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君离开的前一夜，喝了药，窝在被窝里，竟然想起了男人的名字。

诸庭。

眼角噙着一丝泪，老君来抚摸我的脸颊，我连忙抓住老君的手，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微微一笑：“好困哦，睡觉。”老君的怀抱微微有些冰凉，有些抵触地往后退，老君抓着我的胳膊：“让我抱抱你！”

怕他看出异样，不敢轻举妄动，便任由他抱了。

黑暗里他的呼吸很均匀，抱着我的身体微微摇晃一下，将脑袋放在我的肩上，深深呼吸一口，笑道：“总觉得你会离开我，这样抱着你的感觉真好。”

我笑，拉着他的衣襟摇晃：“你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离开你？”

老君愣了愣，笑道：“那你不要离开我。”

“嗯。”轻轻应了一声，老君捋着我披散的长发，黑暗里轻笑出声。我闭上了眼，眼角流出两滴泪水。我或许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了，可你曾让他变成吸血鬼，我记得的。

你欠他呢！

你不还，就让我还吧！

睡到半夜，我翻了个身，老君抓着我的胳膊：“不要走。”

回头看着他的眉眼，黑暗里我看的不清楚，朦朦胧胧的，看上去有些困难。他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一点也不让我动弹。“桃花，不要走……”他在梦呓！

胳膊有些痛了，他抓的更紧，在我耳边不断说：“别离开，别离开！”

拉着他的手挪了下去，他的大手咯咯地响，我心里身体都难受，扭捏起来，他猛地按住我的脑袋：“我不让你走，你不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我的脑门很疼，无奈地扭动身子，他使劲地按住我，又把脑袋埋在我的胸口处，声音带着些哭腔：“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

我心里想着离开，可是嘴上，也从来没有说过啊！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抚，推了推。他按着我的脑袋的手挪到了胳膊上，紧紧抓着，他摇晃两下脑袋，有些温热的感觉滑到我的脖子上，我伸手一摸，竟是眼泪。

我想记起我忘记的一些事情。

我不想在浑浑噩噩了。

第二日一早，老君起身，嘴上带着微笑：“我们出发吧。”连早餐都没有吃，他就想走了。微微点头：“好啊！”老君笑，凑过脑袋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你就这样对我笑一辈子吧。”

瞥眼：“一大早起来就只知道说这些。”起了身，洗漱完毕，老君拉着我的手去和西王母告别，风大，这个瑶池我也不喜欢，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待上再久也没有用。

西王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之后看了看老君，老君神色有些慌张，挠了挠脑袋，忽然像个孩子，微微一笑：“我带着桃花回去了。”拉起我的手，不等西王母回答便已经飞了起来。手被他抓着，紧紧地，风大，我捂着嘴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老君脸色惨白，忽的捂住胸口。

我笑，也算是感到疲倦了。

这几日看着我，该累了。

老君低头看看我，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我的身上。抬眼看了看老君冲着他温柔一笑。

窝在他怀里许久，看看快到的南天门，将老君身上的袍子解开，老君讶异，手里拿着自己的袍子，眼神有些受伤。从头上拿下发簪，轻声一笑：“我什么都没有忘记，我什么都记得！”

老君愣住，伸手要来捉我的手臂，我已经踩到了另一块云彩上，将发簪抵在自己的喉咙边上：“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可是很多事情我也忘记了。”

“桃花。”他要踩上我的云彩，我脖子上的血已经滴落，他痛心地摇头：“你别这样。”

“现在叫我明珠吧。”底下就是他在的地方了，我总该去找他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君摇头：“你是桃花，你是我的桃花。”

簪子戳的更深，老君连忙要过来。

“你再过来说不定，我真的会死。”冲着他轻声一笑，指着自己脑门上的朱砂：“是桃花的影子爱过你呢！我和你在一起的时日，怕也是她的意愿。”话说的有些绝情了老君疲惫的脸上满是伤心。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但此刻我确实是想要离开的。

这里根本不适合我。

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没来过妖林，没带我上天庭，也许我就不会遇见诸庭，也许他就不会因为我而变成吸血鬼。”云彩还在漂浮，冲着老君咧嘴一笑：“休书已经无所谓了，老君，我以后不是你的妻子了，我也不想做神仙了。”我要去救诸庭，我不想让他有任何伤害。

老君摇头：“不行，你回来。”

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冲着老君笑，点了点头：“我下去了，你不要再来找我。”

老君捏拳：“你还是神仙，不能和吸血鬼在一起，天庭知道，会诛仙！”

诛仙又如何，早就不想做仙了。

这仙子，我早放着没什么意思了。老君黯然神伤，我已经踩着云彩往地下去了。

“桃花，我不会放弃你，你去到哪里，我都会追你回来的。”他的声音响彻在我耳边，无奈我一颗心顽强地想要离开，就是再用什么手段，我也会离开。

只是天下苍苍，我要去哪里找人呢？

唯一记得的，不就是那一双紫瞳么？

对，有紫瞳的人不多，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到了凡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城池崭新，可是人却不多。擦去脖子上的血珠，从袖口拿出金创药洒了上去，一路上的人都看着很是害怕。路边有卖烧饼的奶奶，我也有些饿了，踩着灰尘满满的地走过去。

奶奶一身的粗布灰衫，头发花白，见到我便指着自己的烧饼：“小姑娘，要烧饼么？”

我点了点头：“嗯，要。”

从怀里取出两个铜板：“一个。”

奶奶笑了笑，点头，包了一个烧饼给我，笑道：“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咬了一口已经有些发硬的烧饼点了点头：“嗯，我刚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奶奶？”

奶奶看看周边的人，叹了一口气：“你一个小姑娘，晚上便不要出来了。”她指指路上的行人道：“你看，都没有小姑娘出来的！”

刚才没能注意，现在一看，还真是。

大街上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都没有，全是男人和妇人！回头看着奶奶问道：“为什么没有小女孩出来？”

奶奶收拾了摊子，我看还有三个烧饼，便道：“都卖给我吧，一路上都没什么吃的，饿得慌。”我的仙术可以变出许多银子，怕出手阔绰了会让奶奶不适应，便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给了奶奶。

奶奶张口：“奶奶没有那么多钱给你！”她摇摇头：“如今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我也吃不下烧饼，你饿了就全部拿去吧。”她慈祥地笑了，给我包了那三个烧饼递到我的手里，难过的神色，小声道：“这里是芜城，两个月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妖孽，咬人脖子，年轻的女子都死了很多！现在都没有女子敢出来！”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现在啊，连皇都都消失了许多少女！”

咬人脖子？

“是吸血……鬼吗？”我心里一惊，他还活着！

奶奶犹疑着点了点头：“嗯。”

“奶奶，你可知道那吸血鬼长什么样子？”手里拿着烧饼啃了几口，帮着奶奶站起身来，再讲五两银子给她：“奶奶，我有钱，以后说不定还要来给你买呢！就先记着帐呢！”

奶奶微微一笑，拍拍我的手：“你这丫头真是心肠好。”

点了点头，羞涩一笑。

整条街道都阴森森的，虽然各个店都开着门，但人烟稀少，一点也不热闹。我陪着奶奶走，她便道：“我也没见过啊！只听别人都说是红眼睛！哎呀，真是吓死人了。”

红眼睛？

不是紫瞳？

愣了愣：“红眼睛？”

奶奶点头：“我没见过，死里逃生的人都这么说，都是些女子，红眼睛的女子，我这把老骨头见着了，肯定时间活不长了。”拍拍奶奶的肩轻声一笑：“奶奶，你肯定活的时间很长！”

红眼睛的女子？

那么诸庭去了哪里？

叹口气，他若是真杀了那么多的人可怎么办啊？想要找到他怕也是不容易的。和奶奶说了再见，一路去找了客栈。我这脑子真是灵光呢！竟然认识牌匾上的字。

梦来客栈。

明珠是我。

咧嘴一笑，刚要跨进门槛，迎面而来便是一男一女，很是年轻，两个人穿着怪异，眼神也有些不同，我看着两个人不平凡，但味道又闻不出妖气，只好往里面去了！

那女子身材高挑，伸出胳膊挡在我的面前：“姑娘最好不要住在这里。”

愣了愣，站住了脚，抬眼看着那女子，轻声问道：“为什么？”

女子看了看男子，男子看看客栈，做了个嘘的动作，道：“这不是姑娘该住的地方。”

我转眼看看四周，菜馆酒馆虽多，可是客栈就只有这么一家，我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可以找到客栈！若不让我住在这里，我还真不知道去哪里。就算这里不是我该住的地方，好歹我是个神仙，那么几个小妖，我还是能对付的！点了点头：“谢二位好意。”

男子轻声笑了笑：“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我还是要住啊！笑了笑：“那你们怎么出来的。”女子一愣，凑过好看的眉眼，对着我的耳朵道：“我们是驱魔人！所以……不会有事。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是兄妹很愿意帮忙。”

看看那女子的眉眼，轻轻点点头：“嗯，谢谢。”绕过她们两个进了客栈，这里没什么不同的味道，应该不会有事的！从二楼下来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在冬天里摇着手里的一方丝绢，身上满是香味，一身淡粉的轻纱微微拂动，身上的斗篷盖住凹凸有致的身躯，见到我便咧嘴笑：“来福，快招待客人。”

“是。”是屏风后面来了一个男子，身材瘦弱，脸上对着笑，一张清秀的面容看着有些苍白，点头弯腰：“姑娘，可是住店？”

点点头：“嗯。”身上有些冷了，这天气忽然降温，比在天上还要冷些。

男子伸手：“请姑娘随我来。”

女子下楼，个头比我高了些，食指纤细，对着我轻轻一挥：“来到梦来客栈就如同到了自己的家，姑娘有何吩咐都可对来福说，一切定为姑娘打点好。”

“谢谢。”轻轻应了一声，跟着那小儿上了楼。

梦来客栈装修精致，里面的摆设也是极其优雅的，墙上挂着各种美人图和山水画，一幅幅看上去都精妙绝伦，小二回头看了看我，轻声道：“梦来客栈有个年老的画师，凡进客栈的美人，都会被画入本客栈的画册里，再一一挂到上面。”他指着墙上的美人，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带着我往右边的客房走去：“姑娘来的及时，就剩最后一间屋子了。”

点了点头：“嗯。”

他推门，里面传来一股子清香，我受不了这么浓的清香，站在门外蹙起眉头，里面的装饰是好看的，很符合我的心意。小二看我脸色不对，微微一笑，进去开了窗，将熏香灭了，抱在手里：“姑娘若受不了，来福就抬下去了。”

“谢谢。”咳嗽一声，那香气确实是受不了了。

小二下去，我便一个人站在窗口看底下的行人，老君怕是一时半会也不会来找我了，找我又如何呢？我不去，又有何人有办法？

红眼睛的女子？诸庭明明是紫瞳，更是个男子。

难道被诸庭咬了以后，女子们就变成了红眼妖怪？这么奇怪。

抱着胳膊想了许久，夜色一点点明亮，我脑袋有些昏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正准备歇息，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什么红眼妖怪，而是一个壮汉子，喷着一口的酒气。

我蹙眉，定定看着他。

“小姑娘，一个人住店？”他手里还拿着酒瓶，看看四周，斜靠在门上。

“这是我的房间，你快出去。”我不客气地说着，这么晚了，还出现一个酒疯子，真是让人十分不高兴的！男子摇头：“我一个人寂寞，姑娘你就陪我说会话吧！”

“我困了，还请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去。”我看了看门口，正要开口喊，他忽然关上了们，拿着酒瓶向我扑了过来，手里的酒瓶就要朝我砸下来。

我闪了过去，大喊：“救命，救命！”

他捂着我的嘴巴，手里全是臭味，我恶心地想吐，可脑子晕晕沉沉的，根本没什么办法！

猛地那个酒瓶子落下，我的额头出血，我连忙捂着额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壮汉！“你再叫，再叫我杀了你！”他一身红衣，壮汉模样一下子变得纤巧起来，忽然变成了女人……

不可以死地看着，她抓过我的手腕：“我好久没有看到女人送上门的了！”那嘴巴里露出两颗利牙，和诸庭的差不多，我吓了一跳，往后躲。

“不要跑，你跑不出去的！”

我是神仙，可是我怎么会这么窝囊，明明就该好好地反抗，怎么突然没了力量。

猛地从窗户外面飞来一个小东西，我还没有看清楚，那东西已经将女人团团围住，女人惊叫起来：“啊呀，啊呀！”“不许叫，我宰了你！”是个男孩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女人闭了嘴，那东西猛地变成一个十岁多的男孩子，一脸的天真可爱。

我没见过，更加不认识！

男孩回头冲着我笑，两个整齐的大门牙露了出来：“姐姐。”

喊我姐姐？

“我是小香啊，也是天梭。”他把那女人捆了起来：“你这没成性的吸血鬼，也赶出来造次？”

女人吓了一跳，点着头：“我的错，我的错。”

小香？

是有些熟悉！

是不是噬香蛊？我努力想了想，拍拍脑袋：“你怎么变成人形了？”

小香抿唇一笑，风流倜傥地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姐姐，怎么样？有没有被我优雅的容貌所吸引？”冲着我眨巴一下眼睛，又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往那女子的脖子上一扎：“让你出来欺负人。”

女人惨叫：“别扎我，别扎我。”

好奇地看着那根银针，只见女人一点点地没了，银针变成了红色。

地上便什么也没有了。

小香笑道：“姐姐，这是专门对付坏妖精的厉害武器，有了它，就不怕了。”微微点头：“嗯。”

小香手里摇晃几下银针，银针变成一滩血水，小香又哦才能够袖口拿出一支瓶子，将血水倒进去，又收好瓶子。“你怎么下凡了？”我坐到榻上，揉揉发疼的脑袋，大概很久很久没有战斗，所以力量真的太薄弱了！小香走到我面前，拿出帕子给我擦了额头，再拿出药粉给我涂上，一捏手指，我的伤口瞬间不痛了！摸摸脑门，再往镜子里一看，一点也看不出变化来！惊奇地回头，伸出大拇指对着小香：“呀，你又长本事了？”

小香得意地一笑，坐到我身边：“姐姐，你还记得小香啊？”

是有些不记得了，可是大部分的记忆还是记得的。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抿唇：“嗯，记得。”

小香立即扑到我的怀抱里，哭泣：“姐姐，我们有多久没有见到了啊？我真是想死你了！”他呜呜地哭着，我僵硬地任由他抱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先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现在不是见到了吗？姐姐也想你。”突然变成了人形，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的。“上次见到，你都不认得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可是天庭又下了命令，不能跟你相认，也不能说你是谁！”

上次见到，是在南天门，当时还有此月在。

难怪这小家伙一直看着我。

原来熟悉啊！

轻声笑了笑，摸摸他柔柔的头发，轻声道：“你怎么会下凡的？”

小香抬起可怜兮兮的脸看着我：“是太上老君，她说你生他的气，又怕你在凡间受苦，就跟玉帝请示，让我下来保护你！”原来是老君啊！捏捏他嫩嫩的小脸，笑道：“好吧，以后姐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还好你今天出现了，不然我真怕自己被她吃了。”

小香嘿嘿地笑着，坐直身子：“姐姐，你还是这么笨！”他挠挠脑袋，小声无奈道：“不过，也从来没有见你清醒过。”我吐舌，有清醒的时候，只是恰好没能让你看见。

揉了揉脑袋，立即问道：“你知道诸庭在哪里吗？”小香迷茫地看着我，我又提示：“就是那妖孽啊！”此刻我脑袋很清醒，怕是那酒瓶砸上来，让我恢复了一些意志。

小香想了想，眼神很是专注，眯眼，小大人的模样，看着有些可爱。要伸手去挠挠他的脑袋，他却往后退，伸出手来挡住我的手，小声道：“不要打扰我算计。”

我扑哧笑出声来，配合地点了点头。

过了不久，小香睁眼，定定看着我，又随即摇摇头：“姐姐，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了他以前的味道，我根本闻不到，好像……没了气息一样！”没了气息？怎么可能？

那这个芜城的吸血鬼都是哪里来的？

摇摇头：“你好好闻闻，肯定在的。”

小香点头：“好，姐姐，你别急。”

他陷入沉思，我不敢再说话，期待地看着他，捏紧了自己的裙子，可千万要活着啊，活着比什么都好！

过了好半天，小香还是摇头：“对不起，姐姐，我真的闻不到他的气味，现在战斗的力量倒是增强了，可是闻气味的本事减弱了不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即诶额，对不起……”

“闻不到？是不是投胎转世了？你闻闻那个味道？”转世投胎了才好，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吸别人的血了，罪孽也不会那么深重了！小香点头，努力地吸气。

他看样子有些疲惫了。

我坐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小香过了许久，摇摇头，抚了抚额头，轻声道：“姐姐，还是没有那种味道！而且……他已经是吸血鬼，没有可能转世投胎的！姐姐……”小香要来拉我的手，我忽然推开，伤心地闭眼，是不是真的什么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