过你这个人怕吵喜欢安静。”徐泽真眉头微皱,“我一开始没发现你的茶有问题还喝了半杯,就是因为我满脑子都在想,你一个怕吵的人,居然会养一只听见院外大门响都会狂吠的狗?而且,你明明对高云山厌恶透顶,却愿意为了他的员工而专门每天去夜总会那吵得要死的地方晃一圈儿,这两件事合在一起,在加上那个年前大扫除都没有清楚掉的小木雕,事情就很明显了。你有孩子,而且根据我们在尸体上得到的讯息,这孩子已经可以吃糖葫芦,年纪一定不会过于幼小。你结婚后明明没有生育子女,却又冒出一个孩子,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孩子是个私生子,所以高云山才会打你,而且还撕碎了结婚照!而你忍无可忍杀了高云山之后为了不被人怀疑,所以才假装无所事事地每天去夜总会走一趟,就是想体现你的心安理得。”
这番话一出,陆明华的脸色已经十分惨白:“我本来给过你们机会的,可现在看来,对你下手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你猜出了大概又怎样?我喝了半杯茶,你也喝了,我站不起来,你也一样!”
“谁说的?”
在陆明华惊恐的目光之下,徐泽真扯唇一笑,竟然稳稳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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