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愣了愣，站在远处，我的腿早就软了。明明已是春天，为什么还吹着瑟瑟的秋风？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天气，这样的人生，我甚至不敢想象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呢？

明明，就不是我的错。

抬头看看天空，你们若想惩罚，便对我一个人就是，我周遭的人，又如何错了？一个巧慧不够，还要拖上笑颜么？看着晴朗的天空，我哆嗦着身子，你们还笑，笑什么呢？

“没事吧？”清雅搀着我，她脸色发白，指尖全是冰凉。摇摇头，轻声笑了笑：“没事。”清雅和小桂子带着我回了圣安宫。圣安宫干净整洁，完全看不出三天前有死人，一片血肉模糊。“她们害死了笑颜，该去陪她们的，对不对？”我转眼看着秋千，慢慢走过去。

清雅点了点头，就在我抓住铁链的时候猛地拉住我的手：“有孕在身，不要碰它啊！”将我拉到后边，小桂子拿了软垫，我坐到圆凳上。

一手撑着腰，一手摆在膝上，这肚子越发地大了，可是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清雅端了药过来，看着我哦的手在发颤，轻声道：“也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啊，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以后我和小桂子，要被欺负了！”小桂子眼里带着泪水，在我身边一个劲地点着头。

我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清雅和小桂子。这一刻，我好似看到了笑颜一般，她那样无助，那样可怜，我还没来得及和她多说说话呢。轻轻点了点头：“我自然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只是以后，我不在了，你们还要好好保护着自己的身子呢！”清雅愣了愣，连忙抓住我的手，道：“你……你可不能乱想啊！”她蹲下身子来，手发颤：“你肚子里，可还有龙嗣呢！你……不要乱想啊！”她语气全是关怀，看着她落下的眼泪，我的心一瞬间也跟着暖了起来，她和我的笑颜一样关心我呢！我们是结义的姐妹，她和笑颜一样。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腹：“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

清雅点着头，把脸个在我的腿上，轻声道：“明珠，你可以把我当成颜福晋啊，我也会那么对你的，你不要伤心了，不是你的错！”她语气轻柔，轻轻在我肚子上抚弄着：“你若是有什么事，胡思乱想了，已经逝去的颜福晋，该有多伤心啊，你说是不是？”

她拼死救了我的命啊，我怎么能不爱惜呢？低头看着清雅，轻轻点头。

七嫔没死，我又怎么能不好好爱惜着自己的身子呢？

若妖孽的江山没有了，这一切罪责，都要怪罪到七嫔身上，是她太傻，害了笑颜，也害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这个江山，如果……不是妖孽的。这个江山，如果到了诸宵手里？诸宵失去了笑颜，他伤心，也许，诸宵做了皇帝，妖孽可以带着我走了……可是，我这身子只剩下一点点的时间了，要自私带着他走么？

可是，他对我都不信任了。

“你现在和王上有隔阂，可王上心里，我们都是看得出来的，只有你啊！他只是误会你了，你好好和他解释，说不定这些隔阂就都没有了！”清雅从我的大腿上起来，抬头温柔看着我：“有了王上的信任，之后的生活，才会幸福美满的，不是吗？”她看着我的肚子，起身，看看小桂子，小桂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你腹中的胎儿啊！”

这个孩子……

低着头，轻轻点了点头。

“你怎么出来了？”抬头看到宫门口的妖孽，一身明黄摇曳在风中，他脸色没那么好看，负手大步走了过去，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嘴角一动，站起身来，他连忙伸手搁在我的肩上，带着我往大殿走去。

“外面风大，你身子不好。”他语气带着淡淡的关怀，嘴角在我额上轻轻一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的下巴，伸手挽着他的胳膊，把脸往他的胳膊上一靠，小声问道：“你累吗？”

他这几日一直伺候我，眼睛都黑了一圈，配上那双紫瞳倒有些说不出的美感。妖孽低头看看我，摇摇头：“你身子还难受吗？”

摇摇头：“舒服，你不要操心。”拉进了他的胳膊，带着他坐到软塌上。不见到他，倒舍得把他让出去，一见到他，心就软了下来。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吸了口气，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你怎么了？”他笑，另一只手在我脑袋上揉了揉，又用嘴唇在我脸颊上吻了吻。他的身子有些暖和，往他怀里钻了钻，松开他的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用力闻了闻他身上的香味。

真香。

“你爱我，对不对？”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恨的，为什么还那么爱呢？

“嗯。”他轻轻摇晃了一下身子，用手环住我的身子，下巴磨蹭着我的头发，我听到他的轻笑声。“嗯。”我也跟着点点头，抬头看着他：“那你觉得，我爱你吗？”

他愣了愣，低头看着我。

紫瞳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用唇从我的眉心吻到我的鼻梁，再滑到我的唇上，用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一个浅浅淡淡的轻吻落了下来，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嘴角带着笑意。

他的唇那么柔软，那么清甜，他用舌尖勾勒我的唇形，反复地摩挲着，嘻嘻一笑，张嘴在他舌头上一咬。他蹙眉，眼里有了笑意，滑进我嘴里慢慢缠绵。

“你不爱孤，爱谁？”他笑，自信满满，搂着我的腰。

深深呼吸着，有了孩子，真是浪费不了一点力气。趴在他肩头，点了点头。我不爱你，又能唉谁呢？妖孽又道：“就算你不爱孤，孤也要留你在身边。”他伸手在我小腹轻轻地抚动，揽着我的腰，轻声道：“你有了孤的孩子，又能去哪里呢？”

他说着，自个却笑了起来，在我耳边道：“你去了哪里，孤都会把你找回来。”咧嘴一笑，哈哈大笑：“那我要是去了天上呢？”

妖孽也笑：“孤也去。”

你去得到吗？去得到的话，我也跟着你走了。

“如果，虎符是我偷的，我想让宵王爷做皇帝，你还爱我吗？会恨我吗？”望着他的眼睛，捏着他的下巴，挑衅看着他。妖孽一愣，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再也不愿说话。

看着妖孽入睡，坐在他的身边，抓着他冰冷的手。用手轻轻捏了他的手，他也毫无反应。大概累了吧。

看着手心的掌纹，那生命线，是越来越淡了。

笑颜出殡的那日下了大雨，妖孽不让我出去，我也不想去，怕见到棺材里的笑颜，怕见到诸宵一双含恨的眼睛，也怕见到笑颜那尚且还小的孩子。

她还年轻，怎么能……

连天也为你哭泣了么？我站在圣安宫的门口，手里捏紧了笛子，这笛子妖孽总算愿意还给我，让小桂子准备了许多东西往宵王府送。笑颜其实一直喜欢长相守这曲子的，她为了我，才说的不喜欢。

相处这么多年，我却连最后一面也不能见你。笑颜，你恨我么？

清雅举着伞，直拉我的披风，道：“站一会就进去吧，风大雨大，着凉不好！”回头看看清雅，她此刻特别像云上国的笑颜，絮絮叨叨，爱护我的身子没个完，伸手在清雅的鼻尖上一捏，可是，她不是笑颜呢。

宫里的天总是那么不晴朗，下起雨来显得更加阴霾，阴沉沉，让人窒息。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全是血腥味。“王上让那六个宫人也一起去陪葬了，宵王爷不高兴，一直没说话。怀里抱着贝勒，眼睛红红的，难过，且恨极！”请他轻声叹了一口气：“颜福晋人好，以前你还在圣安宫时，曾见过她，笑容总是很甜，见到被欺负的宫女也上前管，宫里许多的宫女都喜欢她呢，听闻嫁去了宵王府，也为颜福晋高兴了许久！”清雅声音有些哽咽，看看我，又给我拉了肩上的披风。

伸出手去接了一滴雨，笑道：“人好，又有什么用呢？巧慧待人好，笑颜待人好，却偏偏让一些贱人伤害，笑颜和巧慧死的冤枉！”捏紧了那滴雨，回头看着清雅：“老天总是不公平的！”

天空劈了一道闪电，我唇角扬起冷笑。

若要让我回天庭，干脆劈死我吧！

眼见天上没什么动静了，回头看着清雅：“我再不敢去见笑颜了。”

清雅鼻尖红红的：“你别太伤心。”

扭脸看着宫外的天空，宫里这么大，怎么都让人觉得厌烦，一望还看不到边，苦笑一番：“难道，这天下，终归不该是妖孽的么？”

清雅不再说话，撑着伞，偶尔一滴雨水滴在她清晰的手背上，她微微一颤，又叹一口气。

拿起笛子凑在唇边，我要用长相守为你践行。笑颜，你听得到吗？来生，你一定会非常幸福，一定会。若是我依旧有法力，一定让你复活，一定要将你好好保护好。

你真傻，我死了，还可以去天庭，你死了，我追不上，若是还有机会见面，只请你还能记得我，我是你的明珠。

低声冗长哀怨，偶尔飞过几只小鸟，都有些落寞地飞着，我抬眼，竟还见到有乌鸦，真是不吉利呢？清雅捂着胸口，又转脸看着我眼角的泪痕。

乌鸦叫着，凄厉且难听，我吹笛子，第一次觉得这么难受，第一次想要将笛子丢开，再也不要吹了。等我的孩子出生，我就教他，我不能给妖孽吹笛子，就让他来吧。只希望时间尚且还够。

什么时候开始，在妖林无所忧愁的桃花妖，在天上无所谓的桃花仙子，到了地上，就变的这么多愁善感了。人间真是什么也不好呢，多情人，有得心痛，

小桂子回来的时候只擦着脸上的雨，看着我，小声道：“娘娘吹的笛子，都传到了宫外，凄厉的让人心酸极了。”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用手擦了靴子上的泥土，小声道：“宵王府的贝勒听见低声，哭闹个不停，将他抱到棺材边，才稍稍好了些！”

棣柯！

怎么会这样？

“孩子没有事吧。”将笛子递给清雅，摇摇头：“以后再不要拿出来了！”

清雅点头，将那笛子藏进了袖口里。

小桂子点头：“已经睡过去了，娘娘毋须担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我害他没有娘亲，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清雅扶着我进屋，到了晚膳时间，妖孽没有回来，倒是夫元来了。他一脸的担心，也不管小桂子，大步上来抓着我的胳膊：“你没事吧？”

对着他笑，摇摇头：“我好好的，有事的，都已经死了呢！”

夫元点点头，伸手在我脸上一捏，摇摇头：“你怎么这么苍白？哪里不舒服吗？”摇头：“我好着呢！不要担心。”往后退了一步，冲着他安慰一笑。夫元一身官服进了圣安宫，引人注目就不说了，让不安好心的奴才看了去，立即通知妖孽，或是其他妃嫔，我和妖孽，怕又有了隔阂。

“你若不开心，随时和我说，我带你走！”他伸手在我脑袋上轻轻摸了一下，自己退后一步。

我笑，将手负在身后笑道：“那你的官位呢？”

夫元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我留在宫里，本就是为了你！”他叹口气：“看着你好，我才觉得好。”他一改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说了正经的话。

“明珠。”门口传来妖孽的声音，依旧一身明黄，双手负在身后，他一贯的冷漠姿态，看看我，又看看夫元。夫元学会了聪明，弯腰：“臣参见王上！”

妖孽轻轻颔首，大步上前拉过我，坐到软塌上：“孤今日听到你的笛声。”他不高兴，用手捏了捏我的鼻尖，摇摇头：“你这样对孩子不好！”

“我每日都喝李太医的药，你不要担心，我好的很！”对着妖孽轻声一笑，挽着他的胳膊：“你今天都去了哪里？”

妖孽摇头：“政事。”

夫元拱手：“臣告退。”他动作俊逸，我回头见着清雅仰慕的眼神，连冷清秋都喜欢的男人，怕这世上，喜欢的不再少数。妖孽微微一笑，拉着我到了圆桌边，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

夜极其寒冷，我哆嗦着躲在妖孽的怀里，连头也不敢抬。笑颜已经下葬了吧，妖孽反复要动弹我的身子，说这样对孩子不好。我早就顾不得了，我真的冷，真的害怕。我一点也不敢抬头，不敢看这个夜。

我呜呜地哭了出来，妖孽一愣，抱着我的脑袋：“哭什么？”

“我的笑颜，去了哪里？”我抓着他的袍子，用脚踢他，他闷哼一声，抱紧我的身子，摇摇头：“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 ”我又笑了，笑的有些惨，我仿佛看到笑颜在跟我招手，我是天上来的仙子，为什么要这么罗嗦，这么麻烦，这不该是我啊，玉帝不该给我这么多多愁善感的情绪。

我在妖孽怀里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大着肚子站在门边，我的神经已经错乱，我真想离开这里，也不知道为何，这里的空气，那么让人窒息。我受不了了，受不了！捂着耳朵，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可我听不清楚，一静下来就是哭声，我转眼绝望地看着圣安宫的院子，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要害我？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我的耳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清雅上前抱着我的身子，让我平静，可是我的耳朵疯了，这里一定有妖邪，要害我，要害我呐！

我扭头看着清雅，指着那日雪茹跪得地方，摇晃着脑袋：“是雪茹，她在骂我，她在骂我！”我的耳朵里不断传出雪茹的声音，她在咒骂我，她在咒我死！

清雅忙上前来搀着我：“没事，没事，没事！”我的身子颤抖地厉害，拼命捂着耳朵：“杀了她，不要让她出现，不要让她说话！”

“你会死，你的孩子会死，你会下地狱，我就是厉鬼，我不会放过你的！”她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我的心揪了起来，回头看着清雅，恐惧，我为什么听得到，为什么听得到？

“没事的，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说话。”清雅拼命抱着我，望着那日雪茹跪着的地方，身子打了颤，抱紧了我：“没人咒你，你好好地，不怕！”

我全身都紧绷起来，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地方，全是血，不止雪茹一个人的血，她们变成绿色的冤魂，不断地伸出利爪，要将我的命夺去，我拼命往后退，试图摆脱，可是偏偏动弹不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这些都是我看得见的，还是幻觉。

可是明明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咙，钳着我，要我的命。

我害怕，呜呜地哭了起来，从地上抓起一些碎石，往我面前的绿色鬼混丢过去，她们伸着利爪，张着大嘴，那些牙齿露了出来，我逃不开，躲不了。

我不要，不要这个时候死！

我不要死在她们的手里，我的身子会坏掉，再也上不了天庭，只能去地狱，只能去！躲进清雅的怀里，放生大哭：“杀了他们，不要让他们靠近我，不要！”我的胸口疼痛起来，眼泪落在清雅的肩上，染湿了她的白衣。清雅也从地上抓起大把的碎石，往那个地方丢，叫道：“你们滚，你们滚！”

她对着小桂子做了眼神，小桂子愣了愣，从边上抬起一根木棍，朝着那个地方拍打，一声一声，我仿佛听到了那日雪茹的哭泣声，这个声音让我的脑子更杂乱。捂着耳朵……

“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这不得好死的贱畜，你会比我们更惨，你会比我们更惨的！”

“啊！”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四周，只有清雅和小桂子，这院子和从前还是一样，只是为什么我的耳朵听得见，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要说话，不许说话！”我伸出食指，茫然地指着面前的一切：“你不许说话，不许说！”

“你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哈哈哈！”我看到雪茹，她坐在秋千上，身上残破，没有一块安好的肉，全身血淋淋的，我往后退，我恨极了她，可是，为什么要害怕呢？

“你滚，你滚！”

她在秋千上**着，一滴滴血从她身上流了下来，我看到的，究竟是不是？我几乎接近崩溃，为什么看得到，为什么看得见？

“明珠！”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抬头一看，是落在秋千上的笑颜，她笑着，对我招手：“明珠，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报仇。”

笑颜！

笑着往秋千走去，笑颜却忽然变了脸，瞪着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你看她，你看她变成了这么模样？”她纤细的手指指着坐在秋千上的雪茹：“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变了，明珠，你变了！”

“我没有！”大声喊了出来，盯着她，摇头：“我没有变，笑颜！”我的腿脚开始酸软，怎么会这样？心口一阵疼痛，笑颜却不听我解释，立即消失了。站在雪茹旁边的是六个太监和宫女，无辜地看着我，眼神呆滞，身上的衣衫早已经凌乱，脸上掺着一些血，双手伸出来，似乎要将我的命索了去。

都是你们罪有应得的，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往后退，流着泪踉跄着，我没有变，从来没有改变过，为什么连笑颜也不信我？这一切是怎么了？一丝苦笑涌现在唇边，我的手也开始无力起来，伸出手看着我手心的掌纹，那生命线，似乎若有若无了，怎么回事？

低头看着我的小腹，怎么会？我的肚子，一点点地变小？

天呐！

“明珠！”身后有人抱住我的身子，揽紧我，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他的手紧紧拥着我，我抬头，看着妖孽一张熟悉地有些陌生的脸，我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伸出手，想要抚摸他，他的脸却忽然变成七嫔的模样，我惊慌失措，往后躲。

“怎么了？不怕不怕！”是七嫔，她居然在和我说不要怕……

“你走开，你走开，你害死我的笑颜，你走开！”我在他怀里拼命地扭动，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将死，再没有两年多的寿命。

他扬手，一掌拍在我的脖子后面。

七嫔，你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