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鸿运厚着脸皮搭上瑞德医院的面包车，跟随乔冰珊和另外两名助手一起前往外勤地点，车上除了人，还有一大箱药品、简易手术台和基础消毒设备，塞在后备箱里，随着车子颠簸摇晃，发出叮叮咚咚的金属碰撞声。

看到地址导航，于鸿运不由得大吃一惊，车程竟然有一个小时，他问：“位置这么偏远啊？”

乔冰珊点头：“以前设在居民区，因为噪音问题被投诉了几次，后来只能搬到厂房附近。”

“但位置太偏远，征集领养岂不是很不方便？”

“确实不容易，不过救助中心定期会带一批动物到合作机构，举办领养活动，也会在网站和公众号上做宣传。”

“你们医院也是合作机构？”

“当然。”

“那你们经常出义诊么？”

“嗯，每个月定期出一次。”

“也够辛苦的。”

“还好吧，轮班制。”

说到此处，乔冰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对，我已经出发了，今天周医生有事，我代替他过去。”

电话挂断之后，于鸿运一脸好奇地望着她：“怎么，这个月不是你轮班？”

乔冰珊点头：“嗯，本来应该轮到周医生，但他下午要去参加评级会。”

“评级会又是什么？”

“就是申报资质材料到兽医协会，给医院评定等级。”

“宠物医院也有等级吗，类似三甲医院那种？”

乔冰珊想了想：“对，性质一样的，只不过宠物医院是五级制，瑞德总部目前是五星，也就是最高级别，但维持这个级别很不容易，定期要把材料交去总部复查。”

“原来如此，评级一定要周医生么？你也是主任医师嘛。”

“我也可以去，不过他晚上家里有事，怕赶不回来，就和我换了班。”

“啊，那你岂不是更辛苦了，”于鸿运沉默了一会儿，凑到对方身边，压低声音：“万一我说错了你别怪我……”

乔冰珊看了他一眼：“你说。”

“你这样安排，用美差换苦差，不会觉得吃亏吗？”

他的话让乔冰珊面露诧色：“是这样吗？”

“是啊，且不论看病比开会辛苦，你去总部汇报，等同于在领导面前刷脸，只要做得好，领导就会记住你。而你在外面出诊，只是尽到义务，领导又看不见你的成果。”

“原来如此。”乔冰珊点头称是。

于鸿运小心翼翼地问：“你该不会连这些都没想过，就答应换班了吧？”

“确实没想过。”她答得很平淡。

“那你就不怕吃哑巴亏么？”

乔冰珊皱眉：“吃不吃亏我不知道，但我讨厌开会，现在的安排就挺好。”

她把目光投向车窗外，不再说话。于鸿运仔细观察她的侧脸，只觉得她的神情在冷清之中透出几分呆憨，我行我素，怡然自得，全然不为别人的情绪所煽动，更不将别人的喜憎放在心上。

于鸿运不禁喃喃道：“乔医生，我很佩服你啊。”

“嗯？”乔冰珊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于老师也想改行学医了？”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什么。”于鸿运连连摆手。

乔冰珊瞥了他一眼，转而把目光移开，不再说话，仰头靠向椅背，小小的身躯几乎陷进座椅里，没过多久便垂下眼睛，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实在像极了午后打囤的猫咪——于鸿运不禁从心底发出感慨。

小憩一程过后，面包车驶近目的地，停在郊野一处厂房附近，周末工人休假，四周一片安静，只是从附近一米多高的红砖墙里，隐约传出狗吠声。

红砖墙看上去颇有年头，墙皮已经剥落，露出砖缝，围墙中央是两扇斑驳的大铁门，上方拉起一条拱形的横幅，用醒目的红字印着救助中心的招牌。

这里就是乔冰珊出诊的地方。

于鸿运跳下车，协助同行人搬运手术设备，刚走到门边，便见一位年轻男孩快步迎上前：“各位老师好，辛苦你们跑这么远。”

男孩个头不高，生得精瘦，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帽衫，目光顺着乔冰珊和护士扫过，最后落在于鸿运身上，面露疑色：“这位是新来的老师么？”

于鸿运急忙摆手：“没有，我只是顺路来考察，你就当我是打杂的吧。”

“噢。”

于鸿运反过来打量她：“你是这里的员工？”

“只是志愿者啦，周末过来帮帮忙，也算是打杂的吧。”男孩冲他伸出手，“我叫曾煦，今年读大二，环境科学。”

“大学生？看着不像啊。”

“不就是矮了点吗。”曾煦撅起嘴巴看着他。

于鸿运急忙摆手：“不好意思，瞧我这话说的……从大学城过来可不近，你也辛苦了。”

“不辛苦，我喜欢和小动物打交道。”

于鸿运顺着曾煦的目光，望向救助中心大院，只见靠墙的三面都装有铁栅栏，相当数量的狗根据体型被安置在不同的笼子里，还有几只被单独隔开。

院子里的空间不算小，少说有两间教室的面积，但却被住客挤得满满当当，方才的狗吠声，就是从笼子里发出来的。小家伙们听到访客的脚步，叫得比平时更欢。

“你们居然收容了这么多狗？”

“不算多，还有一些猫在室内，要往里走才能看见。”

于鸿运仔细打量笼子里的暂住民们——和宠物商店里精心打扮、等待出售的小狗不同，这里的小家伙大都被剪过毛，浑身光秃秃的，加上品种各异，年龄偏大，外貌实在称不上漂亮。它们身上还有伤痕未愈，挤住在如此狭窄的地方，精神也称不上饱满。

他问道：“这些狗都是你们救助的？”

“嗯。”曾煦点头。

“居然有这么多？”

“我们定期会召集志愿者扫街，发现需要救助的动物就送过来，有些居民发现受伤生病的流浪猫狗，也会主动联系我们。”

“流浪猫狗……也就是说，他们大部分都是被主人遗弃的？”

“嗯，大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是流浪二代。”

“二代？”

“对，流浪动物如果存活下来，会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繁衍，生出更多流浪后代，通常来说以流浪猫居多，不过我们也会定期给它们做绝育，尽可能避免这种现象。”

乔冰珊也看了一圈，随即转向曾煦，问道：“今天有几台绝育？”

“让我看看……”曾煦拿起手里的档案本翻了翻，“有八台。”

“好。”乔冰珊点点头，转向身边的助手，“你们两个每人负责四台。”

“明白。”两人对视窃笑。

乔冰珊用严厉的目光扫过他们：“不准笑，一定要认真操作，严肃对待，就当成考证之后的实习，我会检查的。”

“好、好的！”

于鸿运迫不及待凑上前：“我呢？我干什么，要不要帮你打下手？”

“暂时不需要，”乔冰珊冷冷地回答，而后转向曾煦，“他就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