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没能如愿。我看了一下手机,并没有去回复一些人发给我的短信,而是浏览了一下推特,看了看人们对我的评价,好的也好,坏的也罢,都看了一遍。然后,我打开了收件箱,就像个傻瓜。
我读了玛雅和我哥写的信,并回了信。我哥说为我感到骄傲,说一想到能在他的婚礼上见到我就感到激动。我父母也写了一封,真心希望我照顾好自己。然后,我想起了写给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那位女士的信。我查了一下,看她是否回了信。她果真回了,而且都是12天前了。可我完全没有看到,因为她的回信已经被其他所有事给淹没了,这段时间,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我们有过的交流。
这其实是极其幸运的一件事,因为这样一来,在过去近两周的时间里,我得以享受幸福的自由,而不是被焦虑所碾碎。我几乎都要幸福地去睡觉了,虽然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么幸福地去睡觉,再正常地度过一晚。嗯,当然,不能说正常,但也绝非像现在这样。我把米兰达的回信原封不动地粘贴到这里了(我只改了一些错字,因为如果我不改的话,米兰达会崩溃的)。
关于:你说它是暖暖的?
阿普丽尔:
你所描述的卡尔的特性,比如坚硬、有回声、很闪亮、足够重、极低的导热性等,这听起来不是怪,而是不可能!目前的已知材料,完全不具备这些特性,很难想象会有材料能够具备这些特性。我设法接近了位于奥克兰的卡尔,自己观察了一下。他的热性能完全说不通啊,导热性显示为0,一点没有!所有接触到他的能量直接弹回来了。通常来讲,这不可能!我想,肯定是我的仪器不够灵敏。我接触他的时候,还有一帮游客在自拍,所以如果我不想太过惹人注意,就没办法停留太长时间。我的主要研究领域是非标准半导体,所以这件事有点超出我的专长了,但我询问了相关人士,我所问到的人中,没人认为这是可能的。我们实验室就是研究能量是如何流动的,我们研究了大量的材料。卡尔的材料像是气凝胶,但密度又比铀还大,这说不通啊。
不管怎么说,我们只剩下三种可能性。
我忘了我所熟知的一个命题中非常基础的一些东西,而我问过的其他人也全都是这样,包括那些比我更聪明、更有知识的人。
有人建造了一种新型材料,其特性与目前存在或应该能够存在的所有材料都不同,然后把它放到了人行道上,让所有人看到。
卡尔来自外星。我说的外星可不是“怪”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奥卡姆剃刀定律,即“简单有效原理”。简直是胡扯!假如世上有可以客观衡量简单性的工具(熵有关的除外),我还没见过呢。哪个解释才是最简单的,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意见。所以,当我说“外来”这个假设是最简单的解释时,这是由我的偏见造成的。但我同时也意识到这是最不可能的解释,因为迄今为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没有一次是因为“外来”这个原因。
所以,看起来,在对事物的解释上,“外来”的成功率为0,也就是说,完全不可能。可是我没有更简单的解释了。我不是唯一了解这些情况的人,可是我还没听到任何靠谱的人提到“外来”。说句良心话,我其实也没有说过,因为这听起来很荒谬,而且不可能。
无论如何,我认为我们可以排除“艺术装置”这种看法,因为即便它是可能的(虽然并不是),用这样一种全新的材料制作64个三米多高的机器人,至少要花费数十亿美元。
没错,我不认识你,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是有责任的,因为我可能在把这个坏消息告诉给你,你极有可能做了首次接触。如果你不是书呆子,我的意思是说你是第一个发现外星技术……也有可能是外星生命的人。所以……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呢?
我异常荣幸能收到你的电子邮件。不过,我建议你更改电子邮箱地址,你应该做很多事情。你与卡尔的首次接触已经发生了,没法改变。我当然愿意说有90%的概率我是错的,而你的生活将在几周内恢复正常。但你可能有10%的概率成为地球上第一位与另一个世界接触的大使,真的是件大事。所以……可能需要做点准备工作吧。
如果你想聊一聊,可以在Skype上找我,我的用户名是CAMiranda。
米兰达
我立刻开始写回信,但写了半句之后,就打开了Skype看她有没有在线。她在线。我加她为联系人后几秒钟,她就把电话打过来了。我点了接听,她的脸就出现在我的屏幕上了。
她坐在桌旁,看样子是在办公室里。有点偏蓝的荧光灯照在她纤细的、恣意生长的金红色头发上。她褐色的大眼睛兴奋地盯着我。
“阿普丽尔·梅!这太棒了!”
“你还在工作吗?”我的思维还在东海岸的时间上,但现在其实已经是西海岸的十点以后了。
“在实验室,是的,但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潮汐和光谱仪可不等人啊!你知道的。我住在学校,所以基本上谈不上回家。”
她看上去很阳光,精力充沛。Skype从来没有美颜功能,而她看上去挺好看的,比我喜欢的类型还要迷人。坦白讲,我一生都在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好看,可惜成效有限。现在,两个好看的人在聊天,对我来说,这真是太迷人啦!
“呃,我得先道个歉,我才看到你的信。然后,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就是啊。我发出信后,来来回回想了600遍,但这个问题一天没得到解释,答案反而就越发明显了。”
“明显了?”
“是的,我的看法是没有人说出来的原因是每个人都在这么想。”
“是这样的,今晚我上了一个午夜脱口秀,很快西海岸就会播出了,主持人其实开玩笑说卡尔是来自太空的。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是简单的答案,就意味着这就是答案啊。你确定你没有……”
我的口气软了下来。我不想对她无礼。
“我同意。在这点上我懂你。就像我在邮件里说的,用‘外星’来解释一件事的成功率为0。我的看法是‘外来’,我对我的假设就是这么叫的,即使它不一定代表着有智慧的其他星球的人,但也需要当回事,因为,我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你说‘不一定代表着有智慧的其他星球的人’是什么意思呢?”我问道,已经觉得自己在对话上慢几拍了。
“嗯,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卡尔真的远远超出了事物运作的方式。我不想用‘外星’这个词,因为很多事情我并不知道,但人类技术是不可能实现的,这肯定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就像是,卡尔不会是从种子变出来的一样。所以,我可以给出的最模糊、最泛化的描述就是‘外来’。意思是说,基本上来讲,这件事说不通。”
“所以你并没有说卡尔来自外星。”
“是的,但我的意思是卡尔越来越不像是人类或是自然的产物。”
“所以你的确认为卡尔是来自外星的!”我又开始抓狂了。
“不,阿普丽尔,我……我不知道!这确实挺让人兴奋的,但是外星生物是对一个很宽泛的情况的很具体的解释。宇宙不仅仅存在人类和外星人,也许他们还是人类做的,但是来自未来呢,也许是通过时空的一种投射,也许证实了我们的宇宙其实是仿真的,而现在有人改变了代码。一般我不会仅仅因为我想不到符合目前资料的其他思路,就假装某个解释是正确的。”
尽管她看起来有点腼腆,同我说话又兴奋得紧张,但看起来却是很自信的样子。
“好吧,米兰达,说到目前的资料。还有更猛的,因为我们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她的眼睛,无法想象地睁得更大了。
我让她体验了一把维基百科的那个谜。
我们检验了整个序列之后,她说道,“这太不可能了,还很荒谬!I-A-M-U!”
“我知道。我已经绞尽脑汁想了好多天了,所以我也不期望你……”
“是元素。”她打断我。
“啥?”
“元素。I, Am, U ——这些都是元素,代表碘、镅和铀。”
“好吧,关于这是啥意思,各种猜测加起来,可以列的清单都有八万多米长了,现在又多了一种。”
听了这话,她有点沮丧,我本没想这么快地打击她的首个猜想,所以觉得有些不安。我的意思是,米兰达是搞科研的,能想到的解释肯定是科学方面的。于是我说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个猜测还是很有趣,我们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她脸上又绽放出笑容。
“所以说,这个维基百科的问题有没有让你的假设……更成立或是更不成立?还有就是,有没有个时限,到那时我们就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呢?”
她眼睛一直瞪着,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个维基百科的事儿是挺怪的,但材料那事儿更怪。但也许维基百科的事儿只是因为我对互联网的运作不太懂。我不懂的地方,我得去问问知道的人。可是根据我对物理学的理解,那材料不仅仅属于未知技术,而且还不可能。你的第二个问题很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确定,也许永远不会。有时候,有些谜会缠绵好多个世纪。所以,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破了头,都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我们一直坐在屏幕前,互相瞪着眼好长时间,直到她觉得太尴尬了,于是说道:“所以……呃……”
“所以,你是说以这个假设来看,至少我们私下里说,你觉得卡尔是……外来的?”
“很难说,对吗?”
“是的。”
这个答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教堂里诅咒人一样的怪。我没有觉得特别的震惊。我的感觉更像是我居然听了一通这样的话,我一定是个傻瓜。
米兰达继续说道:“有时候我们必须这样做。有时候我们必须接受一个不够完美的理论,然后……”她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神迷离,扫视着房间。我保持着安静,因为假如我说点什么,似乎会打断某种亲密神圣的氛围。
“阿普丽尔,要是卡尔是来要些东西的呢?比如,他们想让我们给他们一些东西。这些元素的资源都不太多,也许他们需要点什么!”
我显然完全不得要领。对米兰达来说,事情似乎来得太过突然,她的脑子转得飞快,而我甚至还在想确认卡尔在做的可能是件真事儿,还在想确认卡尔是活的,卡尔是……外来的。我竭尽全力跟上她的节奏。
“但是,嗯,我们没办法给卡尔铀啊。”
“为什么?”
“嗯,因为是铀啊,布朗博士(Doc Brown)(《回到未来》系列电影的主角之一,在电影中他发明了第一台时光机。——译者注)想弄点,结果被恐怖分子给枪杀了。”
“那是钚,不过不管怎样,都有数量问题。碘比较容易,实验室就有。我搞不到铀,但是你可以在亚马逊上买粗铀矿石,提纯前并不危险。镅,我就不太知道了。镅是超铀的,有辐射,还很稀有。我得研究一下才知道。数量和纯度在稀有材料中都是最难获取的。”
她叽里呱啦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通,提到“研究一下”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她一边说一边在打字。
“噢!镅首先有了进展,”她暂停了一小会儿后说道,“大部分烟雾探测器里就有,所以理论上你可以在沃尔玛买到。”
“米兰达,有没有可能卡尔并不想要铀呢?已经开始有人问我卡尔是否危险的问题了。假如卡尔是来找放射性材料的,可能对他们的形象不太好。”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知道,这只是个想法。”
我虽然有点想放慢谈话速度,可她大脑里的聪明才智被我扔进了个扳手搅坏了时,我又觉得不安。
“我的意思是说……”我想说点什么来鼓励她,因为很难不喜欢她,她就像个孩子,一个有天赋的孩子,“这或许可行。只不过,在我们开始囤积铀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更有把握些。”
再一次,当我还在说话时,她同时也在打字了。
“噢!天哪!”她说道,似乎被什么给吓到了。她这样说,我也给吓到了,让我第一次觉得也许卡尔真的是来这里伤害我们的,会不会她发现了这样的事实:将镅、碘和铀混合起来,可以做成炸弹毁灭地球。
“一切还好吗?”
“嘘……”她示意我不要说话,她嘘我的腔调就好像我是个想要支冰棒的五岁孩子,而她正在和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通电话。她那边不时传来点击鼠标、打字、点击鼠标、打字的声音。我就呆坐在那儿,因为很明显,米兰达正在解决的问题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没再说话,整整一分钟后,她一字不差地接着我们刚才的话头说了起来。
“啊哈!”她喊道,吓了我一跳。“对不起!哦!阿普丽尔,我的天哪,对不起!我居然嘘你了!天哪!”她的脸红了,然后她似乎想起了正在发生的其他事情。“阿普丽尔,一切都好着呢。只不过卡尔说‘I AM U’的时候,绝对是指的元素,因为维基百科这一页除了最初的那个错别字之外,其他的都恢复正常了。然后……”她说到这儿的时候,开始用笔在她的手上急匆匆地写字,同时说道,“引用部分有九个数字,有九个数字不见了。”
她举起手,手上潦草地写着:“127243238”。
“你怎么这么快就搞清楚了啊?”
“我有个代理IP以便看BBC的节目。我可以用我的IP和一个英国IP同时打开这个页面。一旦我注意到有数字不见了,就容易发现比较后的不同了。”
“这样啊,那这串数字是什么呢?要是电话号码的话,数字也不够啊。”
“嗯……应该不是。它们是这些元素的最常见的同位素。碘-127,镅-243,铀-238。你知道什么是同位素吗?”
“不知道,但也许我没必要知道?”
“是的,也许这一刻不需要。可以说,卡尔是在要元素,虽然有更常见的元素,但他要的是最常见的同位素,所以,如果我们将担任他的信使,那我们的任务就容易多了。”
“你现在是在说真的吗?”
“你指哪方面?”
“你只用了五分钟就解决了一个谜团,而这个谜团足足折磨我的脑细胞两个礼拜了,我简直不能相信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些引用数字!”
“没人会注意到引用部分的,所以,别往心里去。有时候,你只是需要一双好奇的眼睛。”
“是啊,一双听说过镅的眼睛。”我甚至都不知道镅这个元素。又隔了一两天我才看到了这个词的拼写,才了解到它是以美洲大陆命名的元素,因为发音相近。
“阿普丽尔,眼睛是听不到的!啊,你今晚上电视了,对吗?挺兴奋的吧?”
“我的个天哪!才不是呢!”
她笑了起来。“嗯,我猜也不是。”
“嗨,米兰达。”
“怎么?”
“你想和我去沃尔玛吗?”
**
那时已经是午夜了。我们的节目正在电视上播出,但现在那似乎是世界上我最没兴趣关注的事情了。相比维基百科里的这个谜团,我曾痴迷的陌生人对我的评价,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了。我约了米兰达见面,约她从旧金山开车过来见我,在我和安迪结束与经纪公司的高端经纪人会面后,在好莱坞卡尔处碰头。米兰达对要见到安迪也很兴奋。
我钻进了酒店房间里又大又软又丝滑凉爽的被单里,关掉了所有的灯,闭上眼睛,看着自己眼睑里的景象,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最终放弃了睡觉。
米兰达是对的:我以前也这么想过。在发生了无法解释的事情时,你会把那个家伙的GIF图片贴出来,然后在旁边写上“外星人”,就是这么干的。我在想:《现在别阻止我》这样的音乐;查不到卡尔出现时的任何视频镜头;没有一个卡尔被移动过,虽然也没人似乎真的费力尝试过;几乎两周过去了,并没有人出来邀功或者宣扬这样一项巨大的物流活动。
我想很多人都想到了“天外来客”,当然已经有不少人在网上这么说了。但是没有人愿意做在有线新闻上宣传“卡尔来自外星”理论的怪人。你一说“外星人”这个词,你的头发首先会竖起来,眼睛也会鼓出来。
是的,这个念头一直在那儿,只不过又会有一个正常的念头冒出来,在想“我的脑子在犯傻啊”。
可是米兰达看起来可不傻。她看起来真的又酷又聪明,知道很多关于材料共振和导热性那之类的事,听起来既重要又合理。她也很清楚也许卡尔不是来自外星的。至少在私底下,按他是来自外星来操作,也许不是个坏主意。
我其实有可能对这样的猜测心存疑虑,但我记得触碰卡尔时的感觉,那感觉确实挺怪的,像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物体,像是我家遭闪电击中我身体有一半触电的那种感觉,像是我把电视机插头拔了,可电线还是超带电的感觉。没那么痛,就是全新的感觉。
我能想到的另一个可能就是卡尔是某个高度机密的军方在操作,但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哪个政府会干这样的事儿——同时放这么多的机器人在这么多的地方,还在维基百科留个奇奇怪怪的线索引到三个化学元素上?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啊?难道就是想说:“嗨!我们能做到耶!够吓人吧?!可别惹我们哟!”这也说得过去……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总有人出来邀功,对吧?我已经觉得我的眼珠子要鼓出来了。
在这么棒的**我居然睡不着,我总算想明白让我抓狂的真正原因了。并不是因为也许在浩瀚的宇宙中我们并不孤单,也不是因为我的生活正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更不是因为我需要一个新的电子邮箱地址,而是因为我需要做个决定。那种一旦做了就不能回头的选择,它会让你的人生完全不同,即使那条道路是清晰的,依然让人深感不安。
选项1(理智的选择):我可以尽量从这一切中抽身出来,停止拍电视,绝对不要到南加州的沃尔玛去见一个奇奇怪怪的研究科学的女生,好一起去买烟雾探测器。再也不要在网上做任何事了,还清贷款。用视频授权带来的收入买个有大门的大房子。毫无疑问,如果情况真的是那样的话,这样的收入会在我的余生源源不断而来,我就可以和聪明的人夜夜笙歌,直到终老。
选项2(不理智的选择):继续拍电视,让我的推特和Instagram活跃起来,发表意见。基本上来讲,运用这份突如其来的运气所带来的平台发出声音,也许会带来不同。怎样的不同呢?我不知道,但我确切知道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永远不会了。
鉴于睡不着的其他可能原因还有很多条,所以很难意识到这才是让我抓狂的真正原因。一旦我想清楚了这一点,我就明白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做一个决定,然后这样或许可以让我在枕头山中睡一下。
我的大脑满是恐惧,迷雾一团,又兴奋无比(这样复杂的情绪给我的印象也是够深啊),在如此复杂的情绪中,我做出了决定。通常情况下,这是更容易做出的选择,也是更难以面对的选择。
做好选择之后,我马上想找个人说服我不要这样选,所以我打了电话给玛雅。
她没接。
回想起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时刻却完全改变了你的生活,而且或许改变了整个人类历史,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那一晚,玛雅没接电话,也没有直接转到语音信箱,所以说,她的电话是开着的,她只是没有接听。
我发短信给她说“我想聊点事”,然后,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华丽的大床,拿起了我的手提电脑,走出房间来到走廊,敲响了安迪的房门。然后我又敲了一次。当我敲第三次的时候,门开了,安迪站在门口,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我刚夺走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我确实是。
“我有条新闻。”我说道。
“这让我充分想起你上一次用新闻叫醒我的时刻。”
“结果并不坏呀。”
“你现在也许就在让我觉得结果并不好。求你了,不管发生了什么,难道,难道就不能等6小时23分钟吗?”
“不能。”我推开他,把灯全打开,然后走进了他的房间。尽管安迪在这个房间才待了不过几个小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哇,你包里有炸弹吗?”
“我找不到牙刷。”他抱怨道。
“好啦,我要告诉你几件事情。”
我们坐在他的**,我拿出手机,把与米兰达的往来邮件读给他听。
我读完后,他仍然非常安静,最后才说了句:“卡尔是外星人?”
“我知道,我明白这听起来挺荒唐的,呃,也可能不是外星人。我的意思是说,外星人!这不会是真的。”
“嗯,外星人显然是有的。问题是他们是否有这样的技术和愿望来拜访。”
“外星人显然是有的?!”我问道,有点凌乱了。
“是的,我的意思是说,阿普丽尔,你知道宇宙里有多少个星球吗?理论上讲,就像地球上曾经飘落过的雪花那么多!或者是类似的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反正数量挺庞大的,重点是智能生命只发生一次的概率基本为零。”
“哦,那就是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啰?”我斗胆问了一句。
“你是在开玩笑吗?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有史以来所有了不起的事件中最了不起的一件啦!”他简直是在朝着我大叫道。
“哇喔,好吧,是的,好吧,是的,是的。”我差点又要说“好吧”了,但我意识到我的表现有点开始像是脑子坏掉了。所以,我改口说道:“我知道这显得不太可能,但我还有消息。”
“你是对的,现在看起来其他任何新闻都无关紧要了。”
“我和米兰达用Skype通了话,我把‘佛莱迪·摩克瑞序列’的事告诉她了,然后她搞懂了。”
“什么?!该死的!阿普丽尔,你!”
“你为什么对我发火啊?!”
“我不知道!我不认为我发火了!我认为我在做一个不可思议又不愉快的梦。或者说,如果我不是在做梦,我就是太不知所措,太累了。这件事可以让人不知所措,对吗?”
“当然。所以,你还是想知道的,对吗?”
“我的意思是,好吧。”可是他听起来一点都不确定。
我把米兰达的想法悉数告诉了安迪,她在维基百科里引用部分的发现,还有居然可以在亚马逊上买到铀。
然后我说:“这就是说,如果你以前认为我们搞了个独家新闻,我们现在则有一个非常不同的机会,而我的建议是抓住这个机会。”
“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假如我真的是和外星生命体有了‘首次接触’,这件事比做一个爆红的YouTube视频的影响可大了去了。”我用米兰达的词描述道。
“然后呢?”
“然后人们就会一直讨论这个事情啊。也许我们还能在这个故事中占更大的比重呢。”
“我们?”
“是啊,我们。”
“阿普丽尔,如果,如果,假如……,是颗大的,巨大的,有木星那么大的。假如,假如这是真的,涉及的人肯定比我们俩更多。这条爆炸性的新闻一旦传出去,每个国家的领袖都会上新闻,就没人会听你说什么了。”
“没错。”我顿了顿,“除非我们现在就拼了命地走在故事的前面。还有,除非我们现在就在其他人之前搞明白‘佛莱迪?摩克瑞序列’,并采取行动。”
“哦,你觉得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件事吗?”
“已经有人在维基百科那篇文章的对话页上说起这件事了。如果我们先着手这件事,我们就不仅仅是纽约卡尔的发现者,我们还是与外星文明‘首次接触’的发起者,外星文明与人类沟通的首个系统的发明者。”
“阿普丽尔,你确定这不是个坏主意吗?”
“不!事实上,我相当确定这就是个坏主意。但我也研究了其他可能性,就剩下这个解释,最悬的解释,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玩。”
“我简直无法相信我是试图劝你不要做这件事的人……”
“我自己也是啊!所以,别劝了!”
“你知道也许卡尔不是外星人的吧?”
“是的,但我们可以假装他是,做些如果他是外星人,我们该怎么做的决定。我们不是要去讨论这个话题或把它说出去。如果事实证明卡尔不是外星人,我们就是投资了错误的现实。但假如他是呢,那我们就会领先大家三步了!”
“这会是一件好事吗?难道不应该是像总统一样领先三步,而不是若干……我们到底是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老实说,“我们来过一下流程看看。”
于是,我们就按照在学校学的那套做了:我们创建了一个品牌,品牌建设是设计师要重点考虑的事情。用香水、汽车轮胎,或是屁股风味的泡泡糖来做例子,问一些关于它的问题,那些你不应该问的问题。这个汽车轮胎会穿什么样的礼服去参加毕业舞会呢?这个香水最喜欢什么电影呢?这样做的成果是你对一个产品的了解,就像是把它拟人化地去了解。
反过来说,当人成为品牌的时候,就很容易了,对吧?他们已经是人了……所以,在一开始就结束了。除非你正在做的品牌建设是一个简化的过程。你开始理解那个该死的轮胎的本质。所以,个人品牌建设也会极大地从简单中获益。人多复杂啊,而品牌却很简单。
市场营销最要紧的是思考而不是执行。我们必须想出卡尔的品牌概念是什么,我的品牌概念是什么,这些身份有什么关联,我们必须现实地思考我应发挥的作用。我不会是总统的身份,我不会是国家安全人员或科学家的身份。但是,我们对“我”的定义一定依赖于我们对卡尔的想象。我们决定:卡尔代表权力,代表未来,代表“另一个世界”;我代表人类,代表脆弱,代表“卡尔降临之前”的世界。我将会平衡卡尔,在到处出现“这是件天大的事”和“天哪”的惊呼声中,在这样的惊天时刻,我可以成为一个平衡器。由这样一个小人物,这样一个不装腔作势的平民,这样一位把这一全新的现实处理得很好的人出面,你们也就不用太担心了。这是我可以融入的一个重要角色,这个角色对我们很有用,能赋予我们力量。
我们基本上还是沿用的广告宣传活动的套路,但这次可不是设计个徽标,或是选选字体和色彩方案。实际上,我们几乎没做这类事。几个小时工作下来,我们拟定了一个方案和三个不同的剧本。前两个的重点就是隆重推出阿普丽尔·梅,介绍阿普丽尔·梅是谁,告诉大家她是个聪明、善良、犀利的女人,对世界的美好和奇妙保持开放的心态。等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可以把资料上传上去,但最重要的是,这些资料定义了我们希望“我”成为谁。
在这些视频中,我们会放一些关于卡尔的小片段,去暗示他可能来自何方,还会指出中国政府和俄罗斯政府已在其国内封锁了卡尔的附近区域,但没有选择移动雕塑,也许是因为搬不动。总的来说,视频更多是关于我的。
然后,我们编了另一个视频剧本,一旦有人理解了“佛莱迪?摩克瑞序列”,就发布视频。这个视频会展示我们解出这个序列的过程,包括去商场买烟雾探测器,以及如何把我们努力的成果呈现给卡尔。然后……当然,剧本到此为止了,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以后人们可能会谴责我是个太有心机、太过算计的营销人,把这个局势当作发财出名的机会。我会否认,争辩说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简直匪夷所思,但这是个谎言。这个谎言也是我们精心设计的营销策略的组成部分。如果从外面来看这一切还挺自然的话,那么,我猜想这说明我们干得漂亮!但我们确实深谋远虑。我喜欢在机场被人拦住要求合影,我喜欢赚钱,我喜欢成为焦点,而我担心这一切会结束。老实说,不仅仅是担心,在内心深处,我想我是恐惧这一切会结束。那一晚,在某个时刻,我瞥见了我最最可能的未来。在未来的某一天,关于我的最有趣、最重要的事,将是我多年前做过的一件事。到那一天,我会继续做无聊的用户体验设计,在聚会上,在求职面谈时,遇到的人会说:“哦!你就是阿普丽尔·梅啊!”那感觉就像是我曾经是个人物,但现在再也不是了一样。
那就是我在逃离的现实。因为我们特别小心翼翼,所以我不会说我没有考虑将逃向何方,我认为这样做会带来回报。但有件事是我没有料到的,那就是在创建“阿普丽尔·梅”这个品牌时,我简直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我。在你成为你假装成为的人之前,你只能这样假装啦。
我们把我们所有的社交媒体网站、剧本、分镜头、文案编辑修饰一通,然后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点冷冰冰的馅饼来吃,做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我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是玛雅发来的:“怎么了,亲爱的?”
可我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回短信。我走回自己的房间,倒头睡了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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