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临四年十二月十五日,我和太子萧桢带两万余兵马来到牛首山,迅速被秦易川接应过去,带往一处修缮平整的山洞中,见到了萧彦。
他果然病得厉害,我在他的榻边一边看着当地的舆形图,一边等着,守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见他迷蒙醒来。
“阿墨……”他转动着明显失了光彩的眼珠,叹道:“朕原想给你除去那个让你不痛快的祸害……可朕……怕做不到了……”
我俯下身,微笑着在他耳边道:“父皇放心。如果你不能除掉他,那么,阿墨来!欠我们父女的债,我会一一讨还!”
萧彦便笑了笑,抚摸着我的发,不知是欢喜,还是痛楚,呻吟道:“可这不该是女儿家做的事啊,不该啊……”
可什么是女儿家该做的事?
被人捆起来,奉送到仇人身边,从此以色事人,强颜欢笑?再聪明些,便如母亲那般,凭着玲珑心思,也算保全了半世的富贵荣华,却终究忍不住满心的空虚,宁愿自己在青灯古佛憔悴老去,静静度过余生。
“该我做也好,不该我做也好,我总得让自己和家人好好的。”我侧了头伏在萧彦身边,笑得很轻松,仿佛给女伴约着正要出行的深闺小姐。
可我知道,外面等我的,不是前呼后拥欢声笑语的凤鸾宝车,不是玉蝉金雀珠翠满头的闺中密友,不是草薰风暖桃李堆锦的春日风光。而是战车,军队,滴着血的刀刃和红着眼的将士。
避无可避,一出山洞,便迎来了斥侯送至的紧急军报。
秦易川额间滴汗,却不得不禀报我和太子萧桢:“太子殿下,安平公主,我军……和北魏军在荆南渡遭遇,段子非段将军在血战中……阵亡!”
我吸一口气,沉声问道:“目前战况如何?能不能拦截魏军过江?”
秦易川低头道:“臣将全力阻止魏人过江!但目前皇上病势沉重,公主最好先带皇上回宁都静养为好!”
我走到山城高处,透过冬日萧杀的山林,望向前方的江水。
夕阳西下,浩缈江波涂了一片金粉,在尽头与淡红的天空相接处,有青灰色的一线,向两边起伏绵延着,便是对岸了。
算时辰,此时也该是渔歌唱晚的时候了。可此时江中看不到半条船,不论是江的南侧,还是北侧。
近处的沙滩,寒风晰晰,葭苇萧萧。几只沙鸟飞过,斜掠而下的翅膀,和尖锐的几声唳鸣,远远听来,居然有几分凄惶和悲伤。
“现在……不是我们退的时候。”我从容答道,“我和父皇在此静候将军佳音!”
秦易川不敢辩驳,只得道:“那请太子和公主带着两万兵马在此护卫皇上,前方有任何动静,臣立刻会派人禀报公主。不过,臣建议公主和殿下,不论胜负……皇上的安危,还得放在第一位。”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连段子非都战亡,他手下的水军必定伤亡惨重。拓跋轲备战多年,再次亲率大军南侵,志在必得。秦易川虽是率兵抵拒,可未必能拦得住他们。如果抵敌不住,梁军撤退,形势虽然更是不利,但只要有梁帝在,梁军便有主心骨,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若是萧彦和我们在牛首山出了什么事,群龙无首的南朝各路兵马,才真的会一溃千里。
“秦大将军放心!”我微笑承诺,“太子殿下和我自会护好父皇,不让魏人有机可乘。”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