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却还依然这样顽强的活着,大概也只有他才会在这样冷清寂寞的山头夜夜凝视月色,然后幻想清晨的阳光是何等模样吧。他已多久没有见过那明媚的阳光,难怪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像极了这黯沉的夜,原来他竟然一个人这样默默在夜色中独自生活了这么久。
“云溪”,我忽然心底一阵抽空的凉,喃喃叫他。
云溪肩膀微颤,他伸出手来将我揽入他的怀里。
山里的夜很静,静的我足以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和心跳声。
多少个寂廖清冷的夜他也是这样独自听着自己的心跳吧。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对自己毫无掌控的权限,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件太过残酷的事实,可是云溪他却一个人把这所有的苦默默承受了。
“云溪,你中这噬心睡盅多久了。”我问他。
云溪长叹一口气,万般无奈:“八年”,他低低的回答。
“八年。”我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云溪回头看我,一脸满含苦涩的笑容,向我讲述了他中盅的经历:“九年前,本教主教星子传给我本教武功秘笈九夜玄功,九夜玄功虽然威力极大,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若练此功,必先在自己体内种下噬心睡盅,这噬心睡盅一年比一年厉害,刚开始,我只是每天沉睡半个时辰,时间长了,随着武功修为的不断进步,盅在体内开始发挥作用,现在我大功告成,可是却摆脱不了噬心睡盅的危害了。”
我渐渐开始明白他的苦衷了,身为一教之主他没有选择的权利。我问他:“难道这盅没有办法可解吗?”
云溪深深的凝视我片刻,再次将我轻拥入怀中,下巴轻擦我的额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虽不懂武功,可大致也明白,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据说在剧烈毒物的旁边总能生长着可以解毒的药物,云溪体内的睡盅难道没有办法可解吗?
次日清晨,阳光微展笑颜。
鸳静和鸳和在前座驱车,我安静的坐在马车里,身旁躺着酣然入梦的云溪,我的手被他紧紧的扣在掌心里,他说这样他才可以安心的睡去。
他的脸刚毅却轮廓分明,浓密幽黑的眉峰,高挺的鼻梁、薄而微翘的嘴唇,弯月银制面具闪着盈盈的光芒,他此时的样子活脱脱像极了一个“睡美人。”
鸳静在前座轻撩开纱帘,小心翼翼探过脑袋,看到云溪睡着,这才舒了一口气。
“怎么你们好像都很怕他?”我问道。
“其实也不是怕他。”鸳静干脆回过头来跟我讲话:“我和鸳和从小就是孤儿,当年若不是教主(也就是魔君的母亲)相救,恐怕我们姐妹早就饿死街头了,在净水教安家以后,我们姐妹便一直跟着魔君,魔君平日里甚少言语,总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我们几乎很少见到他的笑容,不过他对我们姐妹一直都很好,甚至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奴婢看待,其实现在想想,对他我们更多的是敬畏吧。”
“敬畏”,我点点头,看向云溪。他不知道有多幸福呢。能被这两个如玉似玉的大美女敬畏着,不管现在的魔君是什么样的,他们对他始终不离不弃。
我不由想起了在家中着急等待的小葵,眼下因有要事在身,却不得不让她担心了,小葵也是一样,从跟随我的那刻起,便注定不离不弃,要做一辈子的亲人。
“是啊,其实魔君是一个很好的人呢。别看他平时不爱讲话,其实心好着呢。他要平时看见些什么小动物受伤,准要带回家悉心照料。”鸳和接着说道。
我不由掩嘴轻笑:“他喜欢小动物,我看还真看不出来。”
“是啊是啊。”鸳静忽然神秘的将头贴近我的耳朵:“我们还发现魔君似乎挺喜欢你。”
“啊。”我不由一下子羞的满脸通红,那只被云溪握住的手也不由自主窘迫的挣扎了出来。
鸳静和鸳和转头,放下纱帘,却在前座笑的前腹后仰。
我捂着烫红的双颊,忍不住轻瞟了云溪一眼,心却出奇的跳快了半拍,节奏快的连我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一路劳累奔波,路经一家包子铺,鸳静下车匆匆买了些肉包便又匆匆上路,我坐在车内,品尝着美味的包子,看着身旁斜躺的云溪,他这样一整天的睡着,不会挨饿吗?
我从怀中取出丝帕,将两个肉包用丝帕包好,放进了云溪的手中。这样等到黄昏时分他醒过来的时候,便能吃到香香的肉包了。
这样想着,心情好了很多,便开始大口啃着肉包。恍恍惚惚的我眼皮开始往下沉去,人也疲惫了好多,不一会儿便去见了周公。
一道柔亮的白光袭来,我只觉得那修长雪白的身影又一次朝我走近,这一次他的脸仿佛清晰了很多,只可惜却仍看不完整,他侧着脸对我微笑,让我备感温暖,当我终于忍不住想要拉住他的时候,却从马车软塌上跌了下来。
“歌飞姑娘,你没事吧。”鸳静回过头来,关切的看着我。
我揉揉惺松的睡眼摇摇头,重新坐回到塌上。
“姑娘你可坐稳了,天快黑了,我们要快一些,不然这里山势险恶,说不定会遇上劫匪。”鸳静话音将落,马车便止不住的一阵颠簸,而且越晃越烈,我在车内早已像一颗弹珠一样,弹来弹去,根本无法将自己固定。
一旁的云溪显然也是受到了巨大撞击,整个人倾斜,似要从软塌上滚落一般,我慌忙上前用力扶住他的双肩,想将他固定,谁料,马车忽然猛的向上弹起。我没来得及叫喊,云溪一个翻身整个人便将我压在了身下。
他的发丝松松的散落下来,在我身旁一个耀眼的光芒闪过,我一惊,竟是云溪戴于脸颊上的半张弯月形面具。
车内仍不停颠簸,马车行的似乎越来越急。鸳静说了,这是山贼的地段,纵然她俩有再高的武功,要保护我和沉睡的云溪恐怕是有众多困难的。
看着被发丝挡住面容的云溪,我用尽全身力气也顾不得那么多,将他紧紧抱住,只怕他一个不小心给摔出了马车。
马车似乎行进到稍微平坦的路段,车声振**渐渐平息下来。云溪在我怀里动了动,我一惊,忙松开他,他丝毫是清醒了。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看见身下的我,一脸惊愕,我却也是用了比他惊愕万倍的惊愕去看他。
那是怎样一张完美绝伦的脸啊。精致仿若画笔画出一般,一个线条,一个轮廓都给勾勒的如此到位,微扬的唇角,狭长的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清的如同被月光涤洗过一般,明亮而又干净。
晚风袭来,纱帘微微拂动。
偶有火红的光芒照射进来,晚霞满天飞,映衬的我跟云溪此时的姿势更为暖昧。
晚霞过后,暮色渐起。
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云溪终于同意带上我一起前往净水教。然而我却是别有用意,对那个冒充魔君的血魔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所关心的人只有漠帧,几日不见,我想知道他是否已经成功将芊羽救走,如若没有,我还可以在净水教看见他也说不定,如果芊羽获救,我也好在净水教打听到他是否平安。
对于我的这些想法,云溪当然是毫不知情,他见我一脸期待满心欢喜的模样,说道:“此去是办正事,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你那么开心,当是回家过年吗?”
我白了他一眼,收敛笑容,老实的呆在他身边,再也不敢露出任何表情来。
云溪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却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自黄昏时分在马车上他露出真面目被我瞧见之后,我便将他的银制面具偷偷藏起,他也不问我要,似乎默许了一般。
鸳静鸳和走在我身后,我却总觉得那俩个丫头在后面窍窍私语,似乎在笑着什么,待我回头瞧的时候,她们俩一脸正经,若无其事的冲我甜甜一笑。
没抓到把柄,我只能失望的回过头来,心里纳闷极了,是我今天穿的衣服颜色不对,还是我脸上没擦干净啊,干嘛都要笑我。
婉延曲折的羊肠小道,路变的窄而陡峭起来。鸳静鸳和此时走到云溪身前,对他说道:“魔君,净水教今非昔比,我和鸳和先行一步,去教内打探虚实,半柱香功夫,如果还没有等到我们回来,魔君请带着歌飞姑娘快速离开这里。”
云溪点头,似乎对鸳静鸳和此去的安危一点儿也不担忧。
我却在心里别扭极了,这家伙,鸳静鸳和两个柔弱的姑娘家,他竟然也放心让她们以身犯险。
眼前那寸草不生的陡峭山壁,周围连个草木藤曼的都没有,别说是鸳静鸳和,就是他自己,恐怕也很难攀越吧。
云溪似乎读懂了我心里的想法,目光玩味的看着我。我挺了挺胸,自认为自己想的很有道理,眼光丝亳不避讳,直直的与他对视。
不知怎的,自那日他在马车内露出那绝美容颜后,我反而不再如以前一般怜惜他了,这家伙,长的一幅这么好看的皮囊却还戴着面具,那长成我这样的岂不是要把整个身体给套着被子出来见人了。如果不是那面具意外掉落,我还以为他是个“半边美”了。
这个世界果然有很多人是不能信的,尤其是戴着面具装可怜的人。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鸳静鸳和相互对视一眼,施展轻功,腾的一声,我惊愕的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这是人吗?居然可以以脚轻点岩壁借助推力,直直稳稳的向上攀去。
直到那两抹淡绿的身影跃至山顶,我的下巴仍没有合拢。
等我回过神来看向云溪的时候,他脸上竟然是,是有些得意的笑。
切,他得意什么,飞上去的人又不是他。
我气恼的转过身去,用嘴将脸部肌肉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给扭动了一遍,却还是忍不住脸部一阵抽搐,余光隐约可见那光秃秃的山壁,迎合着大好的月光,那山壁光洁如玉,我,打死我也上不去的嘛。
云溪忽然将脸贴近我的耳朵,轻吹了口气,就那么轻轻的一下,仿佛连我最后一道防线也给吹垮了,若不是他扶住我,恐怕我早已吓的瘫痪在地。
缓过神来,却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看着那光秃秃的山壁。
“你在想什么。”我问。
“我啊。”他看向我,一脸很阴的笑容:“我在想,你这么重,我要怎么把你弄上去呢。”
“弄,弄上去。什么我也要从这里上,上去。”我傻了眼:“不会吧,这么陡,你还是一个人上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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