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位老人送上车后，乔春野来到附属商店，寻找自己的小奶猫。

小奶猫躺在篮子里，裹着松软干燥的毛巾，眯着眼睛，听到人的脚步声后，立刻翻过身，游泳似的扑棱四肢。

乔春野方才陪伴仁德经历一场生死考验，此刻看到另一个蓬勃的小生命，心头不由得淌过一股暖流，伸出手去摸它的脑袋。

小猫体表已经长出一层绒毛，大块的灰白色斑纹相间，比刚出生时好看得多，一双眼睛微微张开，隐约露出蓝色的瞳孔。两只前爪抱住主人的手指，嘴唇裹住指尖，撒娇似的舔着。

乔春野的心都化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微笑。

看店的秦玲走过来，对她说：“小家伙长得挺快，今天喂了三次奶，你带来的奶粉全都喝完了。”

乔春野抬起头：“太好啦。”

“客气什么，”秦玲来到她身边，递过一只袋子，“这些你拿着，里面有可溶的幼猫粮，每次可以添加一粒在羊奶粉里，一起给它吃下去，补充营养。”

“好的。”

“里面还有跳蚤梳，现在它体表已经长出绒毛，但自己还没学会清理，又没有母猫帮它，时间长了容易生虫，只能你来代劳了。”

“没问题，”乔春野点头，“秦阿姨，多谢你为它费心，上次你准备的暖水袋就特别好用，它每天抓着都不撒手。”

秦玲却笑道：“我哪懂得这些啊，都是你姑姑给置办的。”

“啊？”乔春野愣住了。

“我自己也没养过猫，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是乔医生叮嘱我，进货的时候特地补充几款给小猫幼崽用的护具，这款跳蚤梳是她货比三家之后才订下来的，可费了不少周章呢。”

“我……我没想到……”

“春野，你姑姑真的是个好医生，今天医院集体出差，外科医生就剩她一个，留下来专程等着给仁德做手术。”

乔春野眨眨眼：“集体出差，去哪儿？”

“你不知道么？”秦玲面露惊讶，“宠物新经济论坛，全国兽医师协会主办的。”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是很厉害，宠物行业日新月异，技术发展像坐了火箭一样快，我一把年纪了，也就只能看个商店，早就被年轻人抛在后面。哎，扯远了……单说这场会议，两天一夜的日程，包吃包住，五星级酒店，院长带着好多人去了。本来你姑姑是特邀嘉宾，但是她接到你的电话，就把行程取消了，院长劝了她半天也没劝动。”

乔春野的嘴巴张成圆形。

秦玲在她肩上拍了拍：“行了，快走吧，你姑姑还在门口等你回家呢。她今天连坐两台大手术，估计累坏了，别让她等太久。”

“嗯……”乔春野点点头，抱起小猫篮子，缓步向门外走去。

夜色之中，她望着乔冰珊单薄的侧影，不由得感到喉咙苦涩，悄悄移开视线。

*

周六的夜，街头四处可见欢快的人群，可乔春野和姑姑之间的气氛却降到冰点，直到返回公寓，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换作平常，乔春野只要进门，便迅速躲入卧室，躲到乔冰珊的视线之外。但今天不知怎地，她连逃避的心思都没有，把小猫放在一旁，自己则呆站在客厅角落。

今日乔冰珊的神情比往日还要严肃，还要冷酷，理由她也清楚，是因为她隐瞒仁德病情的事。冰山医生会用什么方式来教训她，她全然猜测不到，只能默默低下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乔冰珊走到她面前，但并没有责骂她，只是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她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只是快速回答：“你吃吧，我不饿。”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乔冰珊抿起嘴唇，隔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想搬出去住来着？”

乔春野心下一沉，她想，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

自己又要被抛弃了。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对方，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乔冰珊的脸上并没有愤怒，反倒比往日更平和：“我和于老师商量，市一中有青年职工宿舍，位置就在学校对面，目前女寝还有几个房间空着，你可以搬进去，和各位老师一起住，学校可以破例免除住宿费用。当然，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在瑞德医院继续打工，生活费也不用担心。”

乔春野足足愣了半晌，才问道：“这是于老师跟你提的？”

“是我先问他，他帮忙想的办法。”

“为什么？”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既然如此，教职工宿舍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事关你自己的生活，希望你不要赌气，认真考虑。”

乔春野望着她，说：“我还以为是你讨厌我，才要把我赶出去。”

“赶出去？你怎么会这么想？”乔冰珊大为惊讶，但很快又垂下视线，“我没有和人共同生活的经验，更不知道怎么得到你的信任，我不是个称职的监护人，离开我可能对你更好一些。”

乔春野眨了眨眼，像看着陌生人似的看向对面的亲人。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味抗拒姑姑的态度，却从未试图了解对方。

既然不曾了解，又如何能够信任。

她没有说话，而沉默几乎榨干了乔冰珊的力气，后者终于忍不住叹气出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实话，我很累。”

乔春野深吸了一口气：“……化验单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

乔冰珊先是一怔，很快又摇头：“算了，我没有打算责怪你，这件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乔春野一直攥着拳头，浑身紧绷，听到这句话，才终于放松一些，她小心翼翼地问：“仁德能顺利康复吧？”

“现在还没法断言，明天才能知道结果。”乔冰珊用惯常的冷淡口吻答道，“今天先去休息吧，搬出去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现在就做决定。”

说完，她便转过身，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怎地，她的背影看起来像极了逃跑。

“我已经想好了！”

乔春野突然提高声音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