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飞,这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你无需烦恼。”云溪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来到床边坐下,很认真的对我说:“这八年来我深受噬心睡盅所带来的痛苦,一个人好端端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你可知道有好多次我都绝望了。”
“那晚我路过佛跳墙酒楼,听见了你的琴声,然后认识了你,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存在,我发现睡盅也并不那么可怕,每次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你陪在我身边,我便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云溪稍稍停顿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来,轻叹一口气。
“只是我是魔君,一个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君,在我每日沉睡过去的时候,我都在想着会不会有人趁此机会来取我的性命,我有我的无奈,也有我的担忧。就算我是魔君有着绝世武功又如何,可终究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全的人。”
“云溪,你……”我想说出声什么安慰他的话来,他却转身冲我浅浅的笑着,让我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便是我当日离开酒楼弃你而去的原因,歌飞,我保护不了你。”云溪脸上虽挂着笑容,可看得出他心里的酸楚与无奈:“可是我偏偏又舍不下你。”
我一直以为我苦苦守候九年之久,却没换来漠帧的爱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可没想到他竟比我还苦,他中盅身不由已的命运,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爱,去争取,只能眼睁睁盼着黄昏,盼着苏醒。
有多少个白昼他沉沉睡去的时候,是该有多少的不甘心,多少的无奈啊。
“云溪,对不起。”千言万语,此刻却唯有这句话能表达我自己。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怪,有些人远在天涯,你却止不住的怀念,有些人近在眼前,你却视而不见。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个你无法忘记的人,我从不奢求你会忘记他。”云溪伸手扶住我的双肩,言语坚定且温柔:“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倘若你累了,别忘了,只要你轻轻的转身,我一直都在等——你。”
最后两个字,云溪特意放缓了语速。他没有等我的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边尚好的月色,眉宇微扬:“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会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以于于云溪看着我的时候,我也能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躺在我熟悉的家里,这一觉睡的好安心。
很久没有这样温暖过,一直以来生活的压力,姐姐病重,我把一切重担承担,包括在漠帧面前,我都一直扮演一个要强的角色,我不希望他担心,可是云溪却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给予我保护和温暖,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这样依靠,也可以这样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去寻求安全和保护。
如果说云溪为我建造的清水阁楼已经带给我太大的惊喜,那么之后发生的种种我便只能用震撼两个字来形容了。
不管是不是我言语或者神色之中有意无意向云溪透露了什么,他似乎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仅为我建造了一个完整的家,还为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感动与惊喜。
这日刚刚用过晚餐,我独自一人来到清水阁楼的空地上伸展伸展筋骨,在云溪这里,每日吃的用的都有丫头送上门来,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个人长胖了不少。
“歌飞姑娘。”鸳静鸳和笑意盈盈的朝我走来。
“叫我名字就好,你们总姑娘姑娘的叫,反倒见外了。”我一边做着下腰动作,边说道。
“叫名字,我们可不敢。”鸳静说道:“魔君会责备我们不懂礼貌的。”
“他不会。”我走近鸳静,说道:“看你们的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我很想跟你们做个朋友,如果你们一直这样称呼我姑娘姑娘的,我便不敢把你们当朋友了。”
“朋友。”鸳静和鸳和对视一眼,笑了:“那好,我们以后称呼你的名字,歌飞。”
“这样才好。”我回应她们一个笑容,问道:“你们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歌飞不愧为歌飞,果然聪明。”鸳和笑道:“我们是奉魔君之命前来找你的。”
“云溪,他,醒了吗?”不知为何,突然提到他的名字,我的心居然没来由的一阵激动,好在我没有表现在脸上,不然鸳静鸳和又要开始笑话我了。
“魔君在后山竹林等你,快去吧。”鸳和笑着回答。
他醒了,我有些惊喜也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我没有记错,以往这个时候,不到太阳下山,他是不会醒过来的,而今日,他居然这么早就醒过来了。
谢过鸳和,我便朝后山方向走去,到净水教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来过后山,溪水从脚下欢快的流淌,木制的小桥窄而弯曲,长长的似乎看不到尽头,我在心里直犯嘀咕,这云溪,哪里不好见面,偏偏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山间的湿气较重,本就不好走的木制小桥上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喀吱喀吱直响。好不容易走过那段木制小桥,接下来的路更令我哭笑不得,说是路,其实根本就没有路。小桥修到那里忽然没有了,潺潺的小溪自山间缓缓向下流着,小溪两旁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很多我都叫不出来名字。而那里,除了一条小溪,根本无路可走,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到达后面的竹林,除了淌水过去,根本找不到其他的路。
我弯下腰来,摸了摸冷冰冰的溪水,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该死的云溪,干嘛非选这么一条路嘛,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有特殊情况,不太舒服吗?怎么能沾这么冷的水,呃,他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会知道,再说,我和他又没有亲密到那种地步,他有什么权利知道。
就在我胡思乱想要不要趟这趟“浑水”的时候,一个颇具磁性的嗓音自我对面传来。
“怎么,不敢过来么。”云溪双手抱拳,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我敢肯定,他一定是故意的,否则怎么会站在这里看我笑话。
“你不应该在竹林的吗?怎么在这里?”我没好气的问他。
“本来是在竹林里的,但见你这么久没来,所以忍不住就来看看。”云溪回答。
“来看看,看我的笑话吗?”我将准备伸到水里的脚缩了回来,这水,足有齐我膝盖那么深,既然这样,我还是不去的好。
见我转身要走,云溪忽然一下子急了,顾不得许多,竟然直接跳到水里,朝我跑来,水花溅满了他的衣衫。
“云溪,你。”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山间的水像冬日里的冰块一样,特别凉,他竟然直接就跑到了水里。
“来,我背你过去。”云溪背对我,轻轻弯下腰来。
“我不要。”虽然有些感动,可还是不忍他这样站在冰凉的水里。
“什么不要,我要做的事情,哪轮得到你说要不要。”云溪不由分说强行将我背在了背上,我在他背上又打又踢,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入水中。
“别闹,一会儿就到了。”云溪言语忽然温柔了下来,我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的趴在他的背上,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好闻的花草香。
他的背很宽广,也很温暖,他一步一步,走的极为小心,生怕我会掉下来似的。
云溪,你为什么不论何时何地,总是能给我这样大的温暖,总是能给我这样大的感动呢?
从小到大,都是我在照顾别人,而你,却是一直在照顾我,呵护我。
若是换了从前,无论身子怎样的不方便,再冷的水我也会亳不犹豫的跳下去,因为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我倒了,便没有人支撑起这个家,可是为什么,自从来了净水教,认识了你,我开始变的这么脆弱,这么娇贵,好像无论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会出来帮助我,替我解决。
云溪,这种被人呵护和照顾的感觉真好。
渐渐的,我开始迷恋这种感觉,甚至好想一辈子都这样被你照顾和呵护。
“歌飞,我们到了。”云溪将我轻轻的放在地上,我看着他湿透的衣衫下摆,心有不忍:“冷吗?”
他摇头,拉着我朝竹林深处走去。只是越走越奇怪,明明鸳静鸳和告诉我那里是整片的竹林,可是抬眼望去,却只看到稀稀拉拉的几根竹子孤单的伫立在道路两旁。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云溪笑而不语,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拉着我继续向前。
一股好闻的芳香袭来,我深吸一口气,这香味,似乎是桃花的香味,只是这个季节是不可能会开桃花的。但是,下一秒,我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还记得几个月前漠帧曾为了姐姐种了满树梨花,梨花满枝头,娇容惹人爱,输梅一段香,傲雪三分白。
那个时候,当我看到满山的梨花飘飞,暗暗在心中羡慕了姐姐许久,那个时候,我也曾经幻想过,有一个深爱我的人,会为我种植漫山遍野的梨花,可是如今,这个幻想竟然变成了现实。
只不过,呈现在我眼前的不是满山的梨花,而是漫山遍野的桃花,粉红粉红的花海,不应该在秋季盛开的桃花,而云溪做到了。
梨花清冷高洁,而桃花,温暖而又多情。
不可否认,对于云溪的这个惊喜我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不自觉的流满面颊,心却是甜甜的笑了。
“晋代有位诗人叫陶渊明,他曾写诗《桃花源记》: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源,那一直是我梦想中的地方,可是由于时间太仓促了,我来不及为你准备像诗中那样美的桃花源,歌飞,这片桃林你喜欢吗?”云溪侧过身来,问我。
“喜欢,非常喜欢。”我松开他的手,走到桃林中间,用手轻轻抚上那些粉嫩的桃花瓣,柔软湿润的触感传遍指间,是真的,这不是梦,那些桃花真的存在着。
“云溪,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个季节怎么会开桃花?”我转过头来,笑着问他。
“只要有心,什么事都是可以办到的,关键是你喜欢就好。”云溪伸出手来,几朵艳丽的桃花瓣轻轻飘落于他的手掌心内。他一袭白衣,静静的站在那里,婉如画中仙人,令我有些失神。
等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失神许久的时候,云溪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轻轻的在我发间插上了一朵粉色的桃花,他修长的手指将我额边一丝乱发拨开,静静的看了我一会,说道:“这花儿真适合你,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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