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位小芬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摆明儿就是个平日里就热衷于挖掘别人秘密,并且按照自己的想法添油加醋编排圆满再传播出去的长舌妇。
这种人了解周围一切的风吹草动,小道消息花边新闻她们比小报记者知道的都多。警探查案免不了在案发现场周围找些这种角色了解情况,可比自己下手去查要容易得多!你一言我一语,谁跟谁是什么关系,谁跟谁不对付就给你讲得明明白白,连目标人物三舅舅家的大闺女前两天还来骂过街这种小事儿都不会遗漏。
可这些信息也有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讲述者可是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润色的,捕风捉影没谱儿的事儿都能给编出一出圆圆满满的折子戏!
归结起来就是七个字——可尽听,不可尽信!
董孝麟已经有点不耐烦,徐泽真却像是来了兴致似的,也学着那大姐压低了声音说道:“真的是奸夫?”
这话一出,两个女人都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名叫小芬的女人信誓旦旦:“绝对是!冯大痦子虽说住这儿,可基本上就是回来陪孩子待一会儿就走了,八成是另有骚蹄子在外面养着呢!他老婆看着不像个偷人的,可只要冯大痦子一走,就有个小白脸闻着味儿就来了,有时候还直接就留下过夜了呢!”
林嫂也立马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之前也看见过!那男的看着也就是个二十岁冒头的小毛头,长得倒是白净,每次来都骑着个旧自行车!”她抱着孩子腾不开手,用下巴指了指老楼底下扔着的一辆套着个紫色毛线座套的自行车努了努嘴,“喏,就是楼底下停的那个!”
徐泽真顺着她的意看了一眼,又笑起来:“那你们肯定记得冯一昨天晚上几点走的吧?”
王嫂说道:“记得,记得!昨天晚上我去一楼王婶家,听广播盒子里播《好姻缘》,听完了正好八点。我正带着孩子上楼,就见冯大痦子下来了,前后差不了几分钟。”
小芬也说道:“九点钟我婆婆要吃晚上的药再睡觉,那个奸夫就是那个点儿来的。他脚步重,走路的时候咚咚咚的,动静可大着呢!”
徐泽真点点头,像是随口一提一样轻飘飘地问道:“那……你们确定冯一的老婆这会儿和那个‘奸夫’,在家?”
两个女人简直要醉在她那笑容里,林嫂忙点头称是:“肯定在啊!自行车都还在呢,那男的肯定没走!而且我们这楼每层有一个厕所,早上还见桂香带着孩子出来上厕所呢!”
见徐泽真微微蹙眉,她又解释道:“桂香就是冯大痦子的老婆。”
小芬咂咂嘴:“哎呀你说那桂香也是,怎么这么不知道检点呢!可真是丢死人了,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她那点破事!”
“可不是嘛!”林嫂也附和着。
……
眼看从这俩人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徐泽真立马礼帽地欠了欠身:“谢谢两位大姐了,那我们就先上去看看。”
两个女人也笑着摆手说了些“别跟姐客气”之类的话,表情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平日里也没有这么俊俏的年轻男子跟自己说这么久的话,而且还那么彬彬有礼看着就让人脸红,忽然要走还真让人有些舍不得,总觉得还没聊过瘾。
她们一直目送着两人走远,徐泽真刚一进楼就听见那俩大姐爆发出一阵调笑,八成是拿她寻开心了。
“啧啧啧。”董孝麟一脸酸相,“看见没?人家还舍不得你呢!你小子看着温温吞吞老实巴交,还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妇女之友’!俩大婶儿你都能亲亲热热聊这么久啊?对了,之前你从女人和小孩儿嘴里问口供好像也比我容易,怎么我一问话,她们就把我当拍花子呢?小孩儿更怪,直接哭,我有那么吓人吗?”
两人正在缓步上楼,见他是认真在好奇,徐泽真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刚才那两位顶多不到三十六、七岁,你叫人家大婶,谁能给你好脸色?而且,你当着父母的面直接凑到人家孩子跟前,当然会被当成拍花子。至于小孩儿们怕你……”她叹了口气,停住脚步一脸认真地看他,“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虽然没明说,可她那脸上摆明就写着:你长得凶!你像土匪!你一看就是个会打人的拍花子!
董孝麟:“……”
董孝麟哑口无言,好半天才一脸吃了个苍蝇的表情酸酸地说道:“你是人才,你说了算,老子忍了!”
徐泽真刚提醒他动不动就“老子”来“老子”去就是人人都怕他的原因之一,可一看董孝麟的脸色还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这才赶紧把话咽了回去。一个劲提醒自己,这家伙打假很猛,跟他打架自己肯定吃亏,疼是肯定的,而且还得弄得一身狼狈出一身臭汗,实在划不来。
她又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往楼上走着,低声说道:“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里只是冯老板的幌子,他根本就不住在这里夫妻关系也并不好,而且另一具尸体应该也不可能是她老婆了。”
“你猜,会是情杀吗?”她顿了顿,歪头看向董孝麟,只这一眼竟是一下子看楞了。
董孝麟此刻正随着她的步子慢吞吞地上楼,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刚挨了骂的孩子一样。粗黑的眉毛紧蹙着,一向匪气十足的眼睛也睫毛低垂着,之前总带着点坏笑的嘴唇孩子气地噘着,下巴被他皱出来一点一点的小坑,看起来像个圆润的核桃,倒是让线条粗犷的他多了几分莫名的温和,甚至有点……可爱?
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一个男人看楞了,徐泽真赶紧咳嗽两声,迅速地扭过头去,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董孝麟还在想着自己多次被区别待遇的事儿,见徐泽真快走几步就以为她生气了,赶紧追上来:“哎?我刚愣神儿呢!你跟我说什么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徐泽真用手背按了按自己的脸颊,感觉到没有发烫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我问你,你觉得会是情杀吗?”
董孝麟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虽说以现在得到的讯息来看,冯一两口子很有可能是各玩各的,所谓夫妻不过是名存实亡,不过究竟是不是情杀还是得见过他老婆才知道,光凭风言风语可不行。按那两个人所说,冯老板在昨晚八点之前都是活着的,这个时间还是需要证据落实的,光靠谣言可不行。”
他的表情十分冷峻,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字音:“我,只信证据。”
徐泽真哑然。对啊,警校里教过的,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妄下定论。没想到看似粗枝大叶的董孝麟,对于这些规矩倒是践行得十分彻底。
她想了想,怅然地说道:“验尸之后应该就能得到比较准确的死亡时间了吧!他是怎么从这儿到赌狗场的,中间又经历了什么?连脸都没了,还被扒光了衣服,要不是小来力那一口,恐怕就得被当成无名尸了吧……”
董孝麟点头:“凶手就是不想让他们被认出来,所以我们才得挖出他们的身份啊!割掉两张人脸没那么容易,还是得按你说的,回去好好审一下那个哑巴,我觉得还是他的嫌疑比较大。”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冯家所在的三楼,一户一户走过去,看到一扇贴着倒福字和红纸金粉对联的铁门,两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第四户,就是这家。
两人对视一眼,不用徐泽真动手,董孝麟就直接抬手扣了扣门,干脆利落地说道:“有没有人?开门!”
良久都没人应门,董孝麟直接把扣门改成了大力地拍门。“哐哐哐”的拍门声四处回**,眼看就要把整栋楼的人都给吵得出来骂街了,这才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董孝麟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快开门!”紧接着又是一阵猛拍,摆明了不给开门就拍个不停。
女人的声音再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门里传来年轻男子刻意装粗声粗气的声音:“你是谁?敲错门了吧!”
徐泽真扶了扶额,擦了擦爬楼热出来的一头薄汗,算是被他这用“我”诈人应门的招数给震惊了一把。以往有人拍门问是谁,也常听到对方简单说个“我”就催促着开门,十分自信自己的声音能被主人听出来。会这么干的,一般也都是熟识的亲友近邻。
可董孝麟在这青天白日的这么干,再加上一个劲儿的拍门让对方紧张,果然一下子就把那屋里的男人给逼了出来,毕竟有陌生男人叫门,光女人和孩子在还是没有让对方知道家里有男人安全。
董孝麟见目的达到,坏笑着看了一眼徐泽真,这才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中央巡捕房探长董孝麟,有个案子要来了解情况,麻烦把门打开。”他说着就掏出自己的证件,从门板下面的缝隙塞了进去,“这是我的工作证,童叟无欺!”
门里瞬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地上塞了一半的证件也被人从里面抽了进去。过了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一男一女站在门里。
男的看起来确实像是楼下那两位所说,白白净净二十岁左右,身穿一身崭新的白毛衣和格子裤,脚上还穿着拖鞋,看模样倒像是个学生。
而女的就有点出乎徐泽真他们的意料了,这位传闻中不检点的冯太太桂香,简直就是翻版的周院长!虽说模样自然不同,但那同样臃肿的身材和白白胖胖的脸却怎么看都很相似。
她看了看证件上的照片又看了看董孝麟,赶紧挤出一丝微笑把证件递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两位警探先生,有什么事啊?”
董孝麟接过证件:“你是冯一的老婆吧?叫桂香?”
胖女人点点头,眼神里总带着些惴惴不安:“是,是!我是他老婆,我本家姓贺,我叫贺桂香。是……冯一他,怎么了吗?”
董孝麟却没回答她的问题,抬手一指站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子:“这是谁啊?”
胖女人更加不安了,但还是很快回答道:“这、这是我胞弟,他叫贺桂成。警探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别吓我啊!”
“你弟?”
这倒是让董孝麟和徐泽真十分意外,合着“奸夫”什么的,纯粹就是那俩长舌妇捕风捉影瞎扯的呗?
相比贺桂香的不安,贺桂成倒是看起来镇定不少,他轻轻拍着家姐的背,冷冷地说了一句足以让人震惊的话:“姓冯的,是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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