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警报声
这种警报声和空袭警报差不多,呼啸凄厉,长鸣不绝,扰得人心惶惶。我从小生活在
桥天监狱,曾听过数次这样的警报,这种警报是犯人逃跑被发现后,用来通知看守人
员的。桥天监狱的四面围墙几乎有四米高,还有高压电线墙顶上,所以能从监狱里逃
跑的几率是零。尽管如此,但桥天监狱的犯人还是有越狱的机会的,他们每天都有八
小时必须下到煤井里劳动,煤矿离监狱有一大段距离,看守人员要带领犯人前往煤井
,一般犯人是不会想逃跑的,因为会被通缉,过的生活不一定比监狱的好,但如果有
人有心逃跑,那么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的妈呀,你们这也敢叫监狱,我刚还佩服这墙砌得结实又高,敢情是个摆设,随
便出入啊。”许少德乍舌叹道。
“谁说是摆设了,劳改犯嘛,不劳怎么改?肯定要出来劳动,劳动最光荣,你以为犯
人很轻松,天天在监狱里睡大觉?”警报声不绝于耳,我不得不提高了嗓门。
“该不会是没人看守,来了个犯人大越狱吧?”许少德满脸紧张地猜测道,“桥天监
狱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该不会…”
“不会的,要是真没人在这里,那谁来的警报,总不可能越狱的人自己拉警报吧?”
范里听到许少德越说越吓人,于是就纠正了他的错误推断。
“天都要黑了,我们是要…”小光看着愈来愈黑的天,担忧地问道。
“先进屋吧。”我们四人提了不少行李,总不能一直在外面晃悠,我拿出家门钥匙,
开了门就进去。
一进屋子我就打开了灯,灯光是黄se的,给人一种浑浊的感觉。屋子里的堂屋有一张
桌子、黑白电视机、几张椅子,墙上还有一个相框,里面镶着一张全家福。许少德进
屋就大惊小怪,说东西太少了,真没想到我家如此清贫。家里虽然清贫,我却觉得过
得幸福,所以对许少德的吃惊并不在意,范里和小光也很平静,反映没有任何的起伏
。
“你家很干净嘛,桌子和椅子都没有灰尘,伯母今天也许还在家的。”小光摸了摸桌
子说道。
“放好东西,我们出去看看吧,我总觉得不大对劲,以前到了晚上也有人出来走动的
,怎么今天才到傍晚人就没了。”我不安地说道。
范里和许少德把行李堆在角落,准备和我出门,但小光却不肯挪步,她停在挂着全家
福的墙边,端详着照片,极为入神。这种场景我幻想了无数次,带着女朋友回家,女
朋友看见我小时候的照片,会甜蜜地说你小时候太可爱了。小光的模样不是大家闺秀
,也不是小家碧玉,是一种空灵的美,总觉得她人不真实,但如果能做女朋友还是很
有面子的,拉出去这么一站,别人不得羡慕死才怪。
可是,小光端详了照片后却紧锁眉头,没有夸我小时候如何可爱,反倒迟疑地问了我
一句话:“照片上的人…是你爸?”
我对小光的询问感到非常失望,难道这女人的品位独特,喜欢父亲这样的人?我没有
回答小光,只点了点头,表示那人是我的父亲。小光的反应极为强烈,她完完全全怔
在了原地,整整一分钟没有动静,我生怕她中了邪,所以就叫许少德和范里一起过来
,想把小光叫醒。小光没等我们走过去,她就自己醒了神,并退后了一步一眼,她难
以置信地望了我一眼,这眼神似乎藏有不尽的话语,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有什么事情吗?”范里看了一眼照片,没看出端倪。
“女人真是麻烦,一惊一乍的,不要吓唬人好不好?”许少德皱着眉头挤兑小光。
“我们出去吧。”小光没有理会许少德的挖苦,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走出屋子,外面还在响着警报,刺耳又难听,但这声音并没有驱散空气里的诡异
,桥天监狱仍如一座死城一般,毫无生气。我们挨家挨户地找寻,却一个人也没有看
到,所有屋子都是家门紧闭,连灯都没开。我虽然没有穷疯了,但是脑海里忽然跑出
一个念头,要是这时候入室盗窃,那可是要大发一笔的。想归想,我可不会那么做,
况且桥天监狱的人也不富裕,就算偷也偷不到值钱的东西。
许少德曾听说广西有很多土匪,所以就胡乱猜测,说是不是土匪把桥天监狱给血洗了
。我说放你娘的狗屁,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哪来的土匪,要真有土匪也是他
许少德。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吓了一跳,许少德说的也不是没可能。桥天监狱住
了百来个职工和家属,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都不见了,桥天监狱毕竟是一个国有单位,
虽然地处偏僻,但不至于发生了暴乱也没个人影在这里。
“你确定这是你家吗?”小光四处张望地问道。
“我至于把自己的家给记错吗?”我冷笑一声,脑海里却在极力搜索记忆,这的确是
我住的地方,可为什么会一个人都找不到了呢?
“别急,去监狱的大门看看,那里总有值班的人吧?”范里没有任何惊奇,反而一副
见怪不怪的样子,有时候我真想揍他一顿。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再怎么没人,监狱的门口和岗楼总该有人,要不然犯人不得跑光
了才光。岗楼有两座,分别对立地屹立在监狱围墙的角落,监狱的大门有一个值班室
,时刻都会有人职守在那里,记录犯人出入的人数以及时间,还负责犯人的搜身工作
,以防他们带危险的东西进监狱。现在已经入了夜,但岗楼和监狱围墙上的灯都没有
打亮,我们从远处望去,值班室也是黑着的。我们打起了手电,在夜里穿行,难听的
的警报声却还在继续,听得我也想大喊起来。
“你们的警报是响这么久的吗?”小光一只手提着手电,一只手堵住耳朵问道。
“对啊,吵死人了,拉警报的人怎么就不会停下啊,他是聋子吗?”许少德忿忿地骂
道。
我听他们这么一说,这才觉得奇怪,警报声是响得太久了。以前我听过几次,顶多只
响了三分钟,可是这次却响了十多分钟了,难不成跑了十几个犯人,可是也用不着拉
这么长时间的警报啊?想到这里,我心里犯嘀咕,警报的开关是在值班室里的,只要
按下开关警报就会响起来,可是我们站在远处打量值班室,那里漆黑一片,如果真的
有人拉警报,他会不开灯吗?桥天监狱根本没有停电,我家里就有电,刚才还打亮了
电灯。但如果值班室没人,那又是谁拉的警报,他为什么不开灯,拉了警报为什么又
不关?桥天监狱的人都去哪里了?
“你家怎么这么吓人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许少德知道了我的担心后,吓得不敢
前行。
“你像个男人好不好,这就吓到你了,还吹自己是山东霸王呢。”我冷笑道,但心里
却觉得一片阴凉。
“过去看看吧,没什么好怕的。”小光看我们踌伫不前,于是她就一个人往值班室走
去。
范里无声无息地跟着小光,如同一个鬼魂,有时候我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许少德最
好面子,看到小光走在前面,他就大步一跨追了上去,但没敢走在最前面,只是与小
光平行。警报声歇斯底里地叫着,它越这么叫着,桥天监狱越显得死寂。虽然警报声
很吵,但我却听不到监狱内的吵闹声,甚为古怪。我住在这里的时候,监狱里谈不上
歌舞升平,但也有文化生活,有时候还有教育性质的电影观赏,还有一些知识竞赛什
么的,总之不可能这么安静。更何况监狱里一片漆黑,犯人们怎么可能不吭一声,换
作是以前肯定炸开锅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地颤抖了一下,难不成是桥天监狱的犯人
来了个大逃亡,全部跑光了,桥头监狱的武警和职工都去追捕了?
我们越走越近,每个人都全身警惕,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值班室里藏着妖魔鬼怪。
我们的手电一起照向值班室,值班室的大门开着,窗户也开着,我们从外面望去,里
面似乎有个人趴在桌子上。我松了口气,闹了大半天,总算看到了一个人。许少德说
这人真够懒的,值班也敢这么打瞌睡,拉了警报也不记得关,这么吵还能睡得着。小
光却反对地说,这么吵的警报怎么可能睡得着,那人肯定有问题,就算是聋子,拉了
警报总得关啊,哪有拉警报拉到一半就睡着的。
“喂,喂,有人吗?”我大喊了几声,可没见值班室里有人走动,也没人回答。
“万藏哥你别忽然喊起来,好不好,吓我一跳!你声音比起警报声是蚊子对公鸡,要
真有人听见早出来了。”许少德反过来教训我。
“我有那么笨吗,我这是先礼后兵,先打声招呼,既然他不应,我们走进去也不算没
礼貌。”我一边解释一边往值班室走。
值班室就在监狱大门的对面三四米开外,是一间十几平房米的小平房,和宽大的监狱
对称着,显得十分的压抑。我狐疑地走进去,马上拉亮了电灯,值班室里有一个人趴
在桌子上,上面有一本记录犯人出入的本子,警报的开关还开着。值班室没有任何危
险的东西,我们都送了一口气,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我关掉了警报,一切恢复了平静
,但静得更为诡异,整个桥天监狱如同鬼城一般。
“大叔,你没事吧?”小光摇了摇趴在桌子上的职守人员,轻声地问道。
这个人已入中年,身材超胖,照理说这样的人打瞌睡也会有呼噜声,没呼噜声也该有
粗犷的呼吸声,可是他却无声无息,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范里手快地把了这人的
脉搏,然后对我们说道,这人已经死了。我和许少德听得目瞪口呆,难不成是一个死
人来拉警报,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把这人扶起来,看了一眼,他是桥天监狱的职
工,姓李,具体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大家都叫他胖李。
胖李叔的身体微暖,但呼吸和脉搏都没了,应该刚死不久,也许拉完了警报就死了,
连灯都没来得及开。胖李叔全身没有伤痕,死得很平静,这种年纪和身材很容易得心
脏病,或者高血压,猝死在工作岗位在桥天监狱也有过一两例。如果是他杀,我们应
该会看到凶手,何况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监狱的门口杀人,除非是活腻了。
我叹了口气,想通知别人,但桥天监狱就只有我们四个活人,起码现在还没见到其他
人。父亲打电话通知奶奶赶到桥天监狱,说什么桥天监狱的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但
我们从进来到现在也没看见搜救的紧张气氛,难道人都去了煤矿那边?煤矿离监狱有
三四公里,还得从山里弯进去,但就算人都往那里去了,也该留几个人守着监狱吧,
万一犯人跑光了,岂不是危害到百姓的生活。
大家虽然没有看见活人,但总算看到了一个人,哪怕是个死人,所以都安了心,至少
没有碰上超自然的事情。值班室死了人不是小事,总得有人来接班,看着监狱的大门
。我想去通知胖李叔的家人,可是范里却叫我等一等,听语气似乎发现了什么。范里
移动了胖李叔的尸体,抽出了一本犯人的出入记录,我不明白他的用意,以为他看不
明白出入记录,所以想问我犯人出入记录是怎么一回事,我正想让他安静一点,可是
他却正经地让我仔细看犯人的出入记录,说上面有问题。
我狐疑地接过本子,这本子有几百页,又厚又沉。我旁边有个死人趴在桌子上,外面
又是黑灯瞎火的,所以根本没心情看记录,只是装出看记录的样子,应付应付范里。
我在心里骂着范里,真是没事找事,故作神秘。刚开始我没看出问题来,但看了几秒
钟不由得大吃一惊,仔细地看了这本犯人出入监狱的记录后,我惊恐地望着范里,吞
吐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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