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屋内竟然还有人。一个带着银制面具遮住半边脸的年轻男子,男子一身黑色镶有银边的长衫,此刻他正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枕着头部趴在桌上沉沉的睡去。
似是在梦中梦到了什么,男子嘴唇微微动了动,眉头拧成一团,似有打不开的心结一般。这样的表情是我在酒楼这三个月里极少见到的。
我好奇的走上前去瞧他,他脸微侧,轻贴在胳膊上。虽用面具蒙着半个脸,却仍然无法掩饰男子的俊美,是怎样的男子在睡梦中依然有这种婴儿般无害的表情,他趴在桌上,孤独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我的心忽然没来由的痛了一下,我伸出手捂住胸口,眼前睡着的人的面孔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清晰,那是一张如阳光般温暖的脸宠,让人看着,便有一种暖到心里的安定和舒适。
“漠帧”,我轻唤出声。
他抬起头来,转头看我。
还是那张俊美的脸,只是却清瘦了好多,他没有笑,只是用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我,漠帧他是在怪我?怪我的不辞而别吗?
“漠帧,对不起,别怪我。”再次见到他,我却是止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拉住他的双手,他诧异的看着我,满脸疑惑。
他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香味,闻着很舒服,可是却不是我所熟悉的味道,我直起身子,抬眼看他。
戴着弯月银制面具的他一脸茫然的看着我,灿如星辰的眸子里深遂见底,像极了柔美寒冷的夜,只是缺少了明媚的阳光,他终究不是漠帧。
“对不起。”我低下头,为刚才的失态行为向他致歉。
他没有作声,静静的一个人走到七弦琴旁,用手轻拂。然后撩开衣衫,安静的坐下,一首好听的曲子自他的手下婉传而出。
夜沉醉,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他就那样静静的坐在我的面前,月光轻柔的照在他的脸上,那半面银制面具发出耀眼的白光,他就在那束光芒里,活像夜的天使,深沉而又宁静。
我双手托腮,半倚在桌边,静静欣赏这首天簌之音。
数月来,他是第一个见过我真实面目的男子,夜深沉宁静,对于这样一个陌生来客,我非但不觉得害怕,却仿佛似曾相识,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
他的琴里有道不尽的悲伤,如同他那清冷寂廖的面容一般,融化在了这个安静而又深沉的夜里。
“你叫夜吗?”我问他。
他继续低头抚琴,不曾抬头。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走近他。他抬起头来,似是听懂了我的话,继尔埋头,又继续抚琴。
我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寂廖的男子原来患有哑疾。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虽然蒙着半个脸,可还是掩饰不住面容的俊美。是遭仇人陷害,还是为了躲避旧人,所以戴上了这神秘的面具吗?
自那以后,我唤他夜。
夜很孤僻,不喜欢亲近人,对我却是个例外,自那日为我抚琴后,每晚深夜,他都会到我房间为我抚琴,教我一些弹奏技巧。只是可惜,如果他会说话,我便能学到更多了。
他很有耐心,有时我心烦意乱将琴弹的乱七八糟,他也不生气,总是等到我发泄完了,才静静的坐到琴前,为我弹出好听的曲子来开导我。
与夜相处的这段日子,我很快乐,夜不会说话,却总是静静的听我说。与他熟知起来后,我跟他讲起了漠帧,当他听完我的故事,竟然是一脸惊愕和震惊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你不相信我所讲的吗?”我问他。
夜摇了摇头,走到窗边一个人沉默了许久,我当他是替我感到遗憾和惋惜,便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啦,都已经过去了,不用替我担心。”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满是怜爱之情。可怜的夜,虽然自己已经承受了不能言语的痛苦,却还如此心地善良的关心着别人。
因为夜的到来,我变的快乐起来,夜专门针对我的嗓音特点,为我写了很多好听的歌曲,有了这些美妙的音乐,我在佛跳墙酒楼的名气越来越大,四爷每日手捧着白花花的银绽子,对我的关注自然也就越来越多了。安全问题已经不用再去考虑,因为四爷已经将我的住所外面百余米内安排护卫保护了起来,他的动机已经不纯了,不只是为了我的安全,也是为了防止我逃跑,丢失了这颗摇钱的大树。
这天夜又像往常一样,从窗户溜进了我的房间,看着他如此轻松自如的来来去去,我真是羡慕极了:“夜,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自由进入这里就好了。”
他默默的拿起小刀在七弦琴上刻着什么,我好奇的走上前去,上面是四句简短的小诗:“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夜,如果你是个女子,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我摸了摸夜好看的眉毛。
夜眉头一皱,起身走到窗边。似乎对我的这个假想不是很开心。
黑暗中几只萤火虫飞来,轻轻围绕在夜的身边,他轻轻抬手一抓,将手举到我的眼前。
我惊喜的跑上前,掰开他的手指,两只萤火虫发出淡淡柔柔的光,自他的指间轻轻飞离,在那淡淡的柔光背后,我却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纯美笑容。
夜,他竟然笑了。他的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美的不像凡人。我不由看的呆了,这明明是女孩子才有的殊荣,怎么全跑到了他的身上。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缓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桌子旁边,端起茶来,送入嘴中。
“我叫云溪。”
扑,一口好茶从我嘴中喷了出来。
我扬起脸,死命盯着他的嘴唇,想看清楚刚才是不是从那个地方发出了磁性的声音。
“我叫云溪,很奇怪吗?”他缓慢走近我。
这下换作我惊的目瞪口呆了,我拿铜铃一般的眼睛瞪着他,这家伙,怎么这么沉的住气,两个多月,他居然从不开口讲一句话。有没有这样的人啊。被人家叫错名字两个月,今天貌似心情很好一样,蹦出几个字来修正一下,要不是我心理素质好,绝对以为见了鬼。
“无所谓叫什么名字,反正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云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只是不喜欢与人讲话而已。”
容我晕一个先,不喜欢与人说话,那干嘛天天来我这里,还有继然不喜欢,就一直装哑巴不讲话就是了,又干嘛突然告诉我他的名字,明明就是装酷,却偏偏还把自己说的跟神仙一样,装什么清高嘛。
云溪似乎注意到我不屑一顾的眼神,他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相信,鬼才相信。
“莫非你也是慕我的名而来,故意装成哑巴好吸引我的注意。”我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谁料,我的额头被他修长的手指重重给弹了一下,他问:“痛吗?”
“当然痛,不信,我弹一个你试试。”
“知道痛就好。”云溪白了我一眼,继续喝他的茶。
又到了每晚为客人弹奏的时间,不知怎么的,因为云溪的到来,我的心情变的大好,就连为那些风流公子哥们弹琴也变的愉悦起来。
这晚,我独坐纱帘后,双手抚上琴弦,弹奏起云溪专门为我谱写的新曲,帘外,传来那些*不羁的公子哥们酒杯交错的声音,以及他们嘴里吐出来的污秽之语,若是换了从前,必定是必生厌恶,只想早点弹琴收工离开此地。
可是今日,想起云溪手抓萤火虫那难得一见的纯美笑容,起起在这红墙金瓦之间,我竟还有一个如此知心的朋友,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手指变的越来越灵巧,琴弦里发出的声音如此动听,这是云溪的曲子,当初他将这首琴谱摆在我面前让我试弹的时候,我几乎很难相信如此柔情似水的曲子竟然出自他手。
“云溪,这真的是你作的曲?”捧着琴谱,我如获至宝的看着他。
“当然。”他双手抱拳静静坐在一旁,一脸得意的神情:“你听出了什么?”
“这首曲子似在讲述一个孤独无助的少女在凄风苦雨中苦苦挣扎,却被一心爱之人所打动,最终慢慢脱离苦海,战胜现实,与心爱之人一同花前月下,携手共赴美好明天的场景。只是……”我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完全不敢相信这首曲子是一个男子所作。”
“是么。”云溪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又笑道:“那么请问歌飞姑娘,你是在夸我这首曲子作的好呢?还是贬我有辱男子阳刚大气。”
“夸,自然是夸。”我白了他一眼,嘟哝道:“小家子气,心思这么多。”
云溪仰头,忽然大笑出声:“是是是,歌飞姑娘教训的是。”
“如果没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和高深的音乐造诣恐怕做不出这样绝美的曲子来。”我一边用手拨弄着琴弦,一边说道:“整首曲子,前半段低沉而又哀伤,将少女的孤独无助表现的淋漓尽致,后半段时,琴音忽然变的清透婉转,由忧伤渐缓为宁静,似是心爱之人的软语温存,到快结尾时,曲风又变的宽广而又欢愉,似是两人最终携手,曲末,曲调又缓缓变的轻悦宁静,似是两人相依相偎,凝望着日幕下的晚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好美好的画面。”
待我说完,云溪眼中的惊愕之情溢于言表,他缓缓走到我身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琴弦,惊叹道:“士为知已者亡,女为悦已者容,时值今日,我总算明白了,为何伯牙会因为子期的死而断弦破琴。这世上,真有这样心灵相通的知已。”
“知已?”我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云溪,终于与他同时笑出声来。
能在这红墙金瓦的囚笼里,有他这样一个知已真好。
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我却丝亳没有发觉眼前的异样。
一曲终了,我收敛笑容,抬起眉眼,却在瞬间惊的叫出声来。
我的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满身酒气的青年公子哥,就在我专注弹琴的时候,他不知什么时候不请自入,此刻他正提着酒壶,满脸推笑的看我:“歌飞姑娘为何总躲在这纱帘之后,何不让我们看看你那绝世容颜呢。”
说着,他满身酒味的身子便要向我靠拢,我一惊,起身,向旁侧一闪,他扑了个空。
“公子,请自重,你既请歌飞出来弹琴,必是知道歌飞的规矩。”对于他鲁莽的行为,我自然是愤怒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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