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审席请保持肃静。”

法官皱着眉头指着可怜的老头，有人走过来，显然是想把这个影响法庭秩序的人请出去。

显然在这个位置，所谓的人之常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来请这位老人出去就好。”

程铭上前一步，拦在维持秩序的人前面，拉着老人，慢慢往门口挪动。

“你们不能这样，我不能走！他怎么可以无罪呢？”

毕竟是和儿子相关的事情，身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可能轻易平静下来。

“不好意思，请离开法庭时保持安静。”

维持秩序的人也一路跟着，看老头还在说话，又继续往下接话。

——“不是，我说再怎么维持秩序，也得有人情味吧？老人失去了儿子，换做是你什么心情？就这么几秒钟都不能给吗？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那个变态，老人的儿子也不会死啊！现在你让老人心里怎么平静？”

一向以平和形象示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脾气很好的程铭突然表情就严肃了，站直了身体，一手还不忘扶着老人，看上去是对刚才说话的人指责，其实却是说给所有人听得。

原告席上的叶泠月和崔承一互相对视一眼，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这人，一身西装的样子，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胡闹的人，行为虽然有些过激，但说的话，却也是没有任何错误。

“咳咳，说得对！”

从程铭身上移开视线，叶泠月下意识的就往陆昱乾的方向瞟过去，视线正偷偷的慢慢移动，还没等看到他的表情，就听见他特有的低沉声线，接着咳嗽的声音，隐隐的复合了一句。

这下，就连带头胡闹的程铭都忍不住看了过去。

原来自己老大，还有这样的一面。

两人视线刚好交接，迎上叶泠月不可思议的眼神，陆昱乾也有些堂皇，又赶紧错开视线，低下头去，一句话都不说了。

情绪失控的老人先被请了出去，法庭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叶泠月渐渐平静下来，低着头不停深呼吸，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该怎么面对这个场景。

“原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法官这时候终于发话，对着叶泠月方向，看着原告席的两个人，其实相比于对方的律师来说，这两人无论是从业资质还是年纪，都明显小太多。

能坚持到现在都没有乱了阵脚，已经是非常惊艳的表现了。

要知道，这个人可是曾经打败过崔承一的哥哥，也就是他们现任研究生导师的人。

这些内情，其实只有律师和今天才来旁观的崔志俊本人知道，这也是为什么非要把这么高难度的案子给叶泠月这个实习生的原因。

就算是输了，他也不至于太丢人。

原以为第一次庭审就已经决定了最后的结局，却没想到，叶泠月能保持一个良好的节奏，坚持到现在，这样的表现已经让人感觉非常惊艳了。

“有！”

一直低头的叶泠月猛然抬起头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一张分明看起来没有多大年纪的脸，小巧精致的五官组合到一起，微微皱起的眉头，看向对方律师的时候，却莫名气场强大。

对方律师刚刚露出一点胜利的笑意，却被她一个眼神瞬间僵住在原地。

“诚然，在法律上认定的死亡是心脏停止跳动的时间，但就像对方律师说的，就算不进行器官移植，被害人再过几天还是会死亡的，现在那位被请出法庭的老人应该正坐在门外自责，然而我们仔细去观察一个这个过程，就会发现，器官移植，成为了最中间的阻碍。”

原本低下头，看似沉思的陆昱乾只是默默听着，听到她稍稍带了些颤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眼神中不乏有担心。

这个年纪还小，却给了自己太多压力的女人，真的能承受住这么一边倒的无耻言论吗？

“我们继续往下推论一下，如果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刨除器官移植这个契机，那么受害人不会死吗？不，他还是会死，只不过是过几天的时间而已。”

叶泠月其实非常紧张，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陆昱乾，正面对着法官在说话，台下的人几乎都能看到她，也都能听见她因为紧张才颤抖的声音，却也因为这个就算颤抖也要大声说出来的声音，跟着被感动。

“而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刨除被告，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他如果没有对被害人施以暴力，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而器官移植也不会有发生的契机，所以说，真正的凶手，就是这个过程中的始作俑者——被告！”

说到最后的时候，叶泠月停了一秒，转身伸出手来，有力的朝着对方指过去，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对方律师脸上不敢相信的表情。

“更何况受害者是给其他需要的人带来新生的人，这样的人，就因为一件好事，而把自己的人生变成了唏嘘的悲剧吗？不可以，法律不是这样的！法律不可以是这样的。”

最后一句话说完，叶泠月对着法官鞠了一躬，又转身对着听审席鞠了一躬，这才看似淡定的回到座位上。

纤细修长的腿隐藏在正装和桌子下面不停的抖动，要知道现在她的小心脏还在不停的颤抖着啊！

这段话成功与否，每一个点都很重要，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已经是最极限的发挥了。

“姐姐，你很棒！”

崔承一凑过来，伸出大手来盖在她手上，附在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叶泠月有些缓不过神来，呆愣愣的看着他低头。

这小小的亲昵动作被下面的陆昱乾看得一清二楚，不自觉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由于本次案件的复杂和牵扯证据众多，所以法官宣布了暂时休庭，定期宣判，一行人都是提心吊胆，各自有着自己的想法。

一方面是有人在想，能不能再想办法逃脱一下，另一方面，叶泠月这一边的人也在想，到底能不能顺利给这个杀人魔定罪。

“我说的真的没问题吧？该不会还有什么纰漏？”

收拾完桌面上用过的东西，叶泠月抱着案宗，跟崔承一并肩往外走，一直到现在

手都还是凉凉的。

“没有，姐姐你已经很棒了！”

崔承一始终保持着笑意，伸出一只手臂在自己面前摆出加油的姿势，自信满满，不停点头以求能安慰道叶泠月不安的心思。

眼看着这俩人从自己面前过去，完全没留意到自己，陆昱乾原本就有点不爽，这会更是。

站起身来，对着她的背影看，双手插在口袋里，表情不是很好。

如果此刻有人注意他一下，一定会发现，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

终于，走到了走廊里，叶泠月看到陪同老人坐着的程铭，才反应过来，陆昱乾似乎还在现场！

“叶小姐，表现的…非常出色。”

学着叶泠月刚才卖萌的动作，程铭脸上带着近乎爸爸式的慈爱笑意，对着她低头表示问候。

“啊…那个只是为了和小孩子交流。”

又被提到这件事，叶泠月简直要把头低到脚背上了，尴尬的很。

她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好像是，在别人面前狠狠的发了一回疯，还是那种醉酒表白一样的发疯…

当一转头被人发现的时候，就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出来。

“在审判结果出来之前，他们还是得住在帝豪酒店对吧？”

还没等叶泠月想起来要回头去看陆昱乾，就突然被一个身影撞了一下，边上的崔承一毫不客气的被撞到了边上，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上来，距离她无比的近，居高临下，一脸严肃的问。

崔承一无辜的努力站稳才没有直接摔到，看着眼前的“铜墙铁壁”不住挠头，这是什么套路？

边上把陆昱乾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的程铭忍不住想笑，扭过头去，平复了下情绪，这才对着边上的老人开口安慰，说是晚点庭审结果出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坏人的。

“暂时可能是的，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你什么时候回家？”

本来是气场满满的叶泠月，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陆昱乾面前，就变得像个小白兔一样沉默，低着头，不住看脚尖。

“我，最近学校很忙，证人就拜托你了。”

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陆昱乾，只要看到他，就会下意识的心有余悸，不敢直视。

叶泠月语速越来越快，最后直接灵巧的绕开自己面前的“大山”，转头去拉住崔承一的衣袖，往门口的方向走。

“陆总，我们是不是…”

程铭凑过来，想问问是不是要跟上去，却被陆昱乾抬起手来，一个动作打断。

“走吧。”

他向来都是冷漠的人，看了眼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的老人，原本心里有的一点点恻隐也因为叶泠月的冷漠消失，转身离开。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联络我。”

自己老大都走了，程铭当然也没有留下的道理，转身动作迅速的给老人递了张名片，然后赶紧跟上他的脚步，离开了法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