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丙字署,赵牧一没有绕路。
“九爷。”
“今个儿看起来真精神呐,九爷。”
“九爷该到婚配的年纪了吧,我有一好友,女儿年方豆蔻,九爷有兴趣可以聊聊。”
“别信他,九爷,那就是他的女儿,一顿饭吃的量,顶我三天。”
“……”
或许是因为单独巡视,一路与他打趣闲聊的犯人不少。
他没回应。
只是点头笑笑。
气氛反倒是越发热闹了。
他很快便注意到,先前那位一直背对着牢房的老医者,转过了身,望向这边。
看到是他后。
本能的就想转回去。
然而。
他几步便到了老医者的牢房前,顿住了脚步。
二人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真是吵死了。”
最后,还是老医者嘟囔一声,身子一侧,就要躺倒在已经打湿了的干草上。
“他们在狱中无聊,没事就喜欢打趣。”
他自顾自的开口。
打开牢门。
走进了牢房之中。
将老医者从地上拉了起来,并告诫道。
“这样会生病。”
他用的是巧劲,不会伤到人,但被强拉的滋味注定好不到哪去。
“官爷找我何事?”
老医者睡又睡不得,躲又躲不得,只好阴阳怪气的回怼了一句。
他坦然坐在老者的对面,吐出二字。
“看病。”
肩膀上的伤势,太过特殊。
在外面的医馆看,也不是不行。
但如今秦王逐客令已下,狱外太过混乱,狱中有免费的医疗资源,不用白不用。
再说了。
一般的医者,可没有资格被关在丙字署。
“阁下半年来,可曾杀生?”
老医者见状躲不过,于是出声询问。
他心中稍惊。
莫不是老者能看出什么?
想了想。
却还是回了一字。
“有。”
老医者嘿嘿一笑。
“那巧了。”
“我不接待杀生的患者,官爷请回吧!”
话音刚落。
一旁的牢房,就有人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九爷别听邓老在那瞎扯。”
“昨个儿他还给咱儿看过呢!”
他扭头望去,发现是一名叫牛二的老屠夫。
大秦禁止私自屠宰牲畜。
所以。
一些屠夫就顺理成章的有了编制。
地位还不低。
毕竟。
大量食肉的,永远都是权贵富商。
官家屠夫一刀剁得歪些,给采购的下人制造点私吞的机会,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也就有了说话的机会。
那些私下想买碎肉、角料的平民。
多多少少,也得巴结巴结这些官家屠夫。
牛二干了三十几年官家屠夫。
还教出不少弟子。
基本上。
全咸阳的刽子手,都得叫牛二一声师傅。
因此。
牛二跟包揽了咸阳全部死刑犯的咸阳狱众狱卒,关系还算不错。
小时候。
他没少见牛二上门找他父亲喝酒,打探狱中消息。
被他父亲臭骂后。
又苦着脸抱怨。
一群徒弟成日围着他哭穷,手中的刀多久没有见血,着实头疼。
“好你个牛二,以后休想让我给你看腰伤!”
姓邓的老医者见被拆穿,立马对着牛二吹胡子瞪眼。
牛二嘿嘿一笑。
又补充了句。
“小九爷,别看老邓头臭规矩多,实则心善的很。”
“先前他就说,小九爷你肩膀受了伤,应该多休息才是。”
“你先别急。”
“重新坐下来,让老邓头给你看看,保证好的快!”
他点点头,回以微笑。
“听牛伯的。”
牛二看似是在拆老邓头的台,实则句句又在维护老邓头。
让他好奇的是。
他穿的衣物不少,又基本没有干些力气活,将肩头的不适表现出来。
肩头有伤一事。
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无论是不是老邓头说的,还是牛二自己看出来的,证明里面都有学问在啊!
他隐隐有种感觉。
此行似乎是来对了。
老邓头不情不愿的重新在他面前坐定,但还是没有看病的想法,而是奇怪的问道。
“为什么这里的犯人,见到你,敢这么的……放肆?”
就这,还是老邓头斟酌后才开的口。
换做另外一名狱卒。
说不定就要当场暴怒了。
犯人放肆。
不就表明狱卒无能,没有威严!
“这样不挺好?”
“要是整日面对一群碎嘴的怨妇,那才是一件头疼的事吧。”
他很诧异的反问了句。
实际上。
也只有丙字署才会如此。
关押平民跟奴隶的戌字署,犯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只要进来了,就低着脑袋,狱卒说话声音大些都吓得直哆嗦。
关押小吏还有小卒子的丁字署。
跟狱卒级别差不多。
都说同行相轻。
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丁字署的犯人,也许会赔笑,会求饶,但更多的,绝对是想着出去后该如何报复回去。
这些人中。
还有一些吃过苦头,且对狱卒手段极为了解的存在。
是审讯时最不好对付的一种。
至于丙字署往上的乙字署跟甲字署,那都是狱卒们抽鞭子时,都要弯腰先鞠一躬的大人物。
这两署的犯人,平日也不会主动跟狱卒搭话。
有什么事。
基本都是跟李叔、张叔对话。
有些还需要狱掾亲自在旁边候着。
丙字署的犯人。
位置不高也不低。
能趾高气扬,也能向下包容。
也许是之前狂刀文三的惨叫声太过刺耳,又或者是他不怎么动怒。
渐渐地。
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他倒没觉得有何不妥。
反正。
他也不用跟着打钱了,无需时刻保持威严。
老邓头很是奇怪的盯着他看了几眼。
而后。
又沉默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一下不了得。
老邓头的脸色旋即大变,阴沉如墨。
“这是……”
他不由得不安起来。
下一息。
老邓头又拍着腿大笑出声。
“你身体没问题。”
“逗你玩呢!”
他:“??”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
老邓头就是个老顽童!
他严重怀疑。
这家伙是不是在报黑七那几鞭子之仇。
“好了。”
“稍后我会开个方子给你,你去医馆抓来,熬成膏状后涂抹即可。”
“对治愈外伤,有奇效。”
老邓头此时把手抽回。
总算是有一点医者风范的叮嘱了几句。
他正准备认真记下。
又听得老邓头补充了一句。
“若是药膏有多,你也可以涂在鞭子上,这样犯人们好得快。”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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