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萧彦对我青眼有加,我的蕙风宫便一下子热闹起来,不过见过几次面的宫妃和一些惠王当权时认识的高门贵妇纷纷前来道贺,快要将蕙风宫的门槛踏破。
我刻意要建立自己的影响力,也不畏繁琐,循礼周到应对,并不肯把心中的鄙薄和不满显出分毫。
——我们才被困入皇宫时,这些命妇们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即便是册封安平郡主,也没一个敢来道一声喜。
如今见风向转了,立刻一窝蜂拥上前来投附,再次让我感慨不已。
她们想借我高攀,我想借她们笼络人心。不过是场互相利用的权力游戏!
忙乱到晚上,终于把这些人全都打发走了,这才有空再去探望萧宝溶。
这次入上阳宫时,我让几名侍女抱了轻软的衾被衣衫等物,提了几样可口的羹汤,一起跟了进去。
上阳宫的内侍打量许久,到底不敢阻拦,由了我大摇大摆进去,将萧宝溶的卧具和脏污了的中衣全更换了,又亲手喂他羹汤吃。
萧宝溶虽是狼狈,但经了太医诊治,神色已略有好转,喝了半碗羹汤,眸中渐渐恢复了一点神采,依稀辨得出以往的清雅出尘。
他抚着薄绸的小衣轻叹:“阿墨,终于有一天,轮着三哥被你照顾了!”
我窥着身畔都是心腹之人,低低哽咽道:“我不照顾三哥,谁来照顾三哥?三哥从不抛下阿墨,阿墨也绝不会抛下三哥!”
萧宝溶苍白清逸的笑容便蕴了极温柔的暖意,手指徐徐在我眉眼间抚过,柔声道:“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他缓缓地将目光投下破旧的窗棂,望着青琐间透入的淡薄光线,轻声问道:“大哥死了,是吗?”
他和萧宝隽同处于上阳宫,却病卧在床,又被监视得紧,自是无法探知萧宝隽的动静。但一位才退位不久的帝王忽然死去,小小的宫室之中,必定有所异样。以萧宝溶的聪慧,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我本就和萧宝隽没多少兄妹手足之情,如今知道他并不是我亲兄长,心下更是凉薄,并不曾因他的死亡伤心多久;但萧宝溶素重情义,兄弟间的情感又比我深厚多了,只怕心下极不好受。
当下我便劝慰道:“三哥,大哥怎样,你先不用理会。你只记着,如果你不能快快好起来,阿墨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傻丫头!”萧宝溶低低地骂,蹙了蹙那让人心疼的含愁眉宇,眼底轻漾着浅浅的波光,出神了片刻,才又道,“阿墨,我晓得你在尽量护着三哥了。但凡事需先为自己打算周全,不要因三哥失了眼前的富贵安宁。”
他握着我臂腕的手捉得很紧,轻轻一拉,已将我扣到他的怀里。只听他叹息道:“三哥沦落至此,生,或者死,都已不是太重要。真有那一天逃不过去了,你能设法护住你那两个小侄儿,一起开开心心活下去,三哥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我骤听他亲口说出 “死”字,那语调中的绝望和灰心立时如乱麻般捆缚到我心头,连呼吸都涩滞闷疼起来,忙将他抱得紧了,从满是气团的喉嗓间逼出尖细的嗓音来:“三哥放心,不论谁想杀你,都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踩过!三哥到哪里,阿墨便到哪里,便是死了,也不让三哥孤单着!”
萧宝溶的呼吸益发得沉重,甚至颤抖了起来。
同样颤抖的,是他轮廓温软好看的唇,带了潮湿的气息在耳边轻轻磨擦。
“阿墨,现在谁想让你死都没那么容易了。你如想活得更好些,可以叫端木欢颜入宫帮忙。他还在相山隐居,准备等你回来了,继续当你的师傅。”
仿若当真只是类似轻吻般的温柔摩挲,却有这么一段极低的话传到耳边。
微惊地抬眼望向萧宝溶时,他已放开了我,伏到锦衾间卧下,舒适地叹了口气道:“阿墨带来的衾被,睡得真是舒服!”
萧宝溶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子。他并不怕吃苦,只是舒适惯了的尊贵躯体,经受不住幸福与痛苦间的落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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