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举一说:“老师说在学校要说普通话。”
李砚堂说:“爸爸来教你本地方言。”
李举一说:“不用,你不要担心,我能学会。”
八岁的李举一早熟懂事的惊人,他几乎从来不麻烦李砚堂任何事,有一天当李砚堂提起再带他去植物园时,李举一说爸爸你不用再麻烦了,我自己已经去过了。
这样的李举一,突然使李砚堂觉得自己老了。这一年李砚堂三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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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举一攒了零花钱给自己买了辆自行车,以便他可以自己的去书店去科技馆去任何他想了解的地方。李砚堂对他的养育可谓呕心沥血,当然一半原因也可能是因为遗传,这时候的他已经有一百四十几公分了。相同的饮食起居使他们越来越像,但可惜的是,邻里之间还是有很多人说李举一不太像李砚堂,应该是像母亲。
八岁的李举一已经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爱问为什么,他完全可以独立阅读一般的出版物,并仅靠一本英汉词典读完了一些外国儿童名著的原文,他的性子沉稳,不多话,很快就有了自己的jiāo际圈子,自己的哥们儿。
在这方面李砚堂已经完全不担心了,起码暂时他还没有发现李举一在人格方面有任何的缺陷,而且幸运的是,李举一的身体也很好,很少感冒,体育课目也都拔尖,简直十项全能。
他们每一个月至少回去一趟乡下看老人,这还是李举一主动要求的,李砚堂觉得在待人接物方面,儿子已经有超过自己的势头。念了这么多书,他一点也不像自己那么呆。
李砚堂想回到学校教书,但是S市是个职业竞争很激烈的城市,他找不到那么合适自己的工作,不能长期失业,所以他便只能先短暂的打些零工,白天在一家辅导中心教课,晚上在一家夜间营业的餐厅做管事员,负责厨房的清理工作。
这样做了一个多月,在李举一的qiáng烈抗议之下他辞掉了晚上的工作。父子俩的因此生活拮据。李砚堂每天给李举一十块钱零花,除此之外每天的鲜奶供应也从不间断,在生活上他不会苛待李举一,但也做不到更宠溺。
李举一在某个周末又遇到了陆鸿昌。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图书馆,过路口时jiāo通有些混乱,他被别的车带倒,自行车擦到了陆鸿昌的车。陆鸿昌的司机下车看是个孩子,便骂了几句,大概是说了没教养之类的话。
李举一挺倔,不让骂,说我擦了你的车我会赔的,你凭什么骂人。
司机说你这孩子口气倒不小,你赔得起吗?
陆鸿昌于是不耐烦放了车窗教训司机,你跟个孩子较什么真?!
李举一见了他,立刻便叫了一声陆叔叔。
陆鸿昌一下记起了这是李砚堂的儿子,欣喜开门下车:“举一?你怎么在这儿?”
李举一说我去图书馆。
陆鸿昌蹲下来看他的腿:“摔哪儿了,让叔叔看看。”
李举一默默看他,任由他把自己裤腿卷高了。
陆鸿昌把他带到自己公司,让秘书拿药箱,亲自给他上消炎药。他第一眼看李举一就觉得挺亲的,大概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吧。
李举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办公室,他环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视线还是落回了陆鸿昌脸上。
陆鸿昌见他不说话的样子很严肃,便笑着揉他的头发:“怎么?还跟司机生气呢?”
李举一摇头,说:“你的车,要赔多少钱?”
陆鸿昌一愣,笑说:“这个,我跟你爸爸谈吧,你有他电话吗?”
李举一想了一下,说:“你把你的号码给我,晚上我爸爸会打你电话的。”
陆鸿昌说那成啊,站起来在桌上抽了张名片:“给你爸爸。叫他务必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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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举一收了这张名片,把它锁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李砚堂下班之后,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白天的事,一直等到吃饭了,他看着李砚堂习惯性的把鱼头鱼尾夹进自己饭碗里,他才终于问:“爸,那个陆叔叔是不是很有钱?”
李砚堂说:“对,有钱有势。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举一说:“下午我把他车擦了。”
李砚堂猛的被饭粒呛到,扭头拼命咳嗽。
李举一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是别人先撞我,我才撞到他的车的。不过他并没有生气,他还带我去了他办公室,还给我擦了药水呢。”
李砚堂喘过气来,盯着他:“你去了他办公室?”
李举一点了一记头,说:“他让你给他去个电话,那个车,要赔钱。”
李砚堂放了筷子:“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李举一说:“没了。爸,我看他人挺好的,要是他跟你说赔钱的事,你就告诉他我会赔的,叫他给我点时间,我想他会答应的。”
李砚堂没理会他,独自坐着发怔,突然又问:“举一,要是爸爸让你认陆叔叔做gān爹,你愿意吗?”
李举一问:“为什么?”
李砚堂说:“爸爸欠了他很多钱,正好他好像很喜欢你,你替爸爸谢谢他。”
李举一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要管别人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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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李举一刷桌子洗碗,李砚堂一个人下楼到小区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陆鸿昌打电话,时间有快六点了,因为临近夏至,因此天色还未昏暗下来。
李砚堂不确定公用电话的号码陆鸿昌是否会理会,电话响了没几声,立刻便被接起了,耳畔是陆鸿昌低沉温柔的声音:“喂?”
李砚堂竟一时失神。
陆鸿昌又喂了一声才试探叫:“砚堂?”
李砚堂忙说:“是我。鸿昌,实在是对不起,小兔崽子不懂事……”
陆鸿昌笑说:“哪儿的话,我那是逗他呢,你们父子俩倒真是一样实诚。对了,吃了没有?不如一起?”
李砚堂说:“我吃过了……”
陆鸿昌打断他的推拒,说:“喝杯茶也好嘛,咱们兄弟多少年没见了,你一点不惦记我,我倒是很多话要跟你讲呢。”
李砚堂还没想到拒绝的话,陆鸿昌下一句就是:“我来接你。”
李砚堂问:“你知道我住哪里?”
陆鸿昌笑了,说:“我看举一的校服是文昌的,你爸妈在文昌的老房子还没有卖吧?”
李砚堂惊出了汗。这就是陆鸿昌,让人拒绝不能躲避不能的陆鸿昌,一旦踏入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会让人无所遁形,只要他想。
不多久,陆鸿昌果然亲自来接。李砚堂正要拉开后门,陆鸿昌却说:“坐前面。”并主动给他开了门。
李砚堂依言坐到他旁边副驾驶座,见他气色上佳jīng神饱满的对自己笑,便也回了个笑容。
陆鸿昌做主去了一家清静的餐厅,李砚堂只要了杯茶水,陆鸿昌问他儿子一个人在家要不要紧,李砚堂说,他习惯一个人的。
陆鸿昌问:“就你们父子俩,孩子妈呢?”
李砚堂说:“她在美国那边的工作没结束,暂时还不能过来。”
陆鸿昌说:“那这段时间不是苦了你们爷俩了。”
李砚堂敷衍一笑。说实话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苦,有了李举一的这八年来他很满足很幸福。
陆鸿昌突然若有所思的说:“你觉不觉的,举一跟我很像?”
李砚堂说:“大概是因为我太想你了吧。”
陆鸿昌被他一本正经说想念的样子弄得一愣,倒有些反应不及。
李砚堂说:“思念成疾,满心满眼都是你,搞得儿子生出来都像你了呗。”
陆鸿昌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看李砚堂的表情十足是说笑,便跟着笑了:“什么时候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李砚堂的手心全是汗,脸上风淡云轻笑:“都快四十的人了。你呢?这几年过得怎样?婶婶还好吗?嫂子呢?有孩子了吧?”
陆鸿昌笑说:“哪儿来的嫂子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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