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进入正题了！

尽管这个问题阿针在之前和付二保对词的时候已经演练过，但现在进行实战，面对的还是心思细腻极为狡猾的石川信一，她不由得还是有些紧张，手心瞬间就全是汗水，险些要把手里的笔杆捏断似的。

听筒里，石川信一似乎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不等付二保回答就继续问道：“你不要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要你正面回答我，董孝麟今天上午来莲若寺见你到底是什么原因？劝你不要试图说谎，我的线人已经告诉过我，他是奔着高云山的案子来的？”

这话让阿针瞬间就心里一颤，他们上午来的时候确实跟寺里的人提过说是来找“无恶大师”是因为与高云山的案子有关系，现在不过下午不到三点，石川信一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而且还如此准确!

那这就说明，中央巡捕房里的内鬼一定是董孝麟这两天接触过的人……

阿针立刻把听到的内容复述给董孝麟，董孝麟听到这话的反应倒是完全在阿针预料之外，只见他一脸平静冷声说道：“他的眼线就是小佩！从咱们开始怀疑小元小佩，我就秘密调查了他们俩的身家背景，小元身家简单，而小佩在进入巡捕房之前的过往居然是一片空白，连户籍都是在报考巡捕房之前才新迁入的。”

这番话倒是把阿针吓了一跳：“他没有过往？一个人怎么会没有过去呢？”

“因为他的过去如果放在明面上早就穿帮了！”董孝麟叹了口气，“办理户籍要有身份证明，他登记户口时的信息显示他老家是在福建。我联系了他户籍登记地，结果那家主人告诉我说根本不认识小佩，听我形容长相才说这只是好几年前租住他家房子的一个租客而已，除了知道他叫山田佩之是个日本人以外一无所知。”

小佩竟然不是中国人？！

阿针十分震惊，之前跟小佩打交道时只觉得这是个总是唯唯诺诺的老实男孩，根本没想过他身上居然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耳机里暂时还没有声音，阿针沉吟片刻才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他进入巡捕房，就是为了成为一双眼睛，盯着你的一切，并且汇报给石川信一？”

“对啊！谁让人家是老乡呢？！反正他往我这儿派人，也不过就是想要多个耳朵多双眼睛，我正好可以利用。”董孝麟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先别说这些，石川信一那王八蛋是有备而来，付二保怎么说的？能不能应付得了？”

阿针皱着眉摇摇头，心里也是急得很。董孝麟来莲若寺的原因之前跟付二保是对过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付二保却迟迟没有说话，拖了好半天才学着他哥无恶大师的腔调沉声说道：“果然瞒不过您！呵，我要是跟您说他们只是因为听说高云山活着的时候是吃了我的药才治好了腿疾，所以来问一下到底是什么灵药可以根治风湿骨痛好给他义父治疗腿疾，您信吗？”

石川信一：“当然不信！董孝麟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追查奇迹会和十三先生，怎么会这个时候莫名其妙上山求药？难道他们来就没有问关于钱正雄、冯虎他们几个人的事？”

付二保笑起来：“既然我说什么您也不信，那您又何必再问？反正您要问我实话，那我只能告诉您董探长只是来求医问药，您若不信这实话，那就自当按照心中所猜测那样即可。”

这话一出阿针简直要给付二保叫好了，高云山的案子定性成雇凶杀夫案已经结案了，如果说是像他们所安排的那样，告诉石川信一是觉得高云山生前老往莲若寺跑有古怪，虽然可以吓唬住石川信一让他觉得‘无恶’已经暴露，但却很有可能让石川信一对付二保下死手！

而且，以石川信一的多疑，越不让他那么想，他就一定会那么想，估计这会儿他已经十分笃定董孝麟是发现了莲若寺与之前的几宗命案都有脱不开的关系。

按照付二保这种路数，每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反而是会让石川信一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定数，根本拿不准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过了许久，石川信一才说道：“大师，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跟平时不一样啊？”

这话说得阿针立马瞪圆了眼睛，赶紧对董孝麟说道：“石川信一好像在怀疑付二保了，说是觉得他与平时不一样！”

董孝麟也捏了把汗，赶紧问道：“付二保怎么说的？”

阿针没听到任何声音，刚准备摇头，就听见付二保忽然笑了起来：“不一样？当然不一样！我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恐怕早就被‘先生’送到地底下去了吧！”

这付二保如果不是骗子那绝对就是个审讯奇才！

被怀疑竟然还能把话题带往正题，简直是让阿针想给他拍案叫绝！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技巧，既回应了对方的猜忌，又以语气里浓烈的怨恨故意提起“以前”和“先生”，这简直就是在无形之中催促石川信一提起“以前”和“先生”的话题，好从他的的回答之中先弄清楚石川信一和真正的无恶大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石川信一明显没想到“无恶大师”竟然会如此激动，很快就笑着说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看来还真是说的没错！不过，大师啊，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你为什么要惧怕‘先生’呢？你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你却始终连他的身份都弄不清楚，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在他眼里你我都只是他的工具而已，根本就不信任你吗？你现在如此气愤，难道是也得知了‘先生’的真实身份？”

这话简直是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阿针强忍着右手的颤抖，飞快地在纸上做着记录，董孝麟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倒吸了一口气：“他们俩都是为‘十三先生’办事，但是‘无恶’却不知道‘十三先生’的真实身份！而且，石川信一似乎在游说‘无恶’背叛，而且他很清楚‘十三先生’的真实身份，是这意思吗？”

他总结地十分到位而且思路清晰，阿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接着捂紧了耳机，想听听付二保会如何应对。

石川信一暴露了这么多的信息，如果付二保的回话出现任何错漏，那恐怕就会前功尽弃。

“哼！”

好半天之后，付二保才从鼻腔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冷哼：“身份？还重要吗？你该不会真以为那些个警探跑来寺里是为了求药吧？我已经被盯上了！”

这句话看似情绪饱满，但实际上还是在重复之前的内容，加上付二保咬牙切齿的演绎，还真有几分说话有顾忌的意思，倒是听着也合理。

石川信一的语气果然轻松了不少：“呵，你果然是在担心这个！大师，‘先生’门下门徒众多，且各自与‘先生’单线联系互相之间不相往来。这么多同门之中只有我费尽心思找到大师你，一听说大师或许有危险就立即来探望，这还不能说明在下的诚意？”

门徒众多，单线联系，互无瓜葛！

阿针飞快地在纸上写下这行字，就听见石川信一接着说道：“别傻了，所谓的‘替天行道’根本就是个虚无缥缈的梦！你帮他搜集情报，又帮他处理了那么多的达官显贵，你真的觉得他所谓的‘恶人’杀得完？杀尽天下不义之人，这么个痴人说梦一样的理想，到底还让逼着你给他造多少杀孽？”

付二保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正当阿针为他捏了把汗的时候，就听到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那些人，都该下地狱！”

这是个安全的回答，阿针总算是松了口气，继续集中精神听着。

“那也不该由你这么一个出家人来做！”石川信一十分激动地反驳道，“你不过就是想让他告诉你当年卖假药给你，间接害死你夫人的黑心商人到底是什么人，有必要让他哄着你杀那么多人吗？他以为他是什么？凭什么以自己的好恶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付二保明显是不知道自己嫂子的死原来还有这种内情，立马就愣住了似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顺着石川信一的话说道：“我不管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只想找到害死我妻子的凶手！”

“那个人早就死了！”

石川信一冷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把他当神一样言听计从他就会有朝一日让你得偿所愿？不怕告诉你，他是把你当傻子耍呢！你的仇人名叫丁四海，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就是他亲手杀死的！”

付二保十分震惊：“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他不会骗我！”

石川信一冷笑道：“他就是骗了！他了解我们所有人内心最大的渴求！我当初不也是因为他答应我可以让我顶上前任巡捕房探长的职位，并且保我在工部局内部青云直上才甘心为他所用？当我查清楚他的身份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等到他利用完我们，是根本不会给我们留活路的！”

他冷笑起来：“他不过就是华界警察厅一个退了休的老头子，怎样才能保我平步青云？”

这话一出，阿针彻底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