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帮你调查清楚，当作你救我的回报。”芊羽胸口忽然疼痛起来，猛烈咳嗽起来。

我扶她在树下坐定，问道：“现在你可以对我讲讲你的故事了吧。”对她我的确是充满了好奇，一个初遇时狼狈不堪的落难女孩，却有着这一身的好功夫，而今天居然孤身一人潜入净水教，她要刺杀谁，难道是云——溪。

“对不起，我的确是欺骗了你们。”芊羽艰难的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初我接近你和漠帧的确是别有用心，对不起，但我没有办法不去这样做，只因为我生长在碧池山庄，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必须肩负起铲除魔教的重任。”

芊羽的话让我心里有些寒冷：“那么当初你为我描眉的时候也都是假的么？”

“不。”芊羽忽然坚定的拉着我的手：“芨舞，那是真的，我从小便没有朋友，即使有，也是看在我爹的地位和身份上与我相识，没有人对我付之真心，但你不一样，从我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心地善良，有着侠义心肠，你是我辛芊羽这辈子唯一的一个朋友。”

朋友，我是她的朋友，却为什么也被列在了这样的计划和目的当中，她可曾知道，当日她为我描眉化妆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感动和沉醉，我真希望这辈子和她做朋友，一直这样下去。

“芨舞，我们的立场不一样，你不是我，不可能了解我心里的苦，有时候我真的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和心爱的人长厢厮守、浪迹天涯，但我是辛芊羽，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芊羽握紧我的手渐渐变的冰冷，体力渐渐透支，我余心不忍，便将她拥入怀中，她轻偎在我的怀里，如同她在碧池山庄拥着我的那般，对这个女孩，我竟然还是恨不起来。

“芨舞，如果我不是现在的身份，你说我们会是好朋友吗？”

看着面色苍白的她，脸上依然挂着清丽的笑容，我点点头：“当然，我们会是朋友，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我们都是朋友，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我不会劝你放弃这次刺杀行动，但我也不能让你伤害云溪，我不能。”

“你爱他。”芊羽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在问我，我却在问自己，我爱他吗？爱吗？似乎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不是深爱漠帧的吗？难道是漠帧对我的冷落让我心朝了另一个方向，还是云溪那些温柔的表情，令我产生了错觉？

“不好回答吗？还是你仍爱着漠帧？”

“不。”我不知道为什么，再听到芊羽这句话的时候，我居然脱口而出了这样一个字，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却好像来自于本能，我很疑惑，也很迷茫。

芊羽看我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笑了：“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干嘛总说我。”我忽然很想戏弄一下芊羽：“你呢，心里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这丫头似乎故意装傻。

“就是……漠帧啊。”

芊羽脸上没有我所希望的那种女儿家的羞怯和幸福，她面色一沉：“我和他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难道你就因为他是净水教的圣君。”

“对。”芊羽丝毫不回避这个话题，坦言相告：“且不说他是不是喜欢我，我认识他，只是为了要利用他，达到我寻找净水教的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了，我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那你真的能放下吗？”我问。

芊羽面上微怔，我看的出来她心里其实很在意很在意，可是因为她所肩负的重任，她不得不把儿女私情放在一边。

“芊羽，让我来告诉你，净水教虽为魔教，但你知道吗？云溪和漠帧却从未害过人，魔教那些杀掳都不是他们所为，如果你真的伤害了他们俩个，你会后悔的。”

“身为堂堂魔教两大首领，怎么可能出淤泥而不染，你只是想救他们，所以编出谎话来蒙我。”

“芊羽，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一句劝，你只是一个女孩家，不要将自己弄的这么累，你还有大好青春等着去享受，别把一辈子的时间都放在这上面好吗？我知道，你爱漠帧，既然你爱，你就不要放弃，难道你真的能跟他兵戎相见，你真的做的到吗？”

“我。”芊羽想反驳些什么，我知道她在自己的真心面前，能做的只有逃避和挣脱，可她却深深明白，越是这样就越是沦陷自己。

她忽然从我怀中猛然起身，大步向前走去，在离我几步之遥的位置停留下来：“芨舞，这都是我的宿命，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要见他兵戎相见，我会先杀了他，然后再自刎追随他而去，你多保重，如果你还是执意要保护净水魔君，下次见面时我们将是对立的敌人，而不是朋友。”

芊羽施展轻功，绝尘而去。对立的敌人，我在心里默念这句话，我跟她怎么可能成为敌人，那日庄内的场景历历在目，芊羽，如果你愿意放下你的仇恨，放下你肩上的重担，我愿随你天涯海角，一世只为你描眉，做你一世的好友。

在我这样失魂落魄的走回清水阁楼的时候，长廊转角处我依稀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云溪”，我上前轻唤出声。

他好像有意躲避我，却在听见我的叫声以后，极不情愿从柱子后边探出头来：“很晚了，你还没睡。”

他的话还是那般动听且柔美，只是事隔几日在听到同样的话语时，我竟有一瞬间不真实的感觉。

“你怎么了？”他问我。

“哦，没事，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房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盼了好几日终于盼到他的出现，我却在这样美好的月夜里说出类似送客的话来，云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我清晰的听见他说了一句：“好。”

我真希望他能开口说句别的，谁都知道他身中噬心睡盅，跟一般人的生活习惯是不一样的，夜晚正是他活跃的时候，他又如何真的回去休息呢。

不过，他说好。或许也是一种拒绝吧，若是从前，他一定不会这样淡若清风的回答的。

最后深深凝望了他一眼，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好味的芳香，那样特别的香味，淡淡，久久不能散去。

他的侧脸还是那般俊美，只是他却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始终未曾回头。

我的手就在这里，只要他轻轻活动一下臂膀，就可以抓住我，他为什么还没有来拉住我呢。云溪，他在等什么呢。难道这一次擦肩而过之后，是否一切就永远失之交臂了。

“芨舞。”仿佛有一个世纪般的遥远，我只感觉胳膊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在我低头去看右手的时候，那样一双修长如玉的手臂竟紧紧拉住了我。

“云溪。”我满怀欣喜。

“你的房间在那边。”云溪松手，指了指对岸。

我傻愣在那里，呆若木鸡，他的的确确拉住了我，但不是要留下我，而是告诉我，我走错了房内，我强掩心中的失落和悲伤：“谢谢。”

在说完这两个字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缓缓走向房间，那门竟然是这么费劲，以至于我用力推了好几下才推开来，四周空气稀薄，我只觉得自己连呼吸的力量都快要消失了。

我坐在窗前，轻轻抚摸着那张银制月形面具，往事一幕幕犹如昨日般的清晰，却在转眼之间走向了另一个剧本，在漠帧的戏里没有我，我以为云溪把我当成了主角，却没想到绕了一圈我竟然还是配角。

门突然被轻轻的推开了，漠帧端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进来，他的眉眼淡淡扫过那张银制面具，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我脸上：“鸳静鸳和说你没去吃早餐，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默默的摇头，我身体好的很，可是心却伤了，好痛。

“芨舞，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就算你不为了自己，也要想想小葵，你难道忍心让小葵为你伤心吗？”漠帧似乎特别了解小葵在我心中的地位。

果然我一听到小葵，便没办法继续平静下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当初我急切的离开，也没来得及跟她道别，小葵是个认死扣的丫头，一定还在清水阁楼日思夜盼等我回去。

想到她，我忍不住心中一阵酸楚，这个世界，是否除了小葵，再也没有人会如此在意和关注我的存在。

漠帧笑着看我把整碗粥吃完，还是那样温暖如春的笑容，我有瞬间的神思恍惚，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不管我经历了什么痛苦和挫折，只要看到他的笑容，便能马上开心起来。

只是这一次我却没有，我有过追逐，有过感动，有过幸福，有过失落，却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孤独，明明房间里不只我一个人，却让我感到强烈的孤独感。

窗外，叶枯黄而飘落，原来已是深秋了，难怪我会感到如此的寒冷。

肩头忽然有了一丝温暖，伴随着有衣物轻轻披落在我身上的轻柔触感，我回过头去，那堪比仙子般绝色的姿容映入我的眼帘，微扬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我带你出去走走。”

漠帧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便拉着我走出房门。

漠帧拉着我一直向前，绕过长廊，走过青石地板，没有片刻的停留，而是一直拉着我走出了净水教。

我像一个木偶般由着他，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我闻到了属于海水独有的气息，眼前一片宽广，浪涛轻轻拍打着岩石，激起层层的雪白浪花。

江湖风雨路，生死两茫茫，唯暗夜听雪，方能心神怡。我想到了云溪昔日的话语，他的暗夜听雪，与漠帧此刻带我来海边听涛有着异曲同工之效，都能让人片刻之间归于宁静。

“我很喜欢水，也喜欢海。”漠帧打破沉默，静静看着碧蓝的海水：“你看这碧蓝的海水，原来跟水没有什么区别，它是如此的平静，如若不是遭遇岩石的撞击，又怎么会激起这千层的浪花呢，正是有了这此美丽的浪花，才更增添了海的无穷魅力。”

浪涛轻拍海岩，又一层的浪花激**起来，飘在空中，别有一番韵味，我问漠帧：“你不觉得这些浪花很傻吗？明知道是岩石还要去碰，这些岩石会留恋她们吗？”

漠帧转眼看我，露出淡淡的笑容：“惊涛拍岸，留给世人观瞻的美丽，浪花也只有在触碰过后才知道，岩石非她归属地，海纳百川，经历种种艰难困苦，浪花总归是要回到大海的怀抱，因为只有海才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