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太妃终是没有能够再见上华南永嘉一面。
绿凝幽幽地叹息一声,带着所有的秘密,带着所有未解的迷团,带着,她毕生全部的遗憾与悲伤,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绿凝甚至不知道,在锦太妃的心里,所说的遗憾到底是甚么,是她那腹中的胎儿至死都不为人所知,不能唤她一声娘亲;还是她此生都无法与自己最爱的人相守,却于寂寞之中独守那样的一种相思。至死,恐怕也再没有见上他一面罢……
按着皇室的习俗,锦太妃将于五日内下葬,张罗葬礼的事宜,已然由顺海与礼部侍郎一行操办。此时乃非常时期,皇上不在京城之内,那安阳的叛乱在何时能够得以平定,所以一切便都由着锦太妃生前所叮嘱的,从简了。
绿凝端坐在锦太妃的“锦素宫”里,抬起头,望着这她所熟悉的一切,心里却不知是个甚么滋味。直到如今,绿凝也仍然不知,自己与华南永嘉,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更不知道那杨朗是否真是锦太妃的孩子,而杨朗,却又到底与自己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她伸出手来,抚着自己的额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这些千丝万缕的思绪一直在脑海里萦绕,却于此时,怕是再也理不清头绪了。不过,或许目前便是最为理想的现实罢?毫无头绪,便是最好的头绪。
锦太妃说过,华南永嘉,便是华南永嘉了。他不是任何人,也不必做任何人的。他便是他,永远都是他。华南永嘉,乃是高高在上的王,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他的威严,他的骄傲,无人能及。
是的,这便是最好的结局,或者,它也是锦太妃所能做到的对于自己与华南永嘉最为有利的事情了。锦太妃的心愿,或许也是于此罢……
绿凝攸地站了起来,满室跳跃着的烛火,映在一条条白色的挽帘之上,映出温和的光芒,恰似锦太妃那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庞之上所浮现而出的淡淡红晕。
锦太妃已然把所有的遗憾与秘密全部带走了,这个世界上已然没有了秘密,只有确定的事实。而眼下的这个事实,便需要有人前往安阳传达。
绿凝举步,迈出了“锦素宫”。
月光下,满树的梨花晶莹似雪,汲取着银色的月华,烁烁生辉。绿凝留恋地望着这满院的雪白,这里,曾留给了自己那样快乐的记忆,这记忆定然会永远永远贮存在绿凝的心间,是绝然不会被忘记的了。
刚刚转身,便赫然看到了那一株梨花树下静立着的一个俏丽的身影。
一头乌丝静垂下来,束成松松的发髻,玫红色的衣衫随风轻曳,明妃正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望着绿凝。
“你……还好罢?”虽然对这个一直默默无声站在那里却连个招呼都没有的明妃有几分惊讶,但绿凝终还是念着明妃解救自己的那番心意而感觉到十分的感动。只是,她也知道明妃的心里实在是对自己无甚好感,自己恐怕对明妃的好感也实属有限,所以便是感动,也说不出太过亲热的话儿来,张了张嘴,方才挤出了这么一句。
“对于南疆人来说,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上甚么。比起你们这些金枝玉叶来,我们的命糙得很。”明妃完全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言语里对绿凝也着实地有着几分不屑。她伸出手来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然后将视线从绿凝的身上,转移到了不远处的一株梨花儿上面。
投不投机半句多,绿凝调整了一下呼吸,也转移了视线。
所谓的两两生厌,便是如此的罢?但是纵然两个人都不愿意搭理对方,这二位,却倒也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就这样默默无语地,静立在了那里。
“你要去的,是罢?”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妃终是开了口。
绿凝却没有想到明妃却是要说这一句的,当下便也微微地怔了一下,抬起头,却见明妃的视线匆匆地从自己的脸上移开,望向了一边儿。
她明明是在意的,绿凝很清楚,所以她便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凝重地点了点头。
感觉到明妃的视线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绿凝便转过头去,望住了明妃。这一回,明妃没有躲避绿凝的目光,她目光烁烁地与绿凝相视,然后低下头,自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条,递给了绿凝。
绿凝接过来,却赫然发现这正是在苏尔丹别院里所收到的那只信鸽传递来的纸条。
“以君心,换我心……”
绿凝的手微微地颤抖着,连同她的心,都是那样的颤动着,涌上阵阵的酸楚。
“这是南疆侯派来的使者所呈给皇上的,皇上当时拿着这纸条在碧云宫里坐了整整一夜,在临行前,皇上将这纸条托付于我,让我若能见到你,便交还到你的手上……”说着,明妃便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自然是同样身为女人的绿凝能够听得懂的。想来,明妃已然是知道到了自己拼尽一生力气所爱的男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这个女人耗尽了这男人毕生的力量与勇气,此生,便是已然无法再来第二次,再有力气去给予第二个女人了。她已然认了命,接受了现实,纵然无奈,纵然不甘,却,只能如此。
“你们,还回来么?”
轻轻的一句问话,却已然没有了方才的镇定与淡漠。绿凝听得出明妃的声音里已然微微地在发颤了,明妃心里是没有底气的,水与火的缠绵,纵然痛苦纵然于这世间所不能相容,但是,分分合合之后,却依旧执着地相爱的两个人,他们如何能够轻易放弃得了这段来之不易的恋情?
绿凝在闻听明妃这句话的时候,心也止不住的震动着。她骇然地抬起头,看到明妃的眼中转动着晶莹的泪珠儿,明妃已然很努力地不让自己落下泪来了,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却无比倔强地望着绿凝,仿佛只待绿凝的一个答案。
一个,恐怕连明妃自己都害怕得知的答案……
“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许久,明妃终是呵呵地笑了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便朝着门口离去。
回来吗?
明妃的话一直在绿凝的耳边响起。
他们还能回来吗?
此番前往安阳,有几多凶险,几多磨难都尚不可知,杨朗与华南永昌到底有着怎样的盘算?这杨朗到底在整个阴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洛瑾他,如今又人在哪里,是否安好?
在那不远之处的安阳,到底有甚么在等待着绿凝?而她又是否可以顺利地与华南永嘉相逢呢?
只要,能见到他一面,便已然安心了罢?绿凝这样自己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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