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如松一回到家,就将城里的亲戚朋友找到一起,托他们帮忙打探莲儿的消息。他自己也四处奔波,将莲儿可能去的地方一一寻访了一遍,到处都没有莲儿的踪影。他实在想不通,像莲儿这么漂亮,打扮穿戴不与常人一般的女人,到了哪里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的。特别是到了乡下,就更惹人眼。他想来想去便觉得莲儿一定藏在城里的某个地方。
他将这话说给凤儿听,凤儿也同意他的想法。
涂如松便不去乡下找了,有事无事在城内到处逛。
杨五荣对姐姐的失踪,一直存有疑心,他在乡下有许多的酒肉朋友,那些人都是些二流子,一天到晚到处窜,几乎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杨五荣请他们留心查找一下,几天之内,那些人都陆续回了信,都说不曾见到。
这样一来,杨五荣便更加认定这中间有问题。于是,他一迈步进了城,躲在涂家附近看动静。
他在涂家附近看了半天,除了凤儿进去又出来又进去,来回走了几次外,几乎再也没有别人进出,寂静得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杨五荣实在憋不住,再次见到凤儿时,他忍不住走上前去,问涂如松在不在家。
凤儿说,相公他早饭后就出门逛去了!
杨五荣说,这样说来,他心里很闲罗!
凤儿说,人丢也丢了,未必大家都要陪着她受罪。
杨五荣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凤儿在背后说,你不进屋坐坐,中午找人陪你喝几杯酒!
杨五荣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他没看到凤儿在背后现出一脸神秘莫测的笑意来。
杨五荣在街上拣热闹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找了几个地方后,果然在一处茶馆里找到了涂如松。
涂如松身边坐着一男两女,大家都在很快活地说着话,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杨五荣气愤地走上前去,也不说话,抬起脚将那桌子踢翻了。
那男的一亮身手便要过招,却被涂如松扯住。
涂如松说,五荣,你来了!怎么这样打招呼?
杨五荣说,就这样还算便宜了你,你害我姐姐,原来是为了和别的女人玩乐!
涂如松说,你可别乱说,这二位是县衙李书办的内眷。
杨五荣一愣,说,你有闲心饮茶听曲子,说明你心中有数,你知道我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涂如松说,我来这儿也是查寻嘛!
杨五荣说,我不与你辩,咱们县衙大堂上见!
涂如松怎么喊也无益,杨五荣撒开腿往县衙跑去。到了县衙门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起拳头就在那面鼓上擂起来。
此时天交正午,汤应求坐在县衙后屋正在打瞌睡,昨夜他又和周牛儿较量了大半夜,周牛儿的嘴里依然是滴水不漏。周牛儿押走后,他和李献宗、李荣等人又商量了好久,大家都怕真的错了,不敢就这样判决。早上上堂后,见没什么事,就吩咐手下几句,自己到后屋去打个盹。
迷迷糊糊中,猛听见有人将衙门外的大鼓敲得咚咚直响,汤应求连忙将官帽戴上,又用手揉了一把眼屎。
这时,已有手下当差的人前来报告,说门外有人击鼓喊冤。
汤应求急步到大堂上坐定了,这才扬起嗓门说,外面是何人击鼓?
差人们应声将杨五荣拖进来。
杨五荣顺势磕了一个头,趴在地上说,小民杨五荣,只为姐姐失踪一事,特状告姐夫涂如松!
汤应求心里吃了一惊,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喝问,你姐姐为何失踪,涂如松与她失踪有何关系?
杨五荣说,姐姐自嫁到涂家以后,一直与婆婆不和,涂如松偏袒他母亲,经常借故虐待我姐姐。上月初八我姐姐被他毒打之后,就一直不见人影,因此,我怀疑他对我姐姐下了毒手,将我姐姐杀害了,所以才来请大人为我姐姐申冤报仇。
汤应求不大相信这种猜测,他将杨五荣唤起来,说,我见过你姐姐,也与涂如松相识,他们一家子一直过得好好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
杨五荣说,大人有所不知,涂如松这人一向口蜜腹剑,善于做戏,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汤应求说,据我所知,你姐姐这一段一直住在娘家。
杨五荣说,这都是涂如松布下的迷魂阵。我姐姐已有半年时间没回家了。
正说着,李献宗从旁门进来,俯在汤应求耳边说,涂如松在后屋等候。
汤应求就叫李献宗录下杨五荣的口供,自己起身便要离座。
杨五荣在堂前叫起来,汤大人,我知道涂如松在后面等着要见你,大人应该将他传来一起明问,不然,小民杨五荣心不服口也不服。
汤应求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看了杨五荣几眼,复又坐下来,将惊堂木一拍,大声说,杨五荣,你可知道诬告他人是如何处罚的?
杨五荣看着汤应求说,小民不知。
汤应求说,诬告他人,轻则判苦役三年,重则十年八年!
杨五荣说,小民知道了,小民不敢诬告他人!
汤应求说,那你姐姐失踪一事?
杨五荣说,这事千真万确,小民不会瞎编。
汤应求说,那好,来人,带涂如松上堂!
涂如松从侧门里走进来,一见堂前那种肃穆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慌神,情不自禁地和杨五荣跪到一排上。
汤应求一本正经地说,涂如松,你妻弟杨五荣状告你杀妻藏尸,这事可是真的?
涂如松说,请汤大人明鉴,我涂某一向连杀鸡都怕,更何况杀人,再说我妻莲儿虽然德性不好,可待我还是体贴温柔,涂某与她分隔数日尚且有几分思念,绝不会对她起什么杀心的!
汤应求说,可她已失踪一个多月,你该作何解释呢?
涂如松说,我以为她回娘家去了。
汤应求说,她到底回没回娘家?
涂如松说,好像没有。
汤应求说,那你为什么又这样认为呢?
涂如松说,我们结婚时的第二天,她就曾赌气跑回娘家去了。
汤应求说,你这话似有几分道理,只是这长时间,你为什么不去看一看呢?
涂如松说,只因为老母重病卧床,涂某不敢离开。
汤应求转而对杨五荣说,杨五荣,对于涂如松的话你有何看法?
杨五荣说,我只有一个看法,交出我姐姐就万事甘休,若交不出人来,就该以命来偿!
汤应求说,这话言之有理,本官暂且作如下判决,着涂如松在本月之内找回妻子,杨五荣思姐心切,实为可嘉,故命你与涂如松一道进行寻找。若有成功,涂如松可付赏银五十两!
杨五荣还要说什么,汤应求已扬起嗓子叫:退堂——
涂如松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涂老太太问清是怎么回事以后,便宽慰他,说,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在一旁站着的凤儿插嘴说,有的人作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涂如松没在意这话,倒是涂老太太注意到了,她问,凤儿,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们真的杀了莲儿!
凤儿说,我只是随口说说。
涂如松说,凤儿,你帮我们想想,莲儿她会去哪儿呢?
凤儿说,像她这样的女人,如果真的没死,这长时间她一定得靠着一个男人。
涂如松听了这话,心里很难受,他立即想到莲儿与自己圆房的那晚没有出现女儿红的事。
涂老太太说,莲儿如果是这样的人,那我们家这回就惨了!
涂如松见母亲急了,忙说,她不贞洁,我将她休了就是,不会有大事的。
涂老太太说,好女人是福星,坏女人是灾星,灾星落到屋里,不是损财就要伤人。
涂如松听了这话,就说,下午我去找个法师来消消灾!
涂老太太没有作声。
凤儿说,我听说可以用破财来消灾,何不将家财都散给穷人!
涂如松没好气地说,我可不是败家子。
下午,涂如松真的找了一个法师来。法师拿着一把桃木剑,在屋里转了几圈,回头对涂如松说,他被三只女鬼缠住了,近日便有大难降临,甚至性命都难保,如果这场九死一生的灾难躲过去了,便有出乎意料的喜事从天而降。
法师在屋里闹了一下午,走时涂如松包了一包银子给他。法师不要,说如果将来灵验了,他会自动上门来讨赏的。
法师走时,有意无意地朝凤儿看了好几眼,凤儿却不看他,送他出门时,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
天渐渐黑了,凤儿正在给各间屋子里的灯上油,猛地有两个人闯进屋来。
凤儿大声叫,喂,你们是怎么回事,连招呼也不打就私自闯了进来。
涂如松听到凤儿叫,急忙走出来时,见到的却是汤应求和李献宗。不过他俩穿的是便服。
涂如松将他俩请进书房,见汤应求那身打扮,不由得先笑起来。
汤应求说,你笑什么?
涂如松说,汤大人穿上这便服,就像汉口花街上的那些嫖客。
汤应求说,这得怪你,这衣服还是用你送的那绸布做的呢!
说笑几句,三人就入了正题。
汤应求说,涂相公,我们是为杨家状告你而来的。你可得说实话,莲儿到底怎么了?
涂如松说,汤大人,涂某在堂上说的那话句句属实,除此以外,实在再也没有什么可说了。
李献宗说,可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见了,你却什么也不知道,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涂如松说,我要是知道,她怎么走得了呢!
汤应求说,我暂且将你这话当真。莲儿既然活着走了,那一定可以活着找回来。这事你别再漫不经心,你得认真起来。不然,面子上过不去,那可不好办。
涂如松一听这话里有话,忙问,汤大人有话请明说。
李献宗在一旁说,也没别的事,汤大人去年给朝庭写了一道奏折,报告麻城饥荒情况,其中有一处行文欠斟酌,有伤迈柱大人。今日有人通信说迈柱大人非常生气,摔了一把翡翠壶。迈柱大人心眼小,得罪了他,他一定要报复的。所以汤大人不得不遇事小心。
汤应求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是想为麻城百姓免了捐,没想到却捅了马蜂窝。涂相公,你是我县名人,去年布施一事曾惊动迈柱大人,所以这事是万万不能瞒过他的。你必须好自为之,这样才于你我无妨!
涂如松有点不理解,说,我的事怎么可能牵连到汤大人身上呢?
汤应求说,你我的关系在麻城几乎无人不晓,若是你真有事,我就会左右为难的。
涂如松想了想说,大人请放心,我决不会因故影响你的。莫说眼下无事,即便将来真有事,大人尽管秉公办理,涂某不会求你网开一面的。
汤应求说,如此最好。
说着,他就起身告辞。
汤应求没有走大门,他让涂如松开了后门。李献宗先是探头望了望,见巷子里无人,他们才往外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涂如松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凉风从巷子里吹过,涂如松手臂上平白无故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凤儿在背后问,这大热的天,相公怎么会发冷?
涂如松没有作声,直到夜里,他搂着凤儿躺在**时才说,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好怕!
听到这话,凤儿轻轻地笑起来。
涂如松问,你怎么还笑?
凤儿说,我笑你们男人有时比女人胆小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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