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芨舞，你曾对我说过，九年前你去过念帧湖，九年前我也的确去过那儿，然而……”

我屏住呼吸，不知道他现在忽然提起旧事是为了什么。

“九年前，你见过一个白衣少年，他送你回家，你还为他唱歌，唱了一首梧桐语，然后你一直默默的在等待他，你却不知道他也一直在寻你，只到四年前，你遇到了我。”

“是的，只是你却爱上了姐姐，你以为姐姐是念帧湖边的那个女孩。”当着漠帧的面如此坦诚的回忆往事，我还是止不住的内心的酸楚。

“对，我以为那女孩是清忧，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要保护她。”漠帧走近我，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歉意：“可是我们都错了，你知道吗？”

“都错了，错在哪里？”我不知漠帧所指哪里。

“你在念帧湖遇见的白衣少年并不是我。”

不是他，不是他。我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去看他，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对不起，芨舞，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私，我以为只要我陪在清忧的身边，就能够保护她，可是没想到却让你苦苦等待了九年，也苦了云溪。”

“云溪，你说什么，你是说云……云溪……才……才是……”我望着漠帧，眼前的他变的模糊起来，这是我一直以来看到的漠帧吗？记忆中的画面向我涌来。

“小妹妹，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那样温暖的白衣少年，那样可亲的少年，却转眼之间变成了云溪，此时此刻我是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漠帧要这样做，云溪，云溪，我练魔功是为了救他，却没想到他才是我等待了九年之久的人，难道这真的是我们的命吗？

“漠帧，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我伸出手在他胸前一阵猛烈的击打，都不足以平复我此刻激动的情绪。

“对不起，芨舞，都是我的错，八年前，云溪练九夜玄功，身中噬心睡盅的毒，他托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可是我却阴差阳错找到了清忧，原本我是准备将清忧带回净水教的，如果我将清忧带回，说不定一切真相早已揭穿，你和云溪也不至于耽误这么多年，可是我太自私了，在和清忧的相处中，我不知不觉爱上了她，我舍不得将她送到云溪身边，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她的，却没想到清忧她……”

提及姐姐的死，我依然能够感觉到漠帧心里的痛楚，真爱谁可以决定对与错，他爱姐姐，姐姐爱他，这有什么错，只是命运太折磨人，云溪，我眼睛一亮，还未提脚，却又被漠帧拦住脚步。

“漠帧，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让我去跟他相认。”看着他伸手拦在我身前，我几乎绝望。

“不行。”他重整思绪：“我已告诉他念帧湖的女子是清忧，你又何必前去？”他的脸上出现我从未见过的笑容，却不再是温暖：“不，现在应该叫做念云湖了吧。”

“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要去找他，我要当着他的面讲清楚事情真相，他会相信我。”我用力想从他手里挣脱。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你想练成魔功，解云溪的睡盅是吗？”

我怔然：“你既然知道，又为何阻挠？”

“倘若你让他知道你是他一直寻找的人，那他一定会爱上你，可是后果你知道，他一定不会让你救他，你这么辛苦的练功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停下挣扎，漠帧的话不无道理，我不知道他这样劝阻我，究竟是对还是错，他不让我练魔功，却又不让我与云溪相见，按道理说，哪一样都说不过去，而我却因他这话安静了下来。

因为我有一个更想知道的真相，云溪心中所爱到底是我，还是他少年时的记忆，当他听说念帧湖，不，念云湖的女子是姐姐时，对我的表现明显冷淡了很多，换而言之，是不是只要是那湖边的女子，他都会去深爱，而我在他之前知道了真相，我愿意付出青春及生命的去救他，可我更想知道，他爱少年时的记忆，更爱我。

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这么难以琢磨，或许此刻我想这些太过自私，但我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境，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真相才恍然浮出水面。

飞蛾扑火，便只为寻求一个名为真爱的答案。

自那日漠帧对我道出事情真相后，占明便被他飞鸽传书招了回来，占明消失的这段日子，原来他一直守在芊羽身边，直到芊羽的伤势痊愈，他才离开。

我从门外听到了这一切，知道芊羽已无大碍，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紧张起来，芊羽说过她不会放过净水教，自然会再次寻机会刺杀。虽然不知道她具体行动的时间，但眼下净水教应该并无危险，芊羽上次冲动的行为已给她上了警钟，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再冒险才是。

她必定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只怕时机一到，净水教一定会受到重创。虽然我未涉足江湖，却从漠帧和占明嘴里隐约听到一些消息：在芊羽养伤期间，天下第一大庄碧池山庄暗中招兵买马，许多武林正派也纷纷向碧池山庄靠齐，团结的力量是可怕的。

芊羽终于不用一个人去独自面对所有的压力，我很欣慰。只是云溪却更危险了，我所剩的时间不多，必须赶在碧池山庄形动之前练成魔功，解救云溪，虽然此举未必能帮他躲过此劫，却能让他拥有自保的能力。

月上柳梢头，已是我与星子约定的练功时间，我却怎么样都走不出清水阁楼，阁楼四周任何一个脚落，似乎都被笼上了一个无形无色的屏障，这屏障一旦触及，人似被电击般的难受，不得不退回到阁楼当中。

唯一的可能便是清水阁楼被漠帧施阵布法，我从不知道他竟然还懂五行八卦之术。只是眼下我功力尚浅，根本不懂得如何破阵而出。

这样焦急等待数日，再过一个月，便是中秋赏月时节，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便是魔功成就的最佳时机。只是此刻我却束手无策。虽然这期间我也与漠帧交涉过几次，但都屡败屡归，每次他都以保护我的安全为由，将我拒之门外。等我再想去找他的时候，占明便像个鬼魅般挡在我的身前，那阴魂不请自来，驱之不散。

这一次我又以失败而归，待占明转身之际，我忍不住拾起一粒石子打向他的后脑勺，谁料他竟然未喊一声痛，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去。

我彻底崩溃，漠帧有变化也就算了，占明他竟然也仿若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这真是我与云溪的宿命吗？整个清水阁楼难道就没有可以帮助我的人了吗？

“姐姐。”小葵提着满满一篮新鲜的青菜向我走来，我正在气头上一时之间也没细看她。

等到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带着种种疑惑与期盼，我让小葵把刚才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

小葵眨巴着闪亮的双眼，一脸茫然，我也顾不得跟她解释，便把她推向亭外的长廊，在长廊与另一个天地交错的地方，我伸手扶住小葵双肩的手有些紧张，真相就在眼前，可我却不敢拿小葵去试这个答案。

长廊这边是“地狱”，而后退一步即是“天堂。”小葵那样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没事，小葵，你可不可以向……向后退一步。”我再说这句话的时候，隐隐察觉到自己的舌头在打颤。

只要小葵向后退一步，我便能知道漠帧所设的屏障是不是只针对我一人，但如果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小葵一点儿武功都不懂，一定会受伤，此刻我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次，用我的狠心自私去赌漠帧的善良。

小葵又诧异的看了我一会儿，缓慢转身，轻轻抬起右腿。

天地万物仿佛都跟我一起停止了呼吸，她那双浅粉的绣花鞋慢慢的向前挪动，隐约间我看到屏障内升起一束柔亮的光，在小葵即将踏出那一步的时候，我终于一个旋身，将她拉了回来，而我却扑空跌下长廊。

长廊那边是“地狱”，而向前是“天堂”，“天堂。”我惊愕的看了看小葵，小葵在“地狱”，而我却是在“天堂”之外，那屏障竟然自动破除，这如何可能？

“姐姐，你没事吧。”小葵跑上前来扶起我，为我拍尽身上的泥土，原本那张无形无色的屏障却在此刻消失不见，我抬眼向旁侧看去，漠帧伸出的掌微收，眼神黯然。

原来是他，漠帧目睹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在小葵即将触伤的瞬间，发功收回了阵法，取消了屏障，而我在拉回小葵的同时，没了那屏障的阻挡，便跌落在地。

这场赌注我半赢半输，赢的是我赌到了漠帧的善良，我知道他只是想锁住我，而不会对小葵有所限制，输的是，我竟然拿小葵去当试验品，虽然最后还是救下了小葵，但这种行为令我不耻。更何况那个最终出手的人居然还是漠帧，他在唯恐小葵受伤的情况下，一时情急施法解了那屏障的限制。

屏障一除，无法复原，漠帧终究还是没有料到，他的屏障会因他心软而破除，他面无表情，转身消失在长亭之间，只留给我一身飘逸雪色的白。

“对不起，小葵，对不起。”此刻除了道歉，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对小葵说的话。

小葵懂事的将我拥在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我道：“姐姐，小葵不怪你，你不是真心想伤害小葵的，我明白你心里的苦，看着你这样难过，小葵也很伤心，如果能让小葵选择的话，小葵宁愿那个受苦的人是自己。”

“小葵。”我紧紧环抱住小葵的双肩，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