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皇榜,就像是一碗水倒进了一大盆油碗里,反响剧烈。
而当人们看到这次负责推行科举制度的人是石磊,主考官为宋时真。
感激的人有,痛恨者更不在少数。
一时间。
镇州流传起了石磊作为西楚人,是想利用此事误国的言论逐渐发酵,许多权贵出身的学子,前往张君临下榻的府衙,呈上万人血书请愿。
捋了石磊京光府尹的官职,把这等误国之徒赶回西楚去!
如若陛下不答应,他们便在镇州府衙门外长跪不起!
作为镇州人,他们都知道太子殿下的厉害之处。
所以,硬碰硬是不行的。
他们不是想威胁陛下,只是想让陛下衡量一下,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的重要性,应当比一个石磊更高!
“石大人在先皇因听信谗言发动战争时,驻守金陵,歼敌五万,守住了我们南越的根基,西楚恨他入骨,你们怀疑他的能力没问题,那是因为你们没有与他一起做过事,可你们怀疑他们的人品……不如你们现在去金陵杀几个西楚战俘,朕把你们再送到西楚去试试?”
张君临早知道会有大量的反对者。
可是这才下了皇榜三日,便能够组织到上万人……虽然到场的只有三百来人,但说明这件事在很久之前就被别人知晓了。
看来他们的保密任务做得不好,以及,京兆府里和石磊不同心同德的人,这是打着想上位的主意泄露了皇榜的事。
嗯。
挺好的。
“陛下,就算不把石磊遣返回西楚,他怂恿陛下开科举,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名正言顺的登上大雅之堂,他一心谋私,陛下不可受他蒙蔽!”
有人说得义正词严。
若是他说这番话之前脱下身上那身在学子堆里都十分抢眼的华贵衣衫的话,张君临只会觉得他是被人利用的蠢人。
可现在,他只觉得此人很坏。
“你反对开科举难道就是为了国家大义吗?”
“自然!”
“那你反对的是哪一条呢?反对朕招揽人才?”
张君临的话让对方一噎。
但对方还是梗着脖子回复:“学子想反对的是不限制科举的户籍和身份!”
早料到了。
张君临但笑不语,用眼神鼓励对方接着往下说。
一下子,对方以为自己说到了陛下的心坎上,陛下只要听到他分析完利弊,便会明白这张皇榜会给南越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制造多大的麻烦,腰板瞬间挺直,声音都敞亮了许多。
“陛下应当知道,无论是三公六部还是各州县的官员,都是按照祖制世袭的,我们从小就学习如何在官场上做事,而那些平民百姓们只知道种地务工,他们有的人连官府的大门朝哪里开,惊堂木该怎么拍都不清楚,任用他们当官,只会拖后腿,让我们的办事速度降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张君临想过这一点。
这确实是开科举以人才选拔初期会遇到的最直观的困难。
眼前这个权贵子弟能够发现这一点确实很难得,不管他是背稿还是自己的认知,张君临特意点了点头,以示肯定,让他接着往下说。
“陛下,如今南越百废待兴,哪有工夫扶持那些对做官什么都不懂的泥腿子进入朝堂呢?”
“虽说前段时间陛下钦点了几位官员,出身都不太好,可那是事急从权,不得已而为之,陛下当时若有得选也不会这么做,可现在陛下拥有全国数以万计的学子可供选择,不必担心人才短缺。”
哟!还知道给他找台阶下的同时顺便画饼。
这小子有点子东西。
可惜的是,走在了时代后退的路上,注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碾过的渣土埋没。
除非紧追不舍赶上来,否则,今日的威风就是终身最高成就了。
“你说得对。”
张君临等到对方话音落地,率先附和了一句。
“朕当时任命白丁出身的人当官,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陛下,那开科举……”
“开科举也不是担心人才短缺,而是要挖掘更多的人才来发展南越,你们若是对自己有信心,便在考试中赢得那些平民出身的学子们,你们从小便深谙官场之道,无论读书习武都比他们具有天然的优势,甚至以后进入官场你们同样的起点也会比他们适应得更快,所以,你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张君临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砸得那些人眼冒金星,心中反思。
他们在担心什么?
他们还不是担心僧多肉少?
官位就那么多,挤上来一个人他们之中就会刷掉一个人,谁能舍得?
可是。
真正能够想到这一点的,此时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协调的地方。
“陛下,我们是担心不世袭的话,那些新上任的官员身世不清,对南越不忠!”
就像石磊那样这句话尽管没说,但大家都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张君临讥嘲一笑,看向人群后方说话的那人:“算了吧,你们连国家想招揽人才都想拦着,对国家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忠心,你们只在乎自家世袭的官位能不能躺着继承,然后利用官职搜刮民脂民膏!真正有才华的权贵被你们这些人蒙骗前来请愿,朕相信,若是你们冷静下来想一想便能想明白!”
“你们的地位不会随着科举制而降低,相反,只要你们肯努力就能够达到祖辈难以达到的高度!”
“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人担心世袭的高官位置被抢,才会不自信地百般阻拦,并且让你们来激怒朕,当他们的垫脚石!”
此话一出。
府衙前跪着请愿的学子们交头接耳,**起来。
能够拼死来跪着请愿的大多还是心思单纯的学子们,不论出身高低,至少都有一股热血的少年气在。
而背后老谋深算的那些人,才是反对张君临的主要敌人。
是那些没在政权交替中站队正确拥有从龙之功的老牌权贵世家,是那些只能坐吃山空担心后继无力的纨绔。
唯独眼前这些有才气有勇气,眼神中还透着清澈愚蠢的学子们不必担心他们的未来。
“我们难道被人利用了?”
“自信点,陛下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大可以把难道去掉,你我可是书院闻名的才子,从启蒙起便每日晨读晚睡,难道比不过那些一边种地一边读书的农家子?”
“那我们跪在这里请愿不是在浪费时间?首次科考在秋收进行,只有三个月准备时间……这么一想,我们的胜算不是更大了吗?”
而且他们的上限还更高了,骑在他们头上的那些大贵族和皇室成员说不定哪天碰到他们也要拱手一拜喊声“大人”!
当局者迷。
有时候被人指点迷津后,拨开蒙在眼前的迷雾,便能一下子发现事情的真相。
与其说陛下是想利用开科举来招揽更多的寒门与贫民有才之志,不如说陛下是想打乱权贵世家世袭的官位继承权。
因为无论怎么看,开科举这一制度在百年内,掌握朝堂官位的大多数还是出自权贵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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