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希是万料不到安东尼居然会在圣城里干起提取青霉素的“勾当”来, 她这会儿也在忙活着治疗各种“春季病”呢。

自从光球提醒她，新神降临的第二波冲击要来之后，她就在王都里开展了“人口调查”。

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也亏得她现在手里有足够多的识字的人——教会的神官们。

黄金领战役的消息到底是渐渐流传开了, 尤其是辎重队的人都活着被带回来干活，总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各教堂的神官们对此基本是两个态度：一部分人义愤填膺, 觉得辉光之国竟敢杀害圣城的守护骑士跟神官, 简直是大逆不道；另一部分人则缩了头——毕竟数百骑士都无声无息地没了，他们这些神官又算什么呢？

当然，这两类人目前的处境也是截然不同，后者被陆希拉出来搞人口调查，前者则直接被送去干苦力了。

圣城都直接派出人马来了，陆希当然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 之前容这些人在教堂里啥事不干就很可以了, 现在还想造反吗？既然闲着没事就想找事, 那就给他们点事做做好了。

白都现在的人口增加了不少，陆希也看外城那些阴暗肮脏的棚户区极其不顺眼——外头跑来的人身上本来就可能携带一些病菌什么的, 再聚集在那种地方, 是唯恐没有传染病吗？春季, 可是传染病的高发期。

再说，就算春季没事，夏季一到, 苍蝇蚊子乱飞，那外城还有法看吗？

既然这样, 少不得把那些破烂房子推倒, 狭窄小巷拆除, 重新建起结实的水泥房子——只要建一片宿舍式的廉租房, 就够那些来投奔的平民像捡了宝贝一样了，他们什么时候住过这么挡风遮雨的结实房子呢？

拆房子打地基推墙铺路，都是力气活儿，倒不需要什么技术，哪怕神官大人们从前没干过，也能上的。再怎么说，觉醒者总比普通人力气大点儿。

什么？你说你等级太低，力气跟普通人也大不了多少？嘿，这是劳动改造，你当是让你挑肥拣瘦的吗？干起来吧您呐。

不干？那对不起，没饭吃！有本事你就把自己饿死，女王陛下保证会把你埋了，不会让你暴尸荒野的。

还有些精明过头的，试图在干活的时候向周围的平民宣讲自己的身份，激起他们的愤怒——女王如此对待教会的神官，那虔信教会的信徒，她又会怎么对待呢？

只不过这些人也没能得逞，这一片干活的都没有王都的原住民，人家都有更好的活儿，全都搬迁了。跟他们一起干活的，都是前一阵子巡逻卫兵们抓到的什么游手好闲的流浪汉、偷鸡摸狗的小盗贼、调戏妇女的老流氓之类，反正跟他们一样，都是应该接受劳改的货色，自己还得苦干呢，谁有工夫听你说自己的身份呢？

而且他们干过这么一次之后，就被调去了城外开荒，这下更好，周围连人都没了，看你跟谁宣传呢。

关于这件事，柯恩红衣主教曾经在陆希讲课的时候硬着头皮提出过，是否能对那些神官“客气”一点，但是被陆希直接拒绝了。

“他们吃白饭已经吃得够久了。”陆希磕磕手里的教案，似笑非笑，“可惜现在不行了，新教会不劳不得食。您和乌利圣徒都在劳动和学习呢，难道他们就不行吗？”

一旁被当成“榜样”的乌利，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才好……

确实，他这个圣徒现在也是没一天空闲的时间，但他竟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他是在靠“劳动”换饭吃。主要是，他现在学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光是抱着显微镜观察那些植物细胞就趣味无穷，女王还让他对着各种不同的种子和植物使用祈福术，然后再分析接受了祈福术的植物与之前有什么区别，由此来分析他的能力。甚至还找了其他的神官来做比较，还有穆特那个魔鬼的能力……

乌利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能力可以这样来分析的，一样是祈福术，不同的神官竟然能有完全不同的效果，简直不像是同一种神术。甚至有些祈福术，其实根本与一般人所理解的祈福根本没什么联系——比如说已经死去的列文，他的祈福术之所以能起作用，是因为杀死了尚未播种的田地中的所有生命，就是虫子与杂草，因此才让庄稼免受这两者的干扰，从而更好地生长。

这，这与其说是祈福的神术，不如说是杀戮的能力吧？如果这样算起来，骑士甚至魔鬼的能力也可以拿来当祈福术用了。

而且就算是他自己的祈福术，细细分析起来竟然也可以拆分成好几样！

比如说，被他用过祈福术的植物，既可以加快生长，又能长得更结实，以前他觉得这是一回事，但女王却说这是两回事，前者是一种什么生长激素，而后者则是给植物增加了某种营养。

乌利开始的时候是不相信的，但是在经过周密的试验之后，女王验证了后者——经他祈福之后的植物体内，增加了钙的含量。

关于这个世界存在着多种不同的物质，教义里自然也有涉及，不过讲的是光明神创造万物，比如说比照自己的眼泪创造大海，以自己的骨骼为样本创造沙石铺成大陆，看到自己生有毛发，就创造出森林等等等等……

但是这些知识后来就渐渐地不够用了。比如说金银铜铁皆是从沙石中提炼出来的，可见沙石也是不同的。

于是教义中就增加了新的内容，说是神的骨骼内含有各种不同的珍宝，包括宝石之类也是如此，为的就是让人类可以使用。

这当然是要赞美神的仁慈，但也有过不和谐的小小声音，问神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宝物单独赐给人类，而要把它们蕴藏于沙石之中，还需要学习各种神术去提炼？

不过这种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这些发出疑问的神官被认为是在质疑神明，甚至有些严重的还被判定为渎神而处死。

这之后，就没人再敢提出这样的疑问了，而教义里也相应地又增添了一些内容，说是神明不想让人类懒惰，所以才把宝物藏在沙石之中，好督促人们努力工作，学习神术云云。

也算是能自圆其说了吧，反正乌利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琢磨这件事，他觉得他的能力是作用于植物的，所以根本就没想过去研究一下沙石。

然而现在，女王却从植物里提取出了沙石中才有的东西，而且还不只一样！

女王所说的什么钙、磷、钾之类的名字，他也是闻所未闻，但是女王又从白垩石里同样提取出了那个“钙”，这就证实了她的话。

这个实验曲折而琐碎，虽然女王讲解了这一系列的什么“化学变化过程”，但他还是听得脑袋嗡嗡直响。更让他嗡嗡响的，是女王在他面前打开的新世界的大门：万事万物，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竟然是联系在一起的，它们都由一些最基本的物质构成，然后以不同的构成方式，创造出了这世间万物！

乌利不敢深想，但却又被这个新世界深深吸引了。尤其是从无生命到有生命，这里头所蕴含的道理，直接吸引着他一头就栽了进去，再也挣扎不出来。

黄金领的事情他自然是听说了的，作为一个虔诚的圣徒，他原是应该拍案而起，义愤填膺，甚至杀身成仁的，但是……

他选择了做一只鸵鸟，把头埋在心爱的沙子里，只当看不见其它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还不如柯恩，柯恩至少敢于向女王开口，替那些人求一个宽恕，而他只是个懦夫而已。

至于女王说他在“劳动和学习”，那真是在给他留面子了。他是自愿劳动和学习的吗？不啊，他现在其实跟柯恩一样，都属于“阶下囚”的身份，还不是女王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得干啥吗？现在是让他们学习，这已经是他们走运啦。

柯恩的表情跟他也差不太多，嘴张合了好几次，还是只能颓然叹了口气：“他们毕竟没有做出什么过份的事……”之前那三百骑士和五十战斗牧师，现在大概已经全都去了光明之山了，柯恩希望，能够尽量保住这些神官的命。要知道辉光之国可不只是王都里有教堂，女王如果对全国的教区都用这种手段，那到时候可能又会死不少人。

“如果您厌弃他们，为什么不驱逐他们呢？”

“驱逐？”陆希笑了，“他们在辉光之国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驱逐他们，好让他们去别的地方继续享受吗？”她当然知道许多神官巴不得现在被驱逐，这样他们就有理由回圣城了，还不用给她干活。

然而有这样的好事吗？圣城对她喊打喊杀，她还要再给圣城送一批人去？拉倒吧，还不如留下来充当劳动力呢。

柯恩又无话可说了。说到底，他也是俘虏，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能感觉得到，女王对于教会的态度骤然严苛与强硬了起来，但这似乎也怪不得她，毕竟是圣城先来讨伐她的，而且……

“您这样做，圣城可能会号召整个光明大陆都对您……整个辉光之国都会成为渎神之地，那意味着……”意味着所有的国家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攻击辉光之国，辉光之国所有的国民都会被归为渎神者，无论谁杀死或者奴役他们，都是正当且“合法”的了。

“意味着辉光之国会成为第二个夏国？”陆希又笑了，“那结果可能会让圣城失望了。再说，圣城真的能代表神吗？我可听说了，圣城屡次出现魔化现象，那真是神的地上居所，护佑之城吗？”

说到魔化现象，柯恩也无话可说，他当然是知道这事的，而且到现在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圣徒们认为这是龙晶被盗，大型神术阵无法再像原来一样牢牢封印那扇“门”的原因——都是被深渊气息污染所致，并非圣城已经不得神的眷顾。

“大型神术阵无法封印深渊之门，全知全能的神难道不知道吗？如果祂真的眷顾着圣城，难道不能降下什么神迹来净化圣城吗？”陆希笑了笑，“自欺欺人而已。你们其实都知道，根本没有教义中所宣传的那种神。”

一个圣徒，一个红衣主教，全都闭上了嘴。他们都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深思深谈，怕的是开了个头就止不住——苦修院听说到现在还有人不时地出现信仰动摇和倒退的情况呢。

陆希也没有想深谈，主要是不想毁掉这两人的能力。至于圣城，如果真如光球所说，在新神降临的第二波冲击中，圣城的魔化现象还会增加，那时候，就是她的新教会独立出来的机会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当然得先搞定自己国内，不能让新神的冲击先搅乱了己方的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