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回报恩情

侍卫将那个昏迷了的黑衣男子拖了过来,苏慕然眼眸幽冷,“这么不经摔还当杀手,把他给我浇醒了!”

一桶水泼下去,黑衣人蓦地睁开眼,一双蓝眸中满是杀气,苏慕然钳住他的咽喉,怒斥:“说,谁派你来的?”那人只是轻蔑地笑,随后脖颈一歪,碧色的血从他嘴角慢慢溢出,苏慕然愤然放手:“又是个死士!把尸体带回天牢,严加看管!”

“是。”

殷梓淳震惊了,毒箭、刺杀、流血、死士……今天的种种都让她一时间无法理解和接受,那些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情节愣生生地发生在她眼前,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能作何反应。苏慕然知道这一切对她而言太过突然,也太过血腥了,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梓淳,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刚回到皇宫,殷梓淳直奔成德殿,涟汐躺在那里,他为了救她,躺在那里生死未卜,她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她要见他,她要他没事,只要他没事,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洪公公莫名地被飞奔而来的淳贵人撞倒在地,叹息,“老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经得起淳贵人这番折腾!”

殷梓淳仍是焦急,匆忙冲进内寝,涟汐静静地躺在榻上,眉头深锁,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眼泪渐渐滑落下来,“怎么办,洪公公怎么办啊?涟汐他会醒过来吗?”

洪公公实在想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对这个主子百般忍让,现在还差点为她丢了性命?这个女子平淡的很,行事莽撞,对皇上又极为无礼,皇上是看上她哪儿了?不过,淳贵人身上,倒是有着一种不同于后宫女子的率真与清朗。跟随了皇上这么多年,他深信,只要是皇上喜欢的,那便一定是对的。“回淳贵人,太医已经为皇上将体内的毒液排出并煎好药让皇上服下了,只要静养数日,皇上便可康复,淳贵人无需担忧。”

殷梓淳坐在床沿,手抚上涟汐揪紧的眉头,“怎么可能不担忧?他是因为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没办法做到置身事外啊!洪公公,能帮我在他床边准备一个躺椅么?只要椅子就好,我想留在成德殿照顾他,可以吗?”

看着淳贵人一脸的恳求,洪公公倒不忍心拒绝了,宫中确实没有妃嫔平白住进皇帝寝宫的道理,再说,皇上又是这种情况,万一……不过,淳贵人在皇上眼里本就如此特别,想想也便应允了。

于是殷梓淳就这样在成德殿里住下了。夜晚时盯着涟汐平静的睡颜,想起第一次被他拉进成德殿侍寝,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她是打心眼里抗拒这个君王的,因为“最是无情帝王家”,也因为帝王,是一个太高贵的存在,即便只是做朋友,都让人负担。

然而昨天,他为她挡下那支箭的时候,她的心颤动了,他身边美女如云,完全不用顾及她的安危,更不需要为她去挡毒箭,这个恩,要她拿什么来回报?她根本,就承受不起啊。

“涟汐,你为什么这么傻,我根本就不值得你这么做,我顶撞你、忤逆你,丝毫不尊重你这个皇帝,更重要的是,一年之后还要离开你从此再也不相见,这样的我,怎么值得你舍命相救,我还不起……”

洪公公站在门口,迟迟不忍打断房内女子的呜咽,他以为,皇上为了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淳贵人不惜付出生命是极为不值得的,可原来,淳贵人似乎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呢,两个别扭的孩子而已。推门进去,把药放在案上,他垂头道:“禀淳贵人,奴才该服侍皇上喝药了。”

殷梓淳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洪公公,还是让我来吧。”

“淳贵人照顾皇上两天了都没合眼,今晚就换老奴来好了。”殷梓淳笑着接过药碗,“不打紧,洪公公你也忙了几天了,我不累的,我来喂他就好。你先下去吧。”

洪公公大抵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气,也不多言,带上门出去了。

殷梓淳一匙一匙地往涟汐嘴里送药汤,他昏睡沉沉,一口药总是进一半出一半,这样下去恢复得肯定很慢,殷梓淳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满满含下一大口药,对着涟汐的嘴就吻下去,直接把药喂进了他嘴里。

将最后一口药喂完,她自言自语道:“虽然有些不卫生,可也是为你好,醒来以后别说我吃你豆腐!”起身放下药碗,一股倦意袭来,殷梓淳轻轻打了个哈欠,躺在椅子上渐渐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接近晌午了,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带着歉疚洗漱完毕,殷梓淳听得门外竟传来柔嫔的声音,“洪公公,皇上还是没醒?”

“回娘娘,还没有。”

“我实在不放心,能让我进去看看皇上吗?”语气很是忧虑,殷梓淳听来,她应是十分爱涟汐的。

“这……”洪公公很是为难,皇上现在处于昏迷,万一有人……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妹妹别闹,怎么一点儿妃嫔的规矩都没有。皇上昏迷不醒,正是虚弱之时,哪能容得你贸然进出?别的妃嫔都不曾似你这般唐突,快些回去!”是苏慕然的声音,虽是责备,却仍旧温柔,“洪公公,是我失职,我这就带菀柔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殷梓淳起身想出门唤人拿药进来,一眼瞥见涟汐的手指动了动,她靠过去想看清楚些,却听见他轻声地低喃:“水……”

殷梓淳兴奋地冲到门口嚷嚷,“洪公公,皇上醒了,皇上醒了!快命人去备水和药汤来……”

洪公公也难抑喜悦,直奔房内,殷梓淳紧随其后,走了半步又顿住,回头对小禄子道:“柔嫔娘娘应该没有走远,快去给娘娘汇报这个消息!”

柔姐姐,今天该是你重新获宠的日子了。

行至房内,涟汐已经倚在玉枕上喝药了,殷梓淳熟练地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药刚送到涟汐嘴边,手就被他握住,“这种感觉,怎么会这么熟悉?我昏迷的这几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我……”

“皇上,柔嫔娘娘与苏侍卫求见。”洪公公毕恭毕敬地上前通传。

“快宣!”殷梓淳先涟汐一步道,说完也不顾他反对的眼神,径自将门外的柔嫔拉进门来,“柔姐姐连日来衣不解带地照顾皇上,其真心可见一斑,皇上怎可不见?”

涟汐疑惑地看向苏菀柔,“果真如此?”语气却有些质问的味道。

苏菀柔也是刚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自己都还很迷茫,又哪里答得上来,可是梓淳的手一直在给她暗示,鬼使神差地,她竟点了头。

殷梓淳见大功告成,丢下一句“皇上刚醒,还要多加休息,大家先退下吧!”便拉上一干人等退出房门,只留了苏菀柔一人在房内。

一路走出成德殿,殷梓淳深吸一口殿外的空气,“啊,几天没出门,都不知道空气的香甜了!该回宸央宫去补觉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正欲走人,一个身影却挡在前面。

“为什么?”苏慕然直接切入主题。

“什么为什么?”不是不懂他话中的意思,而是不想回答。

“照顾汐的人,明明是你不是吗?为什么要将菀柔推出去?”后宫争斗历来凶险,即便是自己觉得不错的女子,他也不敢贸然轻信。毕竟,自己认识她不久,而菀柔,又那么与世无争,毫无戒心。

“推出去?”殷梓淳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然,你不会是在怀疑我有什么阴谋吧?我不过是听柔姐姐说涟汐冷落她很长时日了,而她又深爱着他,想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可你们同是妃嫔……”然依旧置疑。

“我跟涟汐有约定的,一年后我就要离开这里,我于他,始终只是路人而已,但柔姐姐不一样啊,她是涟汐的妃嫔,她很用心地在爱他,说不定我这么说,涟汐因为感动就又宠幸柔姐姐了呢,对我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却能帮到柔姐姐,何乐而不为呢?”

苏慕然被她的淡泊打动,为自己刚才对她的怀疑深感愧疚,“梓淳,菀柔是我的妹妹,所以我有义务去保护她,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殷梓淳云淡风轻地笑,“没什么的。你也是出自对柔姐姐的关心才会这样,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柔姐姐,有个你这样的好哥哥!”

女子的宽容更令他赞叹,着实是惹人喜欢的女孩。

天高云淡,芳草萋萋,阳光映衬出殷梓淳带笑的脸庞,竟笼罩着些许悲伤。她本以为这样做会让自己开心且没有负担,可是想到一年后的离开,心情竟是沉重的。

成德殿的奴才宫女进进出出,上下奔忙,将皇上苏醒的消息传报各宫,殷梓淳重新微笑,像是在对苏慕然低喃,更像是回答自己:“看这阵势,他,应该没事了吧。”

这天殷梓淳又起了个大早,心里总是牵挂着成德殿内的涟汐,听小禧子回报说,皇上虽醒了可行动还是不太方便,仍旧躺在榻上,这两日来是由柔嫔侍奉左右,其他人等不得入殿打扰。

心里没来由地觉得一阵讽刺,柔姐姐应该躺在自己躺过的那张椅子上,夜晚时可以看见涟汐睡觉的侧脸,俊逸到几乎完美。不对,她是他的妃子,他会让她伴于身侧,哪还用得着那张多余的躺椅。想到这里,殷梓淳突然胸闷,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涌上心头,她居然发现自己有些后悔,为柔姐姐创造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现在多讽刺,自己倒成了不得入殿的闲杂人等了。

“殷梓淳你是怎么啦?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后悔什么?柔姐姐对你这么好,帮她本就是应该的,你明年就要离开这儿,然后被所有人遗忘,你有什么好奢求的?”不能忍受这样小气自私又多愁善感的自己,殷梓淳气愤地自我批评道。

司徒陨实在憋不住了,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

“我说淳贵人,让不起就不要做得那么大方,免得后悔了自己心里咯得慌,既然这功劳是你的,就去把它要回来啊,装什么烂好人?”说完还用那双邪魅的眸睇了殷梓淳一眼。

“你怎么偷听我说话?”

“我好心来探望你,谁知道你还有自己跟自己聊天的喜好啊,”一副“不知者无罪”的无辜模样,“还以为你多大方呢,原来一个人躲在这懊恼悔恨?后悔了就去抢回来呀。”

女生嘴一扁,“我才没有后悔,涟汐本来就该是柔姐姐的,柔姐姐被冷落了这么久,也该翻身了。”

“是啊,该翻身了,还翻得挺漂亮,直接晋升为惠妃娘娘了,后宫还未封后,也没有皇贵妃,现在惠妃娘娘算是正宫之首,这一切,还得拜你这个小小贵人所赐呢。”司徒陨些微讽刺的口吻,直击殷梓淳。他不明白,她是单纯还是愚蠢,后宫之中,尔虞我诈,你退一步,别人就能进万步。当初他保不了她出宫,现在只想帮她留住更多的宠爱,让她在这后宫不会太受欺负,可她倒好,将大好机会平白送与她人,他看着都心急。

“是吗?柔姐姐晋为惠妃了?真好。”可是,为什么知道这个消息后反而没有预期的喜悦呢?当初将柔姐姐“推出去”,不就为了这一刻吗?可是,她在难受什么?

秋天的夜晚多少有些凄凉,即便四季如春的南曌皇宫,也免不了寒气的侵袭,殷梓淳着一身单衣,坐在宸央宫的花园凉亭内,不发一语。若云若竹等人在厅内

急得团团转,主子说了任何人不许打扰,她们就算担心着凉想去送件披风都不行。

不同于宸央宫的忙乱,成德殿内寂静无声。苏慕然看着涟汐紧拧双眉,并不说话,只好静静等待他的下文。良久,才听到涟汐冷哼,“然,一切是否属实?”

“我查过了,全京城的蓝眸杀手暗中都只为一人办事,那就是景天成。所以说,那日的刺杀,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老狐狸应该算好了你一定会救淳贵人,不过是做戏而已。”

“看来,老狐狸已经等不及了。”涟汐冷笑,眼底的肃杀气息一闪而过。

司徒陨的语气愈渐生冷,“那么,需要现在去把他抓来吗?”

“不用。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有什么花样!”

“皇上,”洪公公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尽管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进来,可外面的事情实在棘手,“岚妃娘娘求见!”

“回皇上,已经说过了,可是娘娘说此事与丞相有关,一定要见皇上。都快闯进来了。”

“丞相?”思忖片刻,“老狐狸又在卖什么药?那,传岚妃进殿。”

洪公公点头领旨,向外头高声道,“宣岚妃娘娘进殿!”话音刚落,就见岚妃哭得梨花带雨地跪在阶下,“皇上,臣妾是来向皇上请罪的。”

涟汐挑眉,“哦?爱妃何罪之有啊?”

“臣妾因为嫉妒淳贵人进宫不久就得蒙皇上恩宠,竟能伴于君侧与圣上一同出游狩猎,妒火中烧之下,便买通死士去刺杀淳贵人,不想竟令皇上龙体负伤,臣妾罪该万死,望皇上降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景天成,为了自己那半条狗命,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

“岚妃,这,可是死罪!”司徒陨心知这不过是老狐狸的脱身之计,可听到岚妃振振有词说要加害梓淳,仍免不了一阵发怒。

“皇上,”岚妃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来的,毕竟,那个人,是养育了她十六年的父亲,“臣妾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皇上念在臣妾腹中龙儿的份上,放过臣妾的家人,善待钰姐姐。”说完一个箭步冲向旁边的大理石梁柱,头狠狠地撞了上去。

这个夜晚还真不平静,景天成的事情未解决,又多出来一个需要解决的龙子,谁都清楚这个孩子一旦生了下来,那么涟汐辛苦打回来的江山就要尽数落入景家手中了。偏偏那个岚妃还有用处,必须救回来,而那个孩子,也坚强地活在了岚妃腹中。

苏慕然和司徒陨一同走出成德殿,他仍旧没能从刚才的一连串事情中回过神来,“陨,你说汐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让岚妃给怀孕了呢?现在好了,铲除那只老狐狸,又得花上些时日了。”

两人揣测着涟汐的心思,都未注意到远处匆匆赶来的若云,不小心便撞在了一起。若云抬头见是司徒陨,开心地叫道,“太好了!司徒将军,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若云神色匆忙,不会是梓淳她……

“是主子,她今日不知为何,自将军您早上离开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也不用膳,一个人在花园发呆,坐到现在还不休息。奴婢担心主子身子,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斗胆来请将军……”不等若云说完,司徒陨已然往宸央宫的方向奔去,若云连忙跟上他的步伐。被扔下的苏慕然只是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摇头,表情被夜晚的浓雾笼罩,看不真切。

深宫内院,陨若总是这样,终是害了她,而并非是保她。

赶至宸央宫,满桌的饭菜已经冷却,桌旁站着一群坐立不安的太监宫女,看到司徒陨后脸上的阴霾全都消失不见了,“司徒将军,您来了就好,主子肯定愿意听您的劝告……”

把大家的话语抛在身后,司徒陨直接走进后园,果然,殷梓淳坐在亭内,单薄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她本人却毫不在意。

心疼地将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司徒陨柔声道:“怎么了?”

思绪因为这突然出现的温暖而停滞,殷梓淳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压抑地难受。很想念我的家人,想念以前的生活。陨,我承受不住这个皇宫,我不适合这里。”

他将她抱进怀里,这样的她是他所不熟悉的,他以为,她晓得那样明媚,总是将自己置身于后宫的争斗之外,必当没有烦恼,而他也会全力保护她不受到其他妃嫔的欺侮,正因如此,他不在乎她留在涟汐的身边,因为他也看到了汐对她的宠爱,至少汐愿意为她,在灵禛大师门外苦等三天三夜不放弃,愿意为她,挡下那支毒箭不顾自身性命,可原来,她还是过得不快乐吗?

“梓淳觉得,并不适合这里吗?”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瞬间包裹住殷梓淳繁杂的心。

感觉到女孩在自己怀中轻轻点头,司徒陨继续道,“只是因为这个牢笼般的皇宫,还是因为,皇宫里的人?”

女孩突然挣开自己的怀抱,背过身去,表情淹没在夜色中。司徒陨苦笑,果真如此,是因为汐吧,让她不快乐的,其实并非是这个皇宫。他不愚蠢,能让一个女子此般伤感的,除了心爱的男人外,还会有谁?这一次,他司徒陨,是真的输了。

走上前去牵起她的手,他坚定地告诉她,“好吧,梓淳。无论何时,请记得,我会是你,最后的依靠。不论你在哪儿,受了多大的委屈,辛苦了或是觉得累了的时候,想要找寻依靠的话,司徒陨,会永远在这里,等你。”

殷梓淳怔怔地看向司徒陨,他神色温柔,眼神认真笃定,她不由地沉醉在他的眼眸里,微笑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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