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飞快。

进入十一月，天气愈发阴冷潮湿，这是个寻常的周五，市一中高三一班的窗玻璃上结了一层白霜，窗外飘着绵绵阴雨，铅灰色的天空低压压地堵在头顶，课间操被迫取消，学生们留在教室自行休息。

户外活动泡汤，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浮躁，好动的男生在走廊里又跑又跳，女生则大多三五成群地聊天，乔春野不愿参与任何一方，索性只身在座位上翻杂志，刚翻了一会儿，前桌的杜唯回过头，向她伸出手：“组长收周记本，就差你的了。”

周记是语文作业的一部分，每周最后一天以小组为单位提交，收齐后交给于老师批改。乔春野心中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她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果然没找到。她只能摇头摊手：“我没带。”

“没带？”

“嗯，忘家里了。”

今天一早，冰块突然闹起肚子，将近三个月的小猫正在换食期，肠胃十分脆弱，乔春野为了给她吃药、换猫砂，折腾得鸡飞狗跳，出门走得太匆忙，把睡前写的周记落在了房间里。

杜唯脸色一沉：“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么回事？”

乔春野抱起手臂：“不好意思，忘了就是忘了，你们先交吧，我明天自己送过去。”

“明天？等你明天送过去，我们小组就是倒数第一名了，你这是在拖累大家的成绩。”

“那你说怎么办。”

“你现在回去取吧。”

乔春野睁大眼睛：“你开玩笑吧？”

杜唯直撇嘴：“谁跟你开玩笑，反正课间操也取消了，下节课还有二十分钟呢，只要你动作快点，回趟家也来得及。”

她的口吻很轻松，像是完全不知道外面正在下雨。

乔春野迎上她的视线：“回不来怎么办？”

“你看着办喽，反正我们小组是有机会评优的，可惜因为你一个人，就要耽误所有人，这合适吗？”

乔春野没有说话。

杜唯冷笑道：“你就是仗着有周楚楠给你撑腰，所以才不顾集体，为所欲为。”

听到周楚楠的名字，乔春野脸上一僵：“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杜唯翻白眼：“当然有关系了。他是班长，你哪次犯错误不是靠他给你兜底求情。有这么厉害的靠山，你真是了不起啊，可惜大家早就对你有意见了。”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女生便像是听到集结号似的，哗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帮腔。

乔冰珊环视教室，周楚楠正在和其他人说话，背对着她，她心里松了口气，但女生们的围攻完全没有收敛的架势。

过去的两个月，因为宠物医院的工作，她和周楚楠走得很近，她知道对方在班里很受女生欢迎，于是想方设法避开旁人耳目，以免遭到非议，奈何纸包不住火，两人几次私下谈话，还是被班里同学发现了。

尽管两人之间并无暧昧关系，但女生们还是对她感到愤怒，一有机会便加倍挤兑她。这次也是一样，小组成绩只是借口，让她难堪才是目的。

“我看她啊，肯定又要去找班长告状了？”

“就只能靠男人撑腰，真没出息。”

“啧啧，还不是仗着周楚楠性格好，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

……

闲言碎语飘进耳朵，令乔春野大为光火，顿时拍案而起：“行，我回去取！”

女生们没想到那么坚决，一时间纷纷噤声。

她瞪了杜唯一眼，在沉默中拿起雨伞，快步走出教室门，刚到走廊，就和于鸿运迎面撞了个满怀。

“怎么回事啊？”于鸿运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我没带周记本，回家取一趟。”

“哦，你写完了吗？”

“写完了。”

“只是忘了带。”

“是的。”

“我知道了，你先回教室吧，外面雨下得很大，你出去淋感冒了怎么办，周记明天再补交。”

“但是小组成绩会受影响。”

于鸿运想了想：“这次就不给你们小组扣分了，下不为例啊。”

乔春野没想到会得到老师的宽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眨眼愣在原地。

杜唯已经追到身边，抱怨道：“于老师，您太偏袒她了吧。”

“不是偏袒，”于鸿运回答，“就算把她换作你，我也会这么做。”

“我才不会像她一样丢三落四呢！”

于鸿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你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杜唯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怕影响小组成绩……”

乔春野跟着摇头：“没有的事，您误会了。”

“你们都是一个小组的同学，高三的情谊是将来一辈子的财富，要好好珍惜嘛。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咱们一起聊聊。”

“好、好的。”

杜唯答得不情不愿，趁于鸿运不注意，幽怨地瞪了乔春野一眼。

*

这一天，于鸿运又加了班。

自从担任代理班主任之后，他就成了办公室里走得最晚的一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有时是为了批改堆积如山的作业，有时是为了向其他代课老师了解班里的情况，有时则为了和学生谈话。他的资历尚浅，第一次带考试班，虽然只是临时代理几个月，但仍然感觉压力不小，生怕自己掉链子，所以比学生还紧张。

送走了乔春野和杜唯，他长舒一口气，外卖的奶茶刚好送到，他一边吸收自己最爱的糖分，一边收拾办公桌，打算下班。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来人是教务处的齐主任，也就是他的直属领导。

“小于，又加班啊？”

“哦，没什么，”他当即挂起笑脸，“刚才跟学生聊了几句，耽误了一会儿。”

“是不是两个女生啊，我看到她们刚从教室出来，还纳闷怎么放学了不回家。”

“是。”

“她们犯了什么错误吗？”

“也说不上错误，就是关系不太和睦，乔春野和杜唯一个小组的，不过似乎乔春野在组里有点受排挤，杜唯是小组长，我就劝了几句，让她们好好相处。”

他的口吻很轻松，谁知齐主任脸色一沉：“你这是拉偏架啊。”

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道：“也不算吧。”

“杜唯这个名字我有印象，成绩在高三能排进前十，也是我们学校最有希望考取重点的种子选手之一，你这么做，未免打击了她的学习积极性啊。”

“杜唯是应该鼓励，但乔春野的处境我也不能不管。”

“乔春野啊……我怎么没听说过，成绩一般吧。”

“是一般，不过只是因为她家里出了事故，落下点功课，只要调整心态，后面还是很有希望的。”

“好吧，”齐主任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知道你是热心肠，但学生之间的私事比你想象的更复杂，点到为止就好了，我们的首要目的是保证学生的成绩，其余的顺其自然就好，如果插手太深，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我知道了。”

“你还年轻，按理说还不用带班，这么重的担子扔给你，辛苦你了。谭老师就快休假回来了，等她回来接替你，你就能轻松些。”

“好的，好的。”

于鸿运点头答应，不知怎地，心里却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