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下了一场大雪。
积雪都有林冬至小腿肚那么深。
林冬至扯了扯颈上的红围巾, 挡住刀子似的冷风,说:“雪恁深, 要不雪化了再去复诊吧?”
本就不太乐意给闺女出药钱的老林头立即道:“我看成!这大冷天去一趟医院, 人没毛病都得冻出毛病来了!”
可惜,周青云不同意。
他边穿防水的胶鞋,边说:“不去复诊, 怎晓得她恢复得如何了?再说了, 药已经没了,不吃药, 不泡药浴,谁晓得会不会跟上回一样呕血不止?”
话音刚落, 院门口就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何大夫。
“小周同志讲得对!”何大夫进了院,边在院子里拍打身上的雪花,边看向林冬至,“你这个病得长期养着,中途若是断了,稍染风寒便能要你的命。”
此番言论叫林冬至心有余悸。
她暗暗想着,为了活得更长久一点, 她得更用心的注意身体了。
周青云听此,脸色也是颇为凝重。他将何大夫迎进门,着重感谢何大夫特意上门看诊, 而后又细问林冬至病情的细节。
两人细谈时,抱着大孙子的老林头长叹了一口气。
准备做饭去的刘桂莲听了, 莫名其妙的问:“老头子, 你咋叹气啊?”
老林头瞥了一眼屋里的何大夫, 低声说:“我瞧着这大夫不是个好的, 怕不是没人找他看病, 不然咋大冷天的跑到咱家来?这是要狠挣一笔啊!”
若是以前,刘桂莲肯定跟个炮仗似的冲过去赶人,绝不给大夫挣钱的机会。
如今她可不敢干这事儿了,她瞅了自个闺女一样,小声道:“你有胆子不让他挣?”
老林头:“……”
女婿握着他们大孙子呢!他哪敢叽叽歪歪啊?
他讪讪道:“你去讲两句,别让那大夫吃掉咱们太多钱,吃完了,咱大孙子就没了!”
事关大孙子的日后,近些日子不怎么敢管事的刘桂莲有些意动。
可惜,还没付之于行动呢,林冬至就凑过来了,笑眯眯道:“阿爹,你不想我费钱治病,跟我妈说啥啊!她进去闹,小周老师会听我阿妈的?我去,小周老师会听我的。”
听个屁!这老两口不约而同的想。
一道住了这么久,他们能不了解女婿?
周青云要晓得他们不乐意给闺女治病,那不得闹翻天啊?
指不定得把他们赶回老家,从此再也见不到大孙子。
眼看着闺女就要去给女婿告状了,老两口连忙上前去拦,上去说好话,赔不是。
拉拉扯扯间,里面传来何大夫的惊呼声。
“这是谁的丫头?!”
外头欺负爹妈的林冬至愣一下。
她快步进屋,正好瞧见双目含泪的何大夫颤抖着手,抱起她家小平安。
林冬至搞不太清现状,她没去将小平安抢回来,而是走到周青云跟前,低声问道:“小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青云这会儿也是懵的,他摇头道:“何大夫进来就说了两句话。一句问平安是谁的丫头,还有一句是问我,能不能让他抱一下平安。”
林冬至脑子转得飞快。
这何大夫,怕不是跟时霜一样,把小平安看做故人咯!
想到这儿,林冬至一见何大夫放下小平安,便立即问:“何大夫,我家闺女是像了你哪位故人吗?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一下?我家小周老师是被捡来的,一直都很想找到亲人。”
周青云瞪了林冬至一眼,低声道:“我何时说过自己很想找到亲人了?!”
林冬至应答自如:“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成天在梦里喊爹妈,我听得一清二楚。”
周青云知道她在瞎扯。
先不论他夜里到底讲没讲过梦话,就算讲过,夜里睡得比奶娃娃都沉的林冬至能听见?
还没来得及戳破林冬至的鬼话,老泪纵横的何大夫就握住了周青云的手。
何大夫看着周青云,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至亲。
许久,何大夫哽咽道:“孩子,你是我的外孙。”
在场之人无一不愣住了。
何大夫说:“小平安跟我闺女聂文秀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周青云不太信,他问:“您确定?”
何大夫看起来都七十几岁了,他闺女小时候,得五十年前吧?
闺女五十年前的样子,何大夫能记得?
何大夫说:“我妻子家里条件很好,文秀自出生开始,每月都会有照相师傅上门给她拍照片。她小时候的照片,我常常翻看,觉不可能忘记。”
林冬至心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条件好啊!
五十年前,整个国家都处于混乱阶段。能每个月请照相师傅上门给小孩儿拍照的人家,非富即贵。
不过,何大夫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跟着时振国跑,那应当表明家里落败了吧?
既然落败了,时霜一干人为何屡次针对,不许周青云认祖归宗呢?
林冬至正要往细里追问时,周青云谨慎道:“即使长得像,也不代表一定是亲人。”
何大夫不仅不觉周青云认死理,还笑了一声说:“你这性子,像极了振国。”
周青云:“……”
他拧着眉头,意图再次提醒何大夫时,何大夫又道:“乖孩子,我知道你是怕我这老头子空欢喜一场。但我啊,做了一辈子的大夫,不托大的说,观骨的眼力还是很足的!小平安不只是面相像我家文秀,就连骨相也一般无二。”
稍顿,何大夫又道:“你若非不信,如今有种血液测试,可以辨别两人是否存在亲子关系。”
“明天我就带你去上京,跟你爸去做HLA测试!”
林冬至挑眉。爸?周青云的生父还在?
难不成时霜阻拦周青云认祖归宗,是跟周青云生父有关?
想到这儿,林冬至立马露出为难的表情,说:“还是别去上京了吧?我们待在这穷乡僻壤里,都有上京的人前来谋害我们,欺骗我们。这要是去了上京,那还得了啊?命怕是都得丢了。”
周青云拧着眉头看向林冬至:“你正常点说话。”
林冬至反问:“我说的有问题吗?事实上就是有人看见平安的长相后,就想把我和小平安卖给人贩子啊!还有前两天那个陈夹克,不也收了别人的钱,谎称是你亲爹,要把你卖上黑船?”
何大夫一惊,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青云,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事关家人安全,周青云没再跟林冬至掰扯,他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的讲给何大夫听。
何大夫气得脸红脖子粗:“好一个时霜!这家人可真是无耻!晓得文秀的孩子还活着了,不告诉我们便罢了!竟敢千方百计的害人!她这是为了继承文秀和振国的家产,不折手段啊!”
林冬至眼皮子一跳。振国?
周青云的亲爹,该不会是那日要听‘穆桂英挂帅’的时振国吧?
怕什么来什么,何大夫向周青云保证道:“我现在就去给振国打电话,让他去收拾二房那些不要脸的玩意儿!保管你们一家去了上京市,没人再敢害你们!”
何大夫急匆匆的要往外走,才走两步,便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今个儿过来是给小林同志复诊的。”
边说,边打开药箱,拿出诊脉专用的小枕头,示意林冬至将手放上去。
何大夫医德极好,他没有为了把周青云哄去上京,就故意加大林冬至的病。
他反而诧异的看了一眼林冬至,说:“你这休养得很好啊,旁人花两三个月才能养到这个份上,你七天就成了。”
边说,何大夫边夸赞道:“继续保持,指不定不用半年,你这身子骨就能养好了。”
周青云长舒一口气。
天晓得他这几天有多紧张,夜里总是爬起来探林冬至的呼吸,生怕她熬不过去。
有何大夫这话,周青云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收好何大夫开的药单后,周青云和何大夫一起离开了。
倒不是要去跟生父通电话,他只是要去医院买药,顺道送一送何大夫。如今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他绝不可能轻易认爹。
周青云同何大夫一走,刘桂莲和老林头饭也不做了,逮着林冬至想办法。
老林头十分强硬道:“你赶紧跟周青云把婚给离了!他亲爹亲妈家里条件恁好,他要是认祖归宗了,咱家芝麻可不得跟他姓啊?!”
刘桂莲这会儿是懊悔不已,她心道:哪晓得周青云这小子,是上京市里,有钱人家的金疙瘩呢?!要早晓得,她肯定不会把女婿当生产队的驴使唤!
她说:“周青云回他亲爹亲妈家了,还不得收拾咱们啊?!闺女,听我的,跟他把婚离了,放他去娶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去!指不定看在咱们懂事儿的份上,不计较以前那点事儿了!”
林冬至哭笑不得:“前头听说他爹是港城老大,怎么没见你们这么慌啊?”
老林头横了林冬至一眼,说:“这能一样?!港城屁大点地儿,陈夹克在那儿再厉害,也跟上京市的大领导比不了啊!”
这话林冬至也认同。
只是离婚一事,她不干。
一来,周青云重感情,他绝不可能和自个儿孩子分离;二来嘛,她也挺满意小周老师这个丈夫,并不想跟他离婚。
作者有话说: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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