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长生闭关,潘龙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就此离开。
整个绥桃山任家,除了任长生之外再无第二位真人宗师,若是他走了,发生什么意外,靠那些最高不过先天巅峰的长辈们出手,只怕转眼间就是灭门之祸。
所以他必须留下,为任长生护法。
当然,他也通知了任家众人,告诉他们“老祖宗最近偶得灵感,自称获得了一次机缘,想要再尝试冲击一次仙佛境界,已经开始闭关”。
任家众人得到消息,短短数日时间,便有四十几位先天高手赶来,守在闭关室外。为首的却和潘龙不怎么熟,乃是任家长房一位叫做任安良的长辈,以年龄和辈分来说,是他外公任安民的族兄。
任安良和其他各位长辈并没有对潘龙摆长辈架子,相反,他刚一见到潘龙,就首先行礼,口称“老朽任安良,见过定丰潘大侠”。
这称呼稍稍见外,却很清楚地摆明了态度。以他为首,任家众人纷纷上来行礼,态度十分尊敬。
潘龙顿时有些尴尬,想要避开,却被外公一把按住。
“坐好,这一礼是你应受的!”
好在外公和几位舅舅没有上来行礼,否则潘龙真不知道要尴尬成什么样子。
等双方见礼之后,任安良带着任家高手们去布置防卫,传递消息。任安民则给潘龙解释缘由。
“自从你修成真人,任家对于如何跟你相处的问题,就一直有些争论。”他说,“有些愚钝之辈认为辈分是天生的,就算你修成长生,终究也只是晚辈。但老太爷却说‘人情总是越用越薄,任家就算跟他有情分,其实也不过就是老祖宗本人,以及安民这一支而已。任家这么多人,都要蹭这情分,那可经不起蹭!’最后他决定,除了我们这一支近亲,别的任家弟子和你见面的时候,都以江湖交情论。仅此而已。”
潘龙无语,觉得这位老太爷真的是有点想太多。
但他扪心自问,若是刚才几十位长辈过来,一个个要自己拜见,自己心里会不会不痛快?
恐怕也的确是难免的。
外公和诸位舅舅也就罢了,对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任家长辈行礼,总归是有些不大爽利……
于是他便明白了任老太爷的担忧,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人情冷暖、世道凉薄”这话,大家都感叹过,但真的事到临头,谁能够没有一点自己的私心杂念呢?
说完了这些杂事,任安民疑惑地问:“自从你上次来布置那个‘炼兽堂’之后,老祖宗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可情况再怎么好,最多也就是延年益寿,怎么会突然就得到机缘,要再冲击一回仙佛境界了呢?”
潘龙对此自然早有腹稿,笑道:“其实老祖宗早就有所研究,只是过去他年老体衰,精力已经渐渐不济,就算研究出结果来,也无力再冲击一次仙佛之路。但自从依靠炼兽秘法恢复了活力,他就开始把过去的研究拿出来——你们去他房间看,就会看到里面全都是书。这次其实也不过厚积薄发而已。”
在自己修成长生之前,他是不会把研究成果公之于众的。这也是毕灵空、列御寇、兰陵况和任长生都强调过的事情。
潘龙将那些成果公布出去,必定能够将那些相应的道路一一标记。到时候他若是不成长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来杀他。
相反,如果到时候他已经是仙佛,那么想要借助这些道路成就长生的人,就只能对他低头,请求他高抬贵手,让条路给自己走。
毕竟之前的例子,实在是太过惨烈了。
大夏初年那一批惊才绝艳之辈,最后落得团灭,一个长生都没成就——面对“买了票”的仙佛,除了低头之外,再无办法可想。
打死他都没有用,那除了低头之外,还能怎么办?
这些利害关系,世外楼里面毕灵空给他分析过一次,毕灵空闭关之后兰陵况和列御寇给他补充过一次,到了绥桃山,任长生又给他强调过一次。
诸位长辈反复强调,他又不是脑子缺根弦,当然不会作这个死。
所以潘龙就把任长生又找到道路的事情归功于他本人的多年积累,而潘龙自己嘛……不过是跟老祖宗探讨了一些问题,大家略有所得而已。
嗯,略有所得,仅此而已。
这样的说法,他也不知道别人信不信,但他反正就这么说了。
有本事尽管来测谎,他有无量功德护身,这类法术对他是无效的。
任安民将潘龙说的这些又告诉了任家其余的高手,任家众人倒是没怀疑——或者说,就算有所怀疑,他们也将自己的疑惑给压下去,藏在了心底。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帮助任长生护法。
冲击仙佛之路不是小事,尤其任长生已经失败过不止一次,谁能保证这次不出问题?
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有几位真人宗师在旁边,总归是多一份安全。
于是任家派出高手,前往邛崃派各个分支报信。
很快,邛崃派其余各支的高手便纷纷赶来。
邛崃派原本是在邛崃山中修炼的散修们,因为不忿仙人空空儿、精精儿强横霸道硬抢山门,而组成的一个联盟。
这个联盟里面,既有以绥山任家为首的道门修士,也有以乐山段家为首的佛门修士,还有以武入道的凌云峰“刀皇”一脉。除去这三大主干之外,另有不少别的分支,也都各有高手。
当今世上,邛崃派有两位宗师,四位真人,先天高手近千,端的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势力。
短短数日时间,段家的无明禅师,凌云峰当代的“天罡剑”、“地煞刀”,老君庙的粗茶道长,和气镖局的“和气生财”霍达,便一一赶来。
除了这五位真人宗师之外,还有大量的先天高手正在陆续赶到。
而“邛崃派任长生正在闭关冲击仙佛之路”的消息,也不知道被谁给传了出去。
得到消息之后,首先是朝廷的高手来到绥桃山拜会。这位高手也是真人境界,但却把姿态摆得很低,自称晚辈不说,说话做事都很客气。
他来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便告辞离去,很快朝廷颁布命令,绥桃山方圆三百里内禁止擅入,若是没有得到任家的邀请,请一律在三百里外等候。
这自然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搞破坏。
尽管能够上绥桃山搞破坏的人,一纸禁令绝对拦不住他。但朝廷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还是让人满意的。
然后,邛崃派诸位宿老一番商议,便派出那些在江湖上已经功成名就的弟子,去绥桃山附近各处山头路口把守,避免有人硬闯。
至于包括潘龙在内的六位真人宗师,自然是坐镇绥桃山,一步也不离开。
同为大宗师的无明禅师甚至强调:“此番任兄冲击仙佛之路,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机缘了。十天半个月也好,十年八载也罢,我们要守好绥桃山,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他这最后的机会!”
众人纷纷点头,都没有异议。
邛崃派内部颇为团结,加上大家也都很希望有一位长生仙佛坐镇邛崃,对于无明禅师的建议,自然都衷心支持。
有趣的是,诸位真人宗师们在闭关室外搭了个小棚子,在里面专心研究任长生书房里面那些书籍和手稿。
他们觉得任长生既然能够在这些资料里面总结出一条长生之路来,没准他们就能再总结出另一条。
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任长生研究的东西,其实和那一房间的书毫无关系。
甚至于他的那些手稿,也被潘龙事先检查过,将其中可能涉及自己提出那套理论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当然,手稿不可能全都收起来——那未免太假,终究还是留下了不少。
但想要靠着这些零碎的边角料,研究出一条全新的长生之路来……反正潘龙不信有人能做到。
果然,这五位真人宗师研究来、研究去,最后都不得要领。
他们的确在任长生的手稿里面看出了一些端倪,甚至于无明禅师还判断这些东西跟墨家以及帝甲子的那些猜想有关。可无论墨家的书籍还是帝甲子的猜想,在书房里面都有。他们几乎将书翻烂了,也没找到明确的线索。
“任兄果然是才智通天!”又一次没有结果的讨论之后,无明禅师叹道,“难怪他能够几次找到长生之路——老衲一向自诩睿智,结果看了他的手稿,连一点成体系的东西都分析不出来。人跟人的差距之大,真是让人绝望啊!”
“老任一向比我们聪明,早就知道的事情。”
“是啊,任老的智慧的确远在我等之上,看这些手稿就知道了——他觉得理所当然,甚至都不需要写出来的东西,我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
“如果不是他这么聪明,又怎么会大夏悠悠千载,只他一人修成仙佛呢?”
“……他还没修成仙佛吧。”
“这次他一定能成功,贫道有预感。”一身旧麻衣,看起来已经不是简朴而是穷酸的粗茶道长摸着有些秃的胡须,笑道,“贫道的预感还是挺准的。”
众人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抬杠,任长生能修成仙佛,对大家都好。
别的不说,等他修成仙佛之后,请他讲讲课,没准别人也能有所得。
更不要说有这位仙佛坐镇,他们就可以再次去邛崃山脉的主峰英杰峰,找当年强抢了山门的两位仙人算账。
以如今邛崃派的实力,加上修成仙佛的任长生,必定可以将那两个抢别人房子当自己洞府的混账仙人赶走,让邛崃派变成名副其实的邛崃之主!
在讨论之中,潘龙一直保持着一个温和礼貌但略疏远的态度,很少发言。
邛崃派各位长辈倒也并不介意——毕竟潘龙年纪还小,论武力,他可能实力不差。但论知识嘛……这种东西只能靠岁月积累,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甚至都还没成家,他能懂什么?
大多数时候,他们讨论,潘龙就在闭关室门口打坐,专心修炼。
因为不能舒展筋骨的原因,他不方便修炼九转玄功。但如今兼修儒法两家心法的他,多得是可以修炼的手段。
搬运真气、温养经脉、滋润血肉……这些水磨工夫,做多少都不浪费。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帝壬辰二十二年就过去了。
新年的时候,潘龙回了一趟广陵,和家人一起遥祭祖先,并且在正月十五那天,又完成了一次结婚相关的礼仪。
任长生正在冲击仙佛之路的消息,如今已经传遍了九州。家人自然也知道了。
潘雷十分羡慕,嘀咕说:“日后,我也要修成长生,让整个大夏九州都关注我一回!”
潘龙看着老爹那决心十足的样子,暗暗点头,琢磨了一下,给老爹预定了“数论”作为仙佛之路。
这个想来不算太难,也不算容易,以老爹的智慧,专心研究个十年八年,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选这条路,绝对不用担心别人抢占,安全得很。
至于老爹在研究数论的那些年里面,会不会感觉痛苦压抑郁闷难受——长生哪有那么容易获得?尤其是稳稳妥妥的,不怕跟别人抢路的,更是艰难。
相比大道之争,研究数论算得了什么呢?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至于老爹会不会这么想……潘龙觉得如果给老爹自己选,应该也是同样的结果。
就像任长生那样,但凡追求长生之辈,第一选择肯定都是那种能够确保成就长生的道路。也只有老师那种拳头硬到过分的,才会“啊,我先把最容易的道路抢了再说”。
他甚至怀疑,如果老师发现有人预定了她选的那条路,她的选择可能不是换条路,而是去把那个家伙找出来,暴揍一顿,逼对方“交出车票”。
这种事,老师肯定做得出来……
时间不急不慢地过去,大概正月快要结束的时候,绥桃山突然半夜放光,光芒明亮而透彻,照山山透、照水水透,就算照在人的身上,也能透彻过去,让人依稀看到五脏六腑、全身骨骸。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光芒惊醒,出门看向光芒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道光柱从绥桃山上升起,通天彻地,隔着多远都能看见。
东海孤岛上,正在外面看守的兰陵况远远注视着那道万里之外的光柱,忍不住笑了。
“悠悠千载,我大夏终于有了新的仙佛中人!任长生、任长生……邛崃一剑长生客,果然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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