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帧是个很优秀的男子,自我认识他以来,他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衣、食、住、行似乎没有一样可以难倒他。
姐姐在世的时候,还时常对我说,如果她有一天不在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漠帧,可是看着眼前无所不能的他,我却不知道如何照顾,又或者说,是他在照顾我。
漠帧,他,终究是太完美了。
小葵欲走进房内帮漠帧的忙,被我制止。她乖巧的跟在我身后,随我一道离开了厨房。
“开饭啰。”漠帧笑着将最后一盘菜上到桌上,这才坐到桌子旁边,他伸出筷子给我和小葵一人夹了一块排骨,说道:“吃吃看,许久不做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糖醋排骨,色泽鲜亮,酸甜适中,浓而不腻,嚼在嘴中,松软又不失嚼劲,漠帧做的极好。
我点点头,小葵则是露出了万般惊愕的眼神看着漠帧:“漠公子居然会做菜,还做的这么好吃。”小葵又尝了尝漠帧做的红烧鸡腿,边吃边称赞道:“真好吃,小葵最喜欢吃鸡腿了,上次云溪哥哥给我买的鸡腿也好吃,只不过他不会做,都是在酒楼里给我买的。”
“小葵。”漠帧轻声喝斥,小葵转过头来,见我面露忧色,慌忙放下鸡腿,说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难过。”
我摇头,摸了摸小葵的额头,笑道:“姐姐怎么会怪你,还不赶快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了。”说罢,我又给她夹了一个鸡腿。
小葵冲我露出甜甜的笑容,双手拿起鸡腿,也顾不得吃相,大口吃了起来。
我和漠帧对视一眼,相继笑了。
吃罢晚饭,小葵抢着到厨房去洗碗,我拗不过她,便起身往长廊走去。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着,秋日的夜晚有些凉,我忍不住拢了拢衣襟,打了个寒颤。
长廊的灯光有些灰暗,许是灯笼有些破旧的原因。
一阵动听的箫声传来,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竟透出一股浓浓的哀愁来。
曲声吹到一半忽然停了,身后传来漠帧熟悉的声音:“芨舞。”
我回过头来,看向漠帧,淡淡一笑:“你有心事?”
漠帧愣了愣,又看了看手里的玉箫,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怀念从前的那些日子,依旧是这个地方,我在这里吹箫,清忧在这里跳舞,你在对岸拂琴,现在想想,那真是一段美好而又难忘的记忆。”
“是的,那个时候我们都很快乐,也很简单,而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垂下头来,想起姐姐,禁不住黯然神伤。
“芨舞。”漠帧忽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很是诚恳的说道:“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我一惊,被他握住的手轻轻一颤,还是将手收了回来,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若是几个月前,他对我这样说,我或许会很感动,也会异常欢喜的接受,可是现在……
“芨舞,真的回不去了吗?”漠帧的声音很轻:“是因为云溪的关系吗?”
我没有回答。
“小葵唤云溪哥哥,却叫我漠公子。”漠帧长叹一口气,话语里有着无尽的寂寥:“芨舞,我们陌生了,是不是?”
“漠帧。”我回过头来,轻声唤他:“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夫。”
姐夫,漠帧愣了愣,身体一软,向后倒退了一步,怔怔的看了我半晌,忽然又笑了,只是那笑,不再是从前那个温暖如春的笑容,而是有些落寞,有些伤感,又有些悲凉。
“难道错过一时,便真的要错过一生吗?”漠帧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后面的我没有听清。
错过一时,便是错过一生,我和云溪也是如此吗?云溪,今生无缘,来生,你还愿意与我相识吗?
“芨舞,为我跳支舞可好?”漠帧问我。
我愣了愣,从前清忧的舞姿极美,我虽然偷偷学了不少,但仍觉得技艺不够精湛,不敢拿出来羞人。况且,我还从来没有在人前跳过舞,漠帧突然要求,我倒不知所措了。
“可是,我怕跳的不好看。”我说。
“不会,你尽管跳,我给你伴奏。”说罢,漠帧又掏出了系在腰间的玉箫,轻轻放到唇边,一曲悠扬婉转的曲子便缓缓流淌开来。
见他执意要求,我也不好再推脱,便依稀想着姐姐的舞步,挥动衣袖,跳起舞来。
今日,我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外面罩上了一件雪白的轻纱,所以跳起舞来,灵动飘逸,为舞姿增添不少美艳。
漠帧的曲子很缓,很美,却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我想了想,填上了苏轼的水调歌头。
跟上他的节奏,我轻轻吟唱出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漠帧看着我,眼睛里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闪烁着,仿佛下一秒,便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似的。他的目光宁静而深远,一刻也没有从我身上移开,我想,他或许是从我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从前的姐姐也是一袭白衣,如一朵纯洁无瑕的梨花,静静的绽放,静静的舞蹈。
她舍不得睡下,因为她说,怕睡下后便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他,也说,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哪里就是太阳。
而如今,暖暖的太阳失去了皎洁的月亮,再也暖不起来了。
纵然他把我当作姐姐的影子,我也并不觉得委屈,反而在心底释然了。
逝爱,本已是残忍,如果还要强制让对方清醒,只会让他痛不欲生,万劫不复。她是我的姐姐,我愿意暂时做她的替代品,因为过了今晚,我再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了,漠帧也好,云溪也罢,不管你们爱的是谁?我都只是华芨舞,只是我自己。
我轻轻挥动衣袖,挪动步子,低低吟唱:“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忧伤的箫声、寂寞的歌唱,一起融化在了这个淅淅沥沥的雨夜。
小葵这几日总说我变漂亮了,而且还是一天比一天漂亮,透过那金黄的铜镜,我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仿佛换上了一张新皮肤一般,光洁嫩滑,白里泛红,仿佛只要轻轻一挤便可以挤出水来一般,以往比较黯沉的眼眸此刻也有了光彩。
如果说以前像是蒙了一层纱一样,此刻那遮住光辉的纱被轻轻拆下,纱下的容颜惊艳呈现,我静静的看着这张脸,仿佛看见了些许姐姐的身影,那样一张我梦寐以求的完美容颜,只是谁曾想到,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而且还是昙花一现。
小葵端着紫砂壶走了进来,在我转身的一瞬间,竟然惊的差点把茶壶跌落在地面,我似是条件反射般,伸手一抓轻轻翻腕,那茶壶稳稳的落入我的掌心。
“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我摇头,若是从前,我一定会烫到满手是泡,可如今我不一样,月魔功让我拥有了这绝世容颜,也让我有了一身的好武艺。
等我再抬头望向门边的时候,少有其他表情的漠帧竟然也显出了微微诧意,我知道这次出手,小葵不知不觉,漠帧应该是有所察觉了,他是一个高手,怎么可能不察觉出些什么来了。
他只是怔怔看了我一会儿,便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向外走去。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追随那身影而去。
“漠帧,漠帧,请等一下。”我有些急切的想要跟他解释些什么。
“芨舞,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他果然是明白了一切。
只是我不能告知他我真正学习月魔琴的原因,不然一切前功尽弃,我目光一转,冲他笑道:“这怎么能是为难自己了,你没发现我现在的惊人变化吗?”
我故意在他身前转动了一圈,我要将他的目光吸引到我的容貌上来,而不是其他。
“是星子教你的。”他沉声问道。
“是。”我依然面容不改,深含笑意。
“你真的为了他而做出这样的牺牲。”漠帧显的有些难以置信。
“牺牲。”我笑出声来:“你认为这是牺牲吗?你不知道自从我发现自己变漂亮以后,是多么的开心了。你不是女子,自然是不会明白我的想法,不过人各有志,你也不需为我担心,我既然有勇气去做这一切,便是想好了去承受。”言语之间,我说话亳不客气。
“芨舞,月魔功非一般的武功,一旦成魔,万劫不复,你懂吗?容貌只是一个人的外在,你又何必去苦苦强求,再说你本来的样子挺好,为什么一定要去改变。”
如果我不是另有目的,他的话也许真的打动我,毕竟是他,漠帧说我原本的样子也挺不错,我自然是知道,我那张脸虽然平凡,却也不是什么丑八怪,可此刻这张平凡的脸却成了我唯一的练功动机。
“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何你会误以为是姐姐去过念帧湖,从而爱上了姐姐,难道不是因为我长的足够平凡吗?”为了能够让他相信,我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
“清忧她温柔善良,却是一般女子少有,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比她要逊色多少?更何况。”漠帧从未有过的气恼,他顿了顿:“你又不是我,你怎的知道我不喜欢你。”
原本我还想点火将这个理由煸的更旺的,可漠帧的这句话却让我彻底安静了下来,他在说些什么,难道为了劝我,这样的话也可以随便说出口来吗?
他也为自己的话怔了怔。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意,漠帧他真的太小看我,就算我是为了容颜去练功又怎样,可他也不需要用这样的谎言来麻痹我吧。
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已在几米开外,但却再也不能向前半步了。因为他施展轻功,居然又挡在了我的身前,一脸歉意:“对不起,芨舞,我太唐突了。”
“是唐突吗?”我甩开他伸过来的双手:“如你是要劝我,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伤我?”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漠帧见我正在气头上,便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见他做了让步,我也便呆在原地不动,但也不曾看他。
“有些话压在我心里许久,为了这个秘密我苦苦守了这么些年,原本以为只要我尽职尽责,就能保全一切,却没想到还是害了清忧。”漠帧的话有些让我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什么秘密?跟姐姐又有什么关系?”隐隐的,我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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