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石川信一已经回到了上海，那付二保那边就需要立刻做更周密的准备。

安置好了天马路别墅苏家灭门案的秘密勘查工作，董孝麟就带着阿针再次前往莲若寺，光明正大地以调查高云山生前所服用药品的名义，跟“无恶大师”也就是付二保见了一面，交代一下准备让他跟石川信一正式见面的事情。

换做是旁人或许还需要花费些气力，但好在付二保从年少时起就是个为了赌博招摇撞骗到处吭钱的主儿，让他说些不至于漏洞百出模棱两可的车轱辘话，倒也着实是他的看家本事，并不需要董孝麟他们过多担心。

等申小六手脚麻利地往禅房里安置了各种窃听和录音设备，保证在这间禅房里石川信一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从百米之外的一间杂物房里被听得一清二楚，三人这才告别了“无恶大师”，慢悠悠地踱着步往回走。

尽管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很接近饭点儿，但寺院里还是有不少香客的。申小六扫了一眼那些扛着金箍棒一样巨大的香火往正殿外巨大的香炉里戳的人，不由得咂咂嘴：“好家伙，那么粗的香火跟炮筒似的，有这么诚心吗？难不成烧的香粗点儿更容易让菩萨显灵？”

董孝麟一听这话就嗤笑起来：“显什么灵啊？！诚心不诚心跟烧的香火粗不粗有半个子儿的关系么？你看他们那愁眉苦脸的样子，肯定是有了什么糟心的急事儿才来求菩萨的，临时抱佛脚，有个屁用啊？！”

他的声音一向就不低，这会儿也没刻意拘束着，那几个拿着巨香的香客明显就听到了他的话，立马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董孝麟哪是个认怂的，立马胸脯一挺脖子一扬，摆明一副“就是爷说的，你能把爷怎么样”的架势，简直气得对方牙痒痒，要不是看在他人高马大非得过来讨个说法不成。

阿针简直是瞬间就开始头疼，怎么也没想到这董孝麟竟然跟个爱惹事的半大小子似的。她赶紧伸手拉住了董孝麟的衣袖扯了扯让他消停，这才低眉顺眼地向那几位香客鞠了个躬道了歉，这才算是让人家找回了面子不再搭理他们。

平息了香客的愤怒，阿针这才看向董孝麟。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地盯着他，却也足够董孝麟心里发毛。他知道阿针不高兴了，但他想来想去自己也没说错什么，索性就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想要逗她笑一笑，可见阿针根本就毫无笑意，他这才咽了口唾沫瞪着眼珠子粗声粗气地说道：“喂，你别这样行不行？我错了还不成吗？”

阿针看他那凶巴巴的表情还以为他要使脾气，却没想到他居然憋出来这么一句，不由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绷着：“你错了吗？错哪儿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妻子对丈夫说的调调，董孝麟原本还一肚子委屈瞬间就烟消云散，老脸一红：“你说我错哪儿了我就错哪儿了，只要你别生气就行，看你不高兴我真的心慌。”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阿针假意嗔怒的皱了皱眉，看着那些烧香的人对他说道：“以前孙婆婆跟我说过，‘今生驼背为何因,前世耻笑拜佛人’，难不成你是想下辈子当罗锅吗？再说了，人拜佛本就是寻个安慰，若不是心里烦恼又何须临时抱佛脚呢？人生在世，是人就有烦恼事，你又何必去笑话别人？”

董孝麟让她说得无言以对，好半天才臊眉耷眼地看了一眼那些正在诚心磕头的人，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是我不信鬼神吧，我不懂他们宁愿烧香求菩萨，都不愿自己努力解决麻烦到底是什么心情……不过你说的也对，都是俗人何必笑话人家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扭头看了一眼尴尬地恨不得把自己就地埋了的申小六，似乎这才意识到跟前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似的，假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喉咙：“小六子，去买些香火来，咱们今儿也拜拜神仙，让他老爷子保佑咱们早点儿破案，抓光那些王八蛋！”

“……”申小六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你这大刀阔斧跟打仗似的……而且你也一向不信这些啊，人家菩萨能搭理你吗？”

董孝麟哪管他这些，刚准备踢申小六一脚让他麻溜去准备香火，一旁的阿针就没好气地说道：“佛家讲究过午不食，现在才去准备香火，等到去烧香拜佛早就过了时间了，还是改天吧。”

她说着话的时候眼神里显出几分忧伤，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我以前也没拜过菩萨，不知道菩萨会不会愿意成全我的心愿呢……”

董孝麟立马竖起耳朵：“你有心愿？什么心愿？你说来听听，或许我能给你解决？”

阿针却苦笑起来，幽幽地说道：“我希望逝者安息。我母亲、哥哥，还有今年见证的所有死者，包括艾琳娜、钱正雄他们那些所谓的恶人，我都希望他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平安喜乐。”

这话让董孝麟立马就定在了当场，嘴唇嗫喏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阿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一步一步往山门的方向走去。

申小六看董孝麟一言不发地盯着阿针单薄的背影，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老大，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董孝麟这才斜眼瞅着他：“不知道当不当讲就憋着不要讲，肯定放不出山门好屁来！”

这态度简直跟刚才面对阿针时的低眉顺眼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申小六心里立马有些愤愤不平，但还是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为了老大你好，我觉得我还是得说！老大，徐老弟长得好看人也聪明得没话说，你这以前也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姑娘的滋味儿被他吸引了也无可厚非，但老大你好歹也是堂堂中央巡捕房的探长啊！你在我跟前宠着惯着他都不要紧，可徐老弟毕竟没办法跟你过一辈子对吧？你要是在旁人面前也像是怕老婆的软耳根一样，那别人得怎么想呀？”

他这话让董孝麟立马沉下了脸：“谁跟你说她没法跟我过一辈子？我既然认定了她，当然就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啊！难不成，你小子以后跟人结婚，也是奔着过两年就离婚去的？再说了怕老婆怎么了，会笑话别人怕老婆的人，也跟就不懂什么是爱情！那叫怕吗？那叫尊重！连自己老婆都不尊重，成天吆五喝六咋咋呼呼还跟女人动手的，那种玩意儿还算什么男人？”

这话一出申小六的嘴巴算是彻底合不上了，他本以为董孝麟说要追求徐泽真也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搞不好过一阵子就会反应过来跟一个男人谈恋爱到底要面临多少困难。可万万没想到，董孝麟竟然是认真的，而且不止是要谈恋爱而已，而是认真打算结婚？！

他正震惊着，董孝麟已经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准备去追阿针，临走前还一本正经地说道：“顺便告诉你，我已经向她求过婚了！等到这些手头的破事儿结束，她只要是点个头答应我的求婚，那你小子就等着叫嫂子吧！礼金现在就开始准备，她跟你也是同僚你也不能少了她的，到时候要是让我发现你小子给嫂子的红包抠抠搜搜包少了，我扒你一层皮！”

董孝麟说完就长腿一迈朝着山门外追了出去，留下申小六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离开莲若寺，三人在山脚下找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素斋馆子吃了午饭，就往圣欣医院赶去。

苏沛文的小女儿经过贾玉卿的抢救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但因为高烧又加上长时间的水米未进，她的身体现在可以说是极度的虚弱，躺在病**像只随时会殒命一样，发出受伤的小兽一般粗重的喘息声。

董孝麟原本还指望给这孩子看看石川信一的画像，或许可以让她指认到底是不是石川信一下手杀了她全家，现在看来暂时是没可能了。

让他和阿针意外的是，贾玉卿的脸色竟然比苏家小姑娘还要难看。他一边摘手套一边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停尸房手术室室走出来的时候，简直就是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小护士们认得董孝麟，一见他就有意无意地抱怨道，说是也不知道这巡捕房是怎么回事，仗着跟贾医生有交情就把人当牲口使唤，停尸房里的尸体都堆得没地儿放了居然还敢再往过送，贾医生都连轴转好几天了连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也不知道得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要是按照董孝麟以往的脾气，遇上这种冷嘲热讽他早就骂回去了。可现在看着贾玉卿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他实在是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尤其是看到跟在贾玉卿身后出来的竟然是巡捕房的唐法医，他就更是眉头拧成了一团，瞬间明白贾玉卿怎么会累成这副鬼样子，合着苏沛文和妻儿那三具尸体竟然没有被拉回巡捕房，而是也送到了这里。

一看见董孝麟，唐法医显得有些尴尬，好半天才凑上来说道：“贾医生这边设备好……”

董孝麟气不打一处来，懒就是懒，说什么设备问题？！

他刚要发火，小河南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附到董孝麟耳边就小声说了句什么。

董孝麟一听他的话立马就变了脸色，把阿针拉到一边就说道：“怎么办？石川信一现在去莲若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