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虐打

说起来,高云山这人也是挺奇怪。

说他讲究吧,他把夜总会就开在墓地旁边;说他不讲究吧,他明明在圣欣医院附近就有房子,经常被他打得满脸伤的老婆陆明华,他却专门给买了整条棘尾德路上气派的花园洋房。

从梦巴黎所在的霞飞路到棘尾德路,如果从地图上看起来倒是离得不远,可是真要过去,还真是需要不短的时间。

这次是小黑开车,徐泽真坐在他身后,一旁是一脸不悦瞪着阿郎的麻杆。她瞅了一眼车窗外,看着不同的风景不断穿过不由得有点心烦,索性敲了敲副驾驶的椅背:“你确定陆明华是一个人住在棘尾德路?你不是说高云山家住在公共租界吗?他为什么又要在法租界置产还和陆明华分居呢?而且我搞不懂,以他的财力,应该没有必要贪图地租便宜把生意开在墓地旁吧?”

阿郎挠了挠头转身看着她,似乎怕被人听见似的拿手挡着嘴就要往她跟前凑,吓得她直接往边上一躲,冷冷地说道:“你、你就直接说吧!”

阿郎没皮没脸倒是也没觉得被嫌弃,假模假样叹了口气就说道:“哎!按理说高云山好歹也当了我一年的老板,他死了我也不该多说什么。可是作为一名奉公守法的一等好人,您徐队长开口了我也就只能知无不言了!”

这番假惺惺的场面话听得麻杆直接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立马从后座直接爬到副驾驶来锤他。

阿郎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麻杆,这才吞了口唾沫说道:“我老板……哎呀就是高云山,他跟老板娘陆明华是十几年前结的婚,您也是男人当然也明白,这两口子在一起时间久了哪有不出点小问题的呀?!而且老板他开的还是夜总会,这成天是乌泱泱的美女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一来二去的佛也忍不了啊!您说对吧?年轻的小美人抱在怀里,家里的糟糠黄脸婆那还能看?当然是给她买个房子让她住着,省得一见面就吵架不是?而且呀……”

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那老板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看八成是外面也有相好,而且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给老板添个一儿半女,依我看老板没休了她也是挺仁至义尽的了!”

一会儿因为没感情所以分居,一会儿因为有感情所以不休妻,而且几句话里至少八成是道听途说和主观猜测,除了知道两人确实是分居了而且也没有子女,实在是没有什么更有用的讯息。

徐泽真很少去主动厌恶什么人,但这个阿郎说话的那种市侩实在是让她很不舒服,索性也没了好脸色,冷冷地重复了之前的问题:“夜总会选址,为什么要在墓地门口,你了解吗?”

阿郎满脸堆笑看了一眼麻杆:“哎呀这个柴哥最清楚了,这‘梦巴黎’以前是法国人开的,那时候我就在这儿混饭吃;后来那法国人得了急病就回老家了,高云山也不知道从哪个神仙老道那儿算命,说是让他在墓地跟前接个买卖,可保他富贵荣华,他这才从法国人手里接了‘梦巴黎’,名字都没改就这么直接干着,平时其他买卖没事儿他就爱在这儿呆着,偶尔也在这儿见见客户朋友什么的。”

麻杆赶紧补充道:“之前的老板我是认识的,这边原本也就只做些洋人生意,所以华人很少买卖也一直是普通而已,后来只听说有个冤大头接手了,倒是没细问到底是什么人接的。”

徐泽真点点头,沉吟片刻才问道:“他们两个是一直感情就不好吗?我看结婚照都拍得貌合神离的。”

“哎呀,这我可就不清楚了。”阿郎挠挠头,“老板不是个话多的人,我也是听领班他们聊天的时候说的,说是老板有回喝多了,说是后悔当初不该把老板娘从别人手里抢来什么的,具体的也没人知道。人家大老板,也不可能跟我这小看场的多说是吧?”

他这随口的几句闲言碎语,听到徐泽真耳朵里倒是成了比较有意思的讯息。十五年前的结婚照上,青春年少芳华正茂的陆明华对身边年纪大了她许多的高云山明显并不满意。如果前提只是因为她出身低微家境贫寒倒是还好,如果这里面有更深一层的恩怨纠葛,比如横刀夺爱?那陆明华无论是否有能力凌迟高云山,她的犯罪动机都会十分充足!

只是,十五年前就错付了一生,会因为争吵和偶尔的磕碰,就在十五年后的现在,终于忍无可忍残忍杀夫吗?

那这个动机的战线未免也拉得太长了一点……

带着满脑袋乱糟糟的思绪,四个人乘坐的汽车终于停靠在棘尾德路上。

阿郎率先下了车,哒哒哒地往西沿着一排花园洋房查看着门牌,气得麻杆在后面直嚷:“合着你小子压根不知道在哪一户是吧?”

阿郎缩了缩脖子,脸上臊得慌:“我也是之前听老板的司机阿莱说在这条街上,我一个负责看门的,夜总会营业我下班夜总会打烊我上班,怎么可能知道老板家在哪儿您说是吧?”

他说着又堆了一脸笑试探着说道:“我今天跟各位说了这么些个不该说的,您几位可千万要说话算话,不管他高云山怎么死的什么情况,我的工钱您可得帮我要回来!八……”

没等他说完,麻杆就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八块大洋是吧?你放心,他老婆不给你我们老大董探长也不会亏了你的,感觉给我办正事儿,不然你小子一个字儿都别想拿到!”

这种不上道的威胁对阿郎倒是有效,他两条小短腿翻得飞快,很快就跑出去两三丈远,终于在一户花园别墅跟前停住了脚步,使劲挥舞着小胳膊叫他们过去。

“就是这儿!”他兴奋地指着门牌,“高宅,好像就是这儿!”

徐泽真走过去,隔着栅栏一样的欧式铁门往院里看去,立马点了点头:“嗯,应该是这一户没错了。”

小黑不解地说道:“前面还有那么多户呢,高也不是什么少见的姓氏,徐哥你怎么确定就是这儿?”

徐泽真抬手一指院子尽头那个三层洋房:“台阶啊!别的家户进屋的时候都有两层台阶,只有这户没有,而且那入户的斜坡看起来比房子要新,应该是之前把别墅现成的台阶毁掉专门改成了平整的斜坡还加装了扶手。什么人需要这么劳师动众呢?”

小黑一拍脑门:“腿脚不方便!我记得高云山的结婚照里,他就拄着根棍儿的!”

“什么棍儿啊?人家那叫手杖!”麻杆嫌弃地“啧”了小黑一声,这才扭头看向阿郎,“高云山腿瘸的?”

阿郎摇摇头:“倒也不是瘸,他要是真瘸那就不是拄着手杖,那不就得架着拐棍了嘛!他好像是很年轻的时候就有很严重的风湿骨痛的毛病,别说下雨下雹子了,只要气温稍微低点儿他就腿疼地直打摆,必须拄着手杖才能站稳。所以平时他在夜总会,除了必要的应酬基本也都是坐在二楼看台上看看表演,要么就是一个人窝在办公室很少走动。不过他最近应该是找对了大夫,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他拿着手杖了,而且走路看着还挺带劲的呢!”

即使高云山近期治好了腿疾,但房子是半年前买的,与这别墅应该是属于他的结论并不冲突。麻杆懒得听他那些絮絮叨叨,抬手就扣响了铁门上的门环,很快就听到了一阵汪汪汪的狗吠声,听着动静应该是只体型不大的小型犬。

伴随着小狗的叫声,洋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穿浅灰色旗袍的女人打开了们,从屋里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疑惑地看着铁门外问道:“你们是?”

今天的天气阴沉,那女人又站住屋里,离门口隔着整个院子,整个人都隐藏在阴影里似的,要不是天空的颜色要比她身上的旗袍颜色更亮些,还真看不清她的身形,就更别提看清她的面目了。

徐泽真还不太习惯这种上门询问的方式,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麻杆,麻杆立马心领神会,朗声就说道:“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里是高云山家里吗?”

那女人没有立刻答话,反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们是谁?”这次的语气带着戒备,仿佛下一秒她就要直接关门一样,门里的小狗似乎在她脚边一个劲儿狂吠着要冲出来她也不理,用脚把狗拨回屋里,继续如一根树桩一样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是从她这种反应,徐泽真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了。如果这里不是高云山家,她一定会立马回答找错了直接否认,根本犯不着一再询问来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立马看向阿郎:“这是陆明华吗?”

阿郎本来畏畏缩缩地不想直接露面,但听徐泽真问她又被麻杆一瞪,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屋里的女人能看到的位置,堆着笑说道:“老板娘,是我!我是‘梦巴黎’的阿郎!”

女人明显愣怔了一下,沉吟片刻才从屋里缓缓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到了他们跟前。

隔着一道铁门,徐泽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女人她脸上和脖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被殴打造成的大小青紫瘀伤,甚至连刚才藏在门板后的左眼皮都肿得比核桃还要大,而且还渗着清晰可见的血痕;甚至就连她那高高的领子,都根本遮不住颈侧的淤青。

徐泽真忍不住狠狠地瞪向阿郎,无声地用眼神质问他,这哪里只是被“偶尔地磕碰”?

这是殴打,是百分之百的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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