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道法自然任“方圆”(3)
一个人在三十岁以前,往往是用加法生活的,他不断地从这个世界上收集自己所需的东西,经验、财富、情感、名誉等等。但“拥有即是被拥有”,外在物质的东西越多,人就越容易迷失自己。三十岁以后,我们应该开始学着用减法去生活了,就是要学会舍弃那些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
我们的心就像一栋新房子,人刚刚搬进去的时候,都想着要把所有的名贵家具、豪华装饰摆在里面。结果到最后,发现这个家挤得像北京的老胡同一样,反而没有地方“放自己”了——这就是被物质的东西奴役了。
学做减法,就是把那些不想交的朋友舍掉了,不想做的事情推掉了,不想挣的钱放掉了。当敢于舍弃并知道如何舍弃的时候,人才真正接近不惑的状态。不惑,是指人能够自觉按照内心的准绳去思考、行事,即使外部世界给你许多不公、打击、缺憾,你也能在自己的“心灵坐标”上迅速确立自己的位置。
这样,无论外界怎样纷纷扰扰,我们的内心始终悠闲自若。正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烦事放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心中无牵挂,何事可缠身!
5.众生忙碌,智者悠闲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故事:
隆冬来临之前,在深秋的田埂上,有三只小田鼠忙忙碌碌地做着过冬准备。
第一只田鼠拼命地去找粮食,把各种谷穗、稻穗一趟一趟地搬进洞里。
第二只田鼠卖力地去找御寒的东西,把很多稻草、棉絮拖进洞里。
而第三只田鼠呢?就一直在田埂上游游****,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坐一会,一会儿躺一会儿。
那两个伙伴一边忙活,一边指责第三只田鼠说:你这么懒,也不为过冬做准备,看你到了冬天怎么办!
这只田鼠也不辩解。
后来冬天真的来了,三只小田鼠躲在一个非常狭窄的洞里面,看着吃的东西不愁了,御寒的东西也都齐备了,每天无所事事。渐渐地,大家觉得非常无聊,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些时光。
在这个时候,第三只田鼠开始给另两只田鼠讲故事。在一个秋天的下午,它在田埂上遇到了一个孩子,看到他在捉蛐蛐;在一个秋天的早晨,它在水池边看到一个老人,他在拣水中的垃圾;它说自己曾经听到人们的对话,曾经听到鸟儿的歌唱……
到这时它那两个伙伴才知道,这只田鼠当时是在为大家储备过冬的阳光。
动物是这样,我们人呢?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在哲学思辨中遨游到晚年时,幡然醒悟,回归到了诗性的境界,写下了一句传诵五大洲四大洋的名言:“人,当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正因为有了这份诗意,生存变成了生活。
风景,是用来慢慢欣赏的;日子,是用来细细品味的。如果一个人太忙碌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感受生之乐趣呢?梁启超说:“凡人必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那么生命便成为沙漠,要来何用?”
世事喧嚣,人生寂寞。古人云“我身如寄”,人活在世上,不过是借来几十年时光而已。生前的显赫富贵,终究是些过眼烟云,如果为此穷尽一生,岂非本末倒置?
不管经历过怎样的甘甜苦涩,生命,终会归于平淡;幸福,正蕴藏于平淡之中。惟有淡泊宁静的心,才能品尝人生的真滋味。悠闲之道,贵在超脱,随意为美。生命是一场旅行,过程也就是目的。如果我们为了追求目的而忽略过程,也就把人生的目的丢失了。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感叹道: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林语堂在《悠闲生活的崇尚》中说:只是匆忙劳作,而不得悠闲者,绝对不是一个人生的智者。崇尚悠闲,是因为人们深切地爱好着人生,不愿心为形役,这是有着饱满心灵和精神世界的象征。
但在生活当中,真正悠闲度日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有人还没生下来就具备了所谓的“奋斗精神”,急着从娘胎里出来。出来之后,他们成天忙忙碌碌、疲于奔命,把生活弄得像打仗一样。对于“玩”,他们是怀着天生的“罪恶感”的,悠闲一词在他们眼里是可鄙、甚至可恶的。
除了“忙碌派”,还有一类“松弛派”。他们整天无所事事,抽烟喝酒打麻将三班倒,并美其名曰“逍遥”。
真正的悠闲,是介于忙碌与松弛之间的。陶渊明有南山,李白有明月,梭罗有瓦尔登湖,他们才算是“悠闲”一族!
有人说“人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是可耻的”,可谓一语中的。人生的本质不是为了劳作,要想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应懂得“悠闲”。工作是俗务,是身不由己;悠闲是雅兴,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如萧伯纳所说:工作是我们必须做的事,而悠闲是我们喜欢做的事。
悠闲难得,惟会心者知之。
一次,孔子和他的四个学生聊天,让他们谈谈自己的志向。有人想做军事家,有人想做政治家,有人想做外交家,孔子听了,都不置可否。最后曾点说:“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他的理想是到了暮春三月,穿上新做的春装,在这个大地开化、万物复苏的季节,约上一帮好友亲朋,再带上一批孩子,大家一起去刚刚开冻的河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到河水旁边的舞雩台上,沐着春风,与天地一起迎来这个蓬勃的春天。最后一路高歌而回,岂不快哉!
孔子听罢,喟然叹曰:“我和曾点想的一样啊!”
有人可能会有问题了:孔子也这么贪玩啊?
这不是贪玩,朱熹对此有一个比较权威的解读。他说,曾点的理想看起来不过是“即其所居之位,乐其日用之常,初无舍己为人之意”,好像他做的都是些日常小事,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大理想。但是他的内心是完满充盈的,他以自身人格的完善为前提,以万物各得其所为理想,这就比另外那三个人想从事一个具体的职业,在那个职业上做出成绩要高出一个层次。
这就是孔子说过的“君子不器”,一个真正的君子从来不是以他的职业素质谋求一个社会职位为目的的,却一定是以修身为起点的,他要从内心的完善做起。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但是在匆匆忙忙周而复始的工作中,还有多少时间、多少空间能让我们去关注自己的内心呢?我们所看到的往往只是一个被物化的社会角色,被遮蔽的恰恰是我们内心的声音。
当一个人已经习惯于自己的角色,在角色中欢欣地表演,认为这就是自己的理想,这就是成功,在这个时候,还有多少心灵的愿望受到尊重呢?我们在角色之外,还留有多大的空间,真正认识自己的内心呢?这就是很多人离开职业角色之后、下班之后、退休之后,反而觉得仓惶失措的根源所在。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曾点的理想,他在大地开冻、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安排一个洗涤自己、亲近自然的仪式,这个仪式在实用主义者看来,也许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它却能给内心一个安顿。
这种安顿需要我们与天地合一,去敏锐地感知自然节序的变化,感知四时,感知山水,感知风月。真正的快乐,也总是发自内心的悠闲歌咏。明末诗人袁枚说:真乐有五,不可不知。目极世间之色,耳极世间之声,身极世间之鲜,口极世间之谭,一快活也;
堂前列鼎,堂后度曲,宾客满席,男女交邂舄,烛气熏天,珠翠委地,金钱不足,继以田土,二快活也;
箧中藏万卷书,书皆珍异。宅畔置一馆,馆中约真正同心友十余人,人中立一识见极高,如司马迁、罗贯中、关汉卿者为主,分曹部署,各成一书,远文唐、宋酸儒之陋,近完一代未竟之篇,三快活也;
千金买一舟,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数人,游闲数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将至,四快活也;
然一生受用至此,不及十年,家资田地**尽矣。然后一身狼狈,朝不谋夕,托钵歌妓之院,分餐孤老之盘,往来乡亲,恬不知耻,五快活也。
周国平评论袁枚说:“一面彻悟人生的实质,一面满怀生命的热情,两者的结合形成了袁中郎的人生观。”生与死,若看破可能消极,看破而仍能积极,这是一种大境界。
清人张潮在其《幽梦影》中说:“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林语堂在《我个人的梦》里说:“换上便服,带一渔竿,携一本《醒世姻缘》,一本《七侠五义》,一本《海上花》,此外行杖一枝,雪茄五盒,到一世外桃源,暂作葛天遗民,‘领现在可行之乐,补平生未读之书’。”
以上几位,可谓深契悠闲之精髓。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种泰然等待时间的艺术,这样的意绪闲适、浑然忘我,流露出来的正是悠闲生活的韵味。
而那“流水之声可以养耳,青禾绿草可以养目,观书绎理可以养心,弹琴学字可以养脑,逍遥杖履可以养足,静坐调息可以养筋骸”,以及“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更是高雅的悠闲情怀。
悠闲,是能够自由地欣赏阳光与月色,沐浴清风与细雨;悠闲,是独得山水之幽,虫鸟之乐、花草之芬,以**涤凡世之尘俗,洗尽心中之烦忧。
亚里士多德说:悠闲是一切事物环绕的中心。悠闲,代表了一种生存的空间与内心的空间。有空间,有悠闲,才能在心中激发出智慧的光芒。
公元前六世纪到公元前二世纪那段时间,出现了人类文明史上的“智慧大爆炸”:在西方,希腊的理性思辨哲学诞生并发展起来;在中国,老庄道家、孔孟儒家等诸子百家开始口枪舌剑地论剑于华山之巅;在印度,释迦牟尼融合传统的雅利安文明创造了影响深远的佛教。
之后的人类文明,基本上都是在这些思想的基础上进行的阐述、加工、创新等“补血填肉”的工作,始终没有脱离这些“文明的骨架”。到了以科技为主导的现代社会,精神开始式微,物质几乎成为人们的唯一目标。这种失衡,导致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环境问题。
有人曾对引发这种精神式微现象的起因做出调查,发现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随着物质条件的提高,世界人口的数量逐渐增长,这导致个人拥有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外界的挤压,导致人的心理空间也越缩越小,内心不开放,当然也就很难有什么思想上的创新了。
仔细想想,这个解释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我们上学的时候,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由于心里非常紧张,结果把原本会答的题都说错了。这就是由于心理空间的急剧压缩,使大脑暂时运转失灵了。
再比如那些搞美术、做音乐、写东西等进行“创造性劳动”的人,如果想要他们做出好东西来,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安静、宽敞的私人空间,这就是为了使他们获得一个相当开放、自由的心理空间。大脑放松了,才有可能创造出新东西。
悠闲,正是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广阔的生存和心理空间的最好方式。也只有在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的时候,我们才能更好地生活,更有效率地工作,更充分地享受生命当中的每一天。
但通常的情况是,即使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与时间,我们并不能真正闲下来,而总是情不自禁地想找点事儿干——看看电视,上上网,跟人聊聊天——反正就是不肯让自己真正闲下来,用一个词形容,就是“闲的难受”!
孔子曾经非常贴切地形容人的这种闲不下来的心理:饱食终日而无所用心,难矣哉!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我们需要一日三餐,才能维持正常的身体活动,同样的道理,心也需要靠活动来维持意识的流动。这个心的活动,就是“习性反应”(“认识你自己”一节当中有具体解释)。每一个心灵的习性反应,都是心识流动的动力。
身体在一天当中,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才需要进食,而心却时时刻刻都需要新的刺激。若是没有刺激,心识之流片刻也无法继续下去。比如我们在某一刻突然想起自己的初恋女友,从分手想到当初的相识,又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以后……我们的心总是不肯停歇的,就算是睡觉,它也会做梦!现代文学当中有一个流派,叫意识流,就是靠这种心识的不断流动来写作的。
我们一定有过这样的经历:来到一个秀美宜人的地方,我们突然之间被大自然那种鬼斧神工的创造力震撼住了。看着这眼前的美景,我们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忘记了这风景真的很美——我们忘记了一切,只是呆呆地看着,在那一刻,我们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心空掉了,“我”消失了……
还有一见钟情,在看到他(她)的一刹那,思想凝固了,心停止跳动了,突然之间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彷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此刻与他(她)相遇,他(她)就是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了……
这就是当我们的心停止它平时的“唠唠叨叨”时发生的事情。真正意义上的悠闲,就是这种思绪全然停止的宁静状态。这时的心,就如澄净的湖面一般,可以照见投射到它里面的一切事物;也只有这样的心,才能真正看到眼前的一切,才能不因水面的波动扭曲了事物的真相。
因此有人说“快乐就是刹那的遗忘”,这个对外在的一切,对内在的“我”的“遗忘”,就是心中的宁静与空明——这就是智者的悠闲。从这样悠闲的心中,就会产生真正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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