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一九九七年三
就这样,我在"野百合"这个全新而又冷酷的环境里做了两个多月.

到了每月向阿根嫂寄款时候,我惊喜地发现自己除了应有的开销以外,我已经是可以还上一百多元的债了.虽然这只不过是我那"巨额"中的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但总算是开始有偿还能力了,照此下去我应该是能够还清楚那笔债了的,这令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似乎看见了一线曙光.

在债务松懈了一点的同时,我心中深埋着的另一种情感滋生了.那就是╠╠╠对阿风的思念.

这或许是因为"野百合"的环境太让我勾起对阿风的联想了.这里音乐不断地放着,歌手不停歇地唱着,男女双双对对地穿梭着.........这些,都激活了我心底的某种记忆.我无法抑制得了自己去回忆,去想念,去渴望.阿风这个名字一掠过我的心里依然会泛起一阵阵涟漪来,但更多的却是剧痛!那是一种爱恨纠缠,撕心裂肺的痛楚,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想念这样一个男人,不应该还去爱他!尽管我不住地提醒着自己:是他,无情无义的抛弃了我!是他,造成了我失去了孩子!是他.......我纵然可以列出阿风的千般不是,万般罪过来,可是,我又能找出一条条理由来替他开脱了.在心里这样尖锐地争斗中,对阿风的爱反而加倍高涨了,加倍的深刻了.

"阿风.阿风!"我常常望着夜空无声问着,"你在哪里啊?你还记得我吗?"

这种心理上的痛苦竟然渐渐地转化为了一种生理上的痛苦,我失眠的老毛病不仅是越来越严重了,纵然能有片刻的入睡,也有各种梦魇总来纠缠着我,混乱的幻境来来去去地让我不得一丝安宁,并且常常伴有剧烈的头疼现象.有很多时候,我痛得几乎就要窒息了过去,吃什么药物都毫无效用的.我看见阿芸和她那一帮姐妹们动不动就喝酒,似乎还挺有用的.也学着开始给自己灌酒了.随着那火热的液体在我的血管里慢慢地燃烧起来,我的痛楚真的就有所减轻了,再等这液体慢慢地流向全身上下,模糊着我的意识的时候,那种暖洋洋的感觉真是舒服啊!我的心中不再有苦痛和爱欲了,我在沉醉里忘怀了一切!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喝酒了,这真的就是一剂可以忘忧的良药呵!我虽然还没有像阿芸她们那样沉溺其中,但我发现自己还是一天比一天依赖于酒精的作用了.

但是,酒就是酒,它和梦一样总是会醒过来的.在酒醒的时候,我浑身发着软,头昏眼花不说,更要命的是,心里的苦恼重新又卷土重来了,甚至比以前的更为猛烈起来.

我就会一整天一整天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伏在床上,紧紧地抱着阿风的牛仔服辗转低语:"阿风!我恨你!恨你!阿风!你为什么就这么的狠心?为什么就这么的无情?阿风!你知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吗?你知道我是那样那样的爱你吗?"

我就这么一次次的醉倒又一次次的清醒,痛苦依然,只有我整个人更加憔悴苍白了,仿佛成了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像是一阵风就能够把我吹走似的.这并没有削弱我自身的清秀气,反而增添了一种我见犹怜的楚楚动人的味道,倒成了别人难以模仿的另类风情了。再加上我没有男朋友,越发显得与众不同起来了.要知道,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在"星星心"这个地方无疑就是怪物了.

"野百合"是一个每天都在制造"爱情"的地方.

在这里的人们最为擅长的也就是在谈情说爱中寻欢作乐了,这是女人们的工作,男人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每天晚上,在"星星心"的门口总是有成群的男女相拥相搂地来来往往着,还有一些男人等待在街角处,脸上露出丈夫般的神情.刚开始时,我对于这样的现象并不是很明白,不知道他们在等着谁,问过阿芸之后这才知道他们是在等着女朋友下班.这着实令我吃了一惊,因为这里的"小姐"除了要每天陪着那些不同的男人喝酒,唱歌,寻开心以外,而且几乎都是要去挣那种所谓的额外收入的,那她们怎么还会有自己固定的男朋友呢?他们又怎么能够容忍得下去呢?

"这你就老土了吧!"阿芸如此解释着."工作是一回事情,可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我并不是很认同这样的观念,但还是有一些理解了.这种谈不上是正常生活中的女人活得其实比任何一个整天都在辛勤劳作的工人要辛苦许多许多的,的确,她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奢侈,那么的光鲜,是正经人所不耻的堕落女人,但是无论她们是为了生计所迫,还是出于个人物质**的需求等原因下海的,她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些可怜的女人,因为她们的心是累的,她们的感情世界是空虚无比的.她们的生活中虽然有众多的男人,她们虽然是在像翻书那样换着男人,可那些不过是客人罢了,连情人都算不上的.她们所渴望拥有的还是真诚的关爱之情.也许,生活早已经令她们这样的女人不相信什么爱情了,把一切已金钱无关的东西看得很淡了,但她们依然需要一份安全感,一个固定的男人和一个能够休憩的家.所以,她们大多数还是有男朋友的,甚至明摆着是倒贴也是心甘情愿的.

比如阿芸,随着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增多,我这才知道她的父母在乡下为了收人家五千元钱的彩礼,竟然把她许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作老婆.她死活不肯干,就呆在广州不肯回家,算是躲过一劫了.结果,她父母用了那个男人的钱又还不出来,就只好让她那个只有十七岁的妹妹代替她嫁了过去.她妹妹的这一辈子不用说是给毁掉了,恨她恨得更是牙痒痒的,阿芸是再也没有脸 去见她了,只有时不时地给妹妹寄些钱去赎罪,回去是不敢的了.

"怪就怪咱穷啊!"她总是这样感叹着,"我绝不再当穷人了,怎么着我也要过好日子的!"

于是,她有了钱就会买名牌衣服,高级的化妆品和一些精美的小玩意儿,和她们那些姐妹们尽情享乐,并且沉溺于赌博当中.她这样"善待"自己的结果往往是钱财左手刚进,右手就流了出去,她也并没有什么存款可言,并且还无法改变那种消费方式了,只好继续去挣外快,继续在"野百合"这样的地方呆下去了.

阿芸也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是个无业的小伙子.自己不去挣钱不说,还隔三岔五的向阿芸伸手.

"我也不图他什么啦!"阿芸说:"就是听他几句暖心窝子的话也好呀!"

人的感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每天晚上我看见那些小姐们在摆脱了客人以后,挽着她们的爱人依偎着回家去的情景,我就会这么思索着.回头看看自己总是形影相吊,无限的凄凉就涌上了心头.

其实,要在"野百合"这样的环境里找一个男性朋友那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就算是你不肯主动去追逐谁,也自有男人来约你的.且不谈那些来买欢乐的客人,仅仅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就是那样的不甘寂寞的了.这里的人们是那么的热衷于用心在男女关系上,关于爱情的流言蜚语是他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了,这让他们有了开心的材料.如果你还长得不差,就准有人来搭话**的.我还不是那种丑的类型,当然也少不了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晓荼姐,你知不知道喜欢你的人可真不少呢?"阿芸常常对我说,并常常把某某人对我的评论转述给我听."你干嘛不选一个啊?"

"为什么要选一个人呢?"我落寞地反问.

阿芸看了我一会儿,声音放得很低地说:"你现在这种情况,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可能比较好一点."

我立即明白了她说的意思,轻轻地,我答道:"不!"

"我没有想让你像我们这样子."她急忙解释."我是指正规的跟着哪一个男人,现在这是很常见的事情,没什么下流的啦!"

"不可能的."我摇头.

"晓荼姐╠╠╠╠"她欲言又止,最后居然掉了一句书包."你不能因噎废食吧!"

我只是笑笑并不答话.我的心里早就不对爱啊爱的事情存有幻想了.男人,我是再也不会想到去依靠了,他们可信吗?连阿风都.......更何况是别人?!如今的我只是为那沉重的债务而活着的,那一夜又一夜的辛苦劳作早已经麻痹了我所有的神经,我是根本就没有心情来让梦想之类的东西占据我的时间和生活.古人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就是我现在最真切的写照了.

所以,我在"野百合"呆了很多的日子,依然还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我除了和同住的阿芸有些交情以外,与其他的人(这是无关于男女的性别的)几乎都没有什么来往了.我必须尽量避免一切开支,就不参加任何游乐与聚会之类的事情,甚至于是不去逛街的,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人会来约我或探望我了,我像是某种甲壳类动物似的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壳里了.

要说到和我走得较为近一点的男性就是那个负责调酒的安迪了.

安迪接近三十岁了,身材高大而面容有些黝黑,虽然有着一个很西方化的名字,却是很不善言辞,沉默寡言得有些保守了.但做事情很认真,对人也很和气的样子.每一次我去他那里端酒时,他除了把酒给我外,还会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我一下,有时甚至还会问一句"没人找你的麻烦吧?"或"你累了吗?"之类的话,又或者会主动地为我调上一杯口味淡雅的酒,我也不禁对他善意的问候报以微笑了.也许正因为了他这样真诚的关切,又也许是因为他那黝黑的肤色,我慢慢地觉得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了,对他有了一些好感.没事的时候就坐在吧台的一边看看他调酒,也愿意淡淡地聊上两三句了.

"你真的叫罗红吗?"安迪有一次问.

我沉默着.

"你原来就是叫作安迪这样洋气的名字?"

轮到他沉默了.看来,每个人都是各有苦衷的.

"你是江南人吧?"他又问."我听你的口音是那么个味道."

这一点很明显,我也勿须否认,便点了点头.

"我也是江南那边的人啊!"他说,"无锡."

"无锡!"

虽说无锡是江苏的城市,离南京颇有一些距离,但总是江南一带了.我多少有了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接着,安迪开始聊起江南的那些风物来了,我也破例的多话了一些.在这种共同的对故乡的回忆中我们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在接下来经过了好几次的这类谈话后,我渐渐乐意和他交谈了,对他说的话也比其他的人多一些,也常常会向他微笑,我们成为了一定程度上的朋友了,

渐渐地,"野百合"开始有了我和安迪的暧昧传闻.而且越传越厉害,越来越离谱起来.那些人不仅传播这一些闲言碎语,更编造出了某些很细致,很不堪的情节来,仿佛他们是亲眼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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