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石川信一!
之前查“人头骰子”案就遇上他,稀里糊涂赶到北平救人的是他,这莲若寺刚死了住持的密道里雕塑是他的脸,现在就连密室里出现的一张并不显眼的剪报照片,里面的人居然都跟他长得如此神似!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一次两次或许还是巧合,巧合如此之多,实在没办法再让人不多作联想。
阿针正对着那剪报发呆,董孝麟就领着人折了回来,一开口就带着满满的怒气,急冲冲地说道:“还真是让你说中了!禅房里那条丝线压出来的印迹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禅房后窗窗框有个不起眼的小洞,上面有丝线摩擦过留下的痕迹,应该是有人躲在禅房后面拉动丝线才导致凳子翻倒在地上。这样看来,是有人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让我们发现这密室!我也给贾玉卿还有申小六联系过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无恶的尸体我打发人悄悄给送去圣欣医院了,让贾玉卿看着安排就行;申小六现在正在往这边赶,他带了勘验组,一会儿过来就给外面那些泥塑拍照取证。”
没等阿针说话,他一把就把那张轻飘飘的剪报照片拿了过去,一边看一把嘀咕:“你这儿发现什么了?”
看清楚照片上的人,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这人怎么看着这么像……石川信一?旁边这是房荣,可这……这不对啊!”
“年龄对不上,这不可能是石川信一。”阿针拿回剪报,淡淡地说道,“上海滩没人不知道房荣,可如果我没记错,他出生于1968年,今年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刚才小河南说这张照片是他1923年获奖时拍的,那么那时候他的年龄应该是三十来岁,石川信一那时候应该还是个孩子。”
她快速地看了一眼小河南,接着又说道:“小河南还说,跟他同时拿奖的还有个姓石川的人,这人和石川信一同姓,五官气质都这么像他,应该是石川信一的长辈才是。你与他同在工部局,有没有听说过他的家世?他有没有长辈在法租界巡捕房工作?”
“我看那混蛋成天嬉皮笑脸的德行就烦,怎么可能打听他的破事儿?”董孝麟恨得咬牙切齿,盯着那张照片说道,“总之,不管是什么人以什么目的引我们来这儿,这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份大礼,有了外面那些鬼差泥塑,还有这张照片,石川信一就甩脱不了干系!别管是他爹还是他二大爷,老子先把他给抓回来过堂再说!”
话糙理不糙,尽管还有谜团急待解开,但从石川信一这里打开缺口确实是眼前揭开十三先生秘密最快速的途径。
阿针把照片放回原处,又把刚才翻看了半截的那本“生死簿”拿给董孝麟:“你看看这个,这东西如果是真,之前很多案子,前因后果就都对得上了!”
董孝麟可没她那般沉稳,一脸疑惑地端着那账册才翻了两页就变了脸色,瞬间就开始大呼小叫:“我的天啊,这怎么杀了人还给记账?是生怕我们缺证据吗?”
他一边翻一边惊叹,眉宇间带了几分难以平息的怒气:“这些个王八蛋平时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背后地里还真是个顶个的该死!一个个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死一百遍也不亏,也怪不得有人要弄死他们!”
这话从董孝麟嘴里出来,倒是让阿针有些惊讶:“你现在也认同那个……替天行道?”
董孝麟明显一愣,垂眸想了想还是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一点点吧!但我还是坚持法制比人制要更好,替天行道没错,这些禽兽不如的混蛋我也想让他们受到惩罚,可是该不该死应该由法律来确定而不该是由什么人来私自动手。如果人人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然后就动用私刑随意去了结别人的性命,完全把规则放在一边当儿戏,全凭个人好恶和正义感行事,那这世界不就彻底乱了套吗?”
这种说法如果是之前,阿针还是十分认同的,但在看过那账册上记录的那些罪行,她内心的坚持却瞬间裂开了缝隙。“可如果规则不完美刑罚过轻,或者是制定法律的人有问题偏帮某些人,那该怎么办?”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难道,你就没有因为自己的个人好恶和正义感行事么?”
董孝麟刚想说自己没有,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这话指的其实是沈鹃!
严格意义上来说,沈鹃虽然值得同情,也确实是为了救出妹妹才受人指使成了帮凶,但她这帮忙犯罪的行为俨然已经构成事实!虽然为了让她不至于变成替罪羔羊稀里糊涂被判个死刑,他们才不得不冒着风险把她从牢里弄出来,阿针也认为这么做无可厚非。
可这种把她从牢里捞出来的行为,不也是劫狱?不也是犯法?不也是因为个人的正义感和个人好恶行事?
那么,从根儿上讲,这跟十三先生罔顾法律替天行道又有什么分别?
一时间,董孝麟竟然觉得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一种夹杂着震惊和慌乱的复杂眼神看着此刻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阿针,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阿针也知道她刚才的话算是给了董孝麟一个无声的耳光,心里瞬间也觉得有些难受,眼神躲闪了片刻就垂着眼眸说道:“呃……咱们还是得快点,天亮之后就会有人到寺里上香,无恶每天也都要上早课,在更多人发现他出事之前,我们得从这里撤出去,这样付二保才能在这里伪装成无恶住持……”
董孝麟愣怔了一下,也尴尬地点点头,一边摆摆手让兄弟们四处仔细搜寻线索,一边说道:“放心吧,现在都凌晨三点多了,寺里的和尚们都还睡着呢,没人发现咱们。刚才开门的那个小沙弥,我让人也带去贾玉卿那儿了,小孩子不禁吓,万一放他回去说漏嘴了,到时候又是麻烦。”
不得不说,这种办案的细节连阿针都没想到,看似粗枝大叶的董孝麟果然是天生的探长,办起案子来倒是细心得很。
见阿针眉眼舒展了些,董孝麟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付二保之前说石川信一悄悄来找过无恶,你说这儿会不会就是十三先生他们的据点啊?”
这问题不等一切真相大白谁能说清楚,董孝麟这属于明摆着的没话找话。阿针知道他这是想要缓和刚才紧张的气氛,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道:“我觉得,据点倒是不至于。无恶毕竟是一寺的住持,莲若寺的香火很盛,禅房里如果常有固定的人来往难保不会被发现。而且,他瞒着众多僧人把自己的亲弟弟藏在寺里本身就很冒险,有付二保这么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在,被人盯上的几率简直是太高了,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选择这里作为据点。”
她歪了歪头,接着说道:“更何况,付二保为了保护自己连他哥可能下毒杀人的事儿都敢一五一十全都给抖出来,他这成天跟秃鹫一样盯着无恶弄钱花,就算这里曾经是据点,恐怕也从付二保住进莲若寺的那天起就被废弃了。以我的猜测,外面那个戴着面具却没五官的人才是真正的十三先生主脑,而石川信一或许只是他的……下属?”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假设,十三先生是利用他执行一些杀人计划,还有跟无恶交涉,那么无恶就会在知道‘先生’存在的情况下只认识石川,而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十三先生到底是谁、什么模样。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无恶会给鬼差做了石川信一的脸,而‘钟馗’的身份却没有五官。而且最让我觉得石川信一应该并没有下到过这里来的原因是,就像你说的哪怕是替天行道也是违背法律的,他身为一个捕房探长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如果让他知道这密道里有照着他脸做的泥塑,那么以他的聪明机警,他不可能会允许这里留下这么多不利于他的证据!所以,我觉得这地下的密室,平时恐怕也就只有无恶会下来,以一种虔诚的方式来纪念‘替天行道’,把恶人丢进地狱的过程。”
“石川信一那不叫聪明,他那是狡猾,是不要脸!”董孝麟一提起石川信一就恨得牙痒痒,不由得就先反驳道,而想想付二保那副为了保命无所不用其极的德行,他更是满脸晦气。“还有付二保那个混蛋就更不要脸了,无恶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有那么个讨吃鬼弟弟盯着他吸血!”
阿针无奈地叹了口气,尽管她也讨厌付二保那种人,但现在石川信一还远在外地,想要从那家伙嘴里套话,还只有靠付二保这么个家伙,就算再讨厌现在也都只能忍着。
对于密室的搜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董孝麟一边自己查探各处还不忘时不时看看阿针又发现了些什么,而阿针看了看各处,也没再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连那相机和胶卷她也都仔细检查过,还是一无所获。
董孝麟看她翻完那个作为暗房的角落显得有些失望,赶紧安慰她账本和泥塑上的证物已经足够丰富,这次密室搜索也算是收获颇丰,就见她忽然把手伸向了刚才放账册的位置旁边的笔筒。
那是个木质的普通笔筒,立马也不过放了三四根钢笔,阿针本也是不报什么希望地去翻看,可这一翻之下她就被其中的一支钢笔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支制作颇为考究的银质钢笔,在笔帽上还镶了一颗闪亮的碎钻,看起来着实是价值不菲。
就在董孝麟忍不住要开口问她这笔有什么问题的时候,阿针忽然蹙紧了眉头。
“这笔,我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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