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现在。
“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蔚妈长叹。
蔚爸:“?”
“叔叔没什么变化。”某九尾狐睁眼说瞎话,“还和十八年前一样。”
蔚枝:“!!”
十八年……那么问题来了,他桌桌今年到底几岁惹?
蔚爸哈哈一笑,摸摸自己虽然还没地中海,但已经日渐稀疏的头顶。
他变秃了,也变强了……吧。
“你可别骗我,我知道,你是通过气味认出我的,对不对?”
妖怪对于味道很敏感,尤其是对他们来说特殊的人,只要闻过一次,他们就会记住那个人的味道,可能一生都不会忘。
段惊棠弯起唇角,点了点头。
“爸,那你后来怎么去当老师了?”
蔚枝抱着蔚爸的胳膊,一头小卷毛蹭来蹭去,“警队顾问,感觉超酷的。”
蔚爸拍拍儿子的脑袋。
时隔这么多年,再想起那段日子,那段闪闪发光的日子,真就好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二十年前,共处法案还未推行,人类与妖怪还处于互相试探彼此忌惮的阶段,社会上各种跨族案件频发,乱得很,一切都乱得很。
而乱世,才易出英雄。
在那时候,一个精通妖怪学的人类可谓凤毛麟角,更别说是妖怪学与刑侦学双学位的顶级高材生。
因为专业突出,能力过硬,蔚爸还没从学校毕业,就被提前特聘入了警队,五年时间协助破案百余起,其中不乏牵涉深远的大案要案。
而段惊棠的那起妖怪幼崽走私案,是蔚爸接手的最后一个案子。
“都是因为我。”
段惊棠垂下头,满心愧疚,“不然叔叔的腿也不会……”
“你怎么会这么想?”
蔚爸有些惊讶,然后少见地严肃起来。
“小段,我退出警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和我的腿没有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知道吗?”
那次坠崖之后,蔚爸的腿的确留下了后遗症,经过多次康复治疗,勉强能够正常行走,只是一到阴天下雨,受过伤的地方还是会疼痛。
直到现在,如果稍微留心依然可以发现,蔚爸走路的时候,左腿膝盖处有些不自然的弯曲。
但这并不是他离开的原因。
警队顾问是一份光荣而有意义的职业,但却不是蔚爸的理想。
他从小喜欢妖怪,所以在大学时选择了当时非常冷门的妖怪学专业,而刑侦学则是沉迷悬疑剧时一时兴起修的二学位。
大三时有警队找过来,当时蔚爸是懵逼的。
但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当时这方面人才的稀缺。
虽然蔚爸有自己的理想,但他知道这份工作的重要性,所以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接受了。
然后一做就是五年。
而后来让他放弃的理由也不是腿伤,起码不完全是。
顾问本来就是文职工作,蔚爸之所以总跟着警队东奔西跑,是因为觉得这样方便,有什么突**况可以第一时间分析处理。
就算他的腿伤了,坐镇后方就行,基本没啥影响。
真正让他决心离开,或者说安心离开的,是因为当时的局势变化。
“我毕业后没多久,妖怪学相关的专业热度就升起来了,可能和政策优待也有关系吧,好在专业人才方面是不缺了。”
蔚爸推了下眼镜,眼中满是回忆。
“队里多了好几个新人,我还帮着带了一段时间,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工作做得比我细致。”
武侠小说里不是常有这样的人吗,乱世而出,盛世则隐,或许,指的就是蔚爸这种吧。
“后继有人,我也就可以安心辞职啦。说实话,我真做不来警队的工作,有些案件现场真是相当血腥,你爸我的小心脏啊……”
说着,蔚爸还抚了抚胸口。
蔚妈一边削苹果一边乐,“也还好吧,也就陪我吃烧烤的时候吐了五六七八回吧。”
当时他俩刚开始谈恋爱,蔚爸白天跟着警队跑现场,是个针对瑞兽的虐杀案,手段极其残忍,而且当时是夏天,尸体过了好几天才被发现。
蔚爸当场吐了一个小特警一身。
一边吐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还要观察现场,然后再接着吐。
吐完晚上还要陪蔚妈吃路边摊烧烤。
结果看到老板端着一大盘生肉串儿路过他面前,蔚爸不负众望地,又吐了。
“那激烈程度……和我害喜的时候有一拼。”
蔚妈有力总结。
蔚爸也挺感慨,“是啊,我记得当时好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下红肉,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才慢慢好转。”
生理反应其实还好,更严重的是心理负担。
有时候深夜独自对着那些案件卷宗,直面人性或妖性最恶的一面,那些愤怒,恐惧,无力和难过,真的会压垮一个人。
“所以小段啊。”蔚爸拍拍段惊棠的肩膀,笑容温暖。
“千万不要有任何愧疚的情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的存在没有伤害到任何人,要永远活在阳光下,热爱生命本身,知道吗?”
段惊棠一怔。
然后,用力点头。
故人相见,秉烛长谈。蔚爸又详细问了段惊棠的生活和学习,知道他就是儿子每天都要提到的那个字很好看的“我同桌”,也是一阵惊讶。
缘分这事真是无常,却又异常惹人喜爱。
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夜深,第二天还要上课,蔚爸和蔚妈坚持让段惊棠留宿,并且主动把他送进了蔚枝的房间。
“将就一下吧,明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段惊棠看着蔚枝香香软软的床,想说,如果这都算将就,那什么是天堂。
和家里打了电话告知外宿,在他姐的尖叫声中挂断电话,用蔚枝的沐浴露洗了澡,换上蔚枝的睡衣,段惊棠躺进蔚枝的被窝,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才怪。
闭什么眼闭眼,他要记住蔚枝屋顶贴纸上的每一颗小星星!
“你怕黑吗?”蔚枝抱着小夜灯问。
真男人怎么可以怕黑,段惊棠果断摇头。
“可是我怕哎……”
蔚枝拨弄着小夜灯的开关,陷入纠结。
段惊棠:“我怕,我太怕了,我没有光睡不着,拜托留一盏灯吧。”
月亮形状的小夜灯在床头散发着柔和的光,床的另一边微微凹下去,一个热乎乎的小东西钻进了被窝。
是香喷喷的人类崽。
段惊棠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贺离附体了。
“桌桌。”人类崽突然开口。
段惊棠瞬间紧绷,“嗯、嗯?”
他要说话了,他要说什么呢,这可是他们同床共枕的第一晚,蔚枝也是个正常的青春期男生,而自己又长得这么好看,难道他——
段惊棠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
然后就听蔚枝幽幽道:“再一次躺上这张小床,心里感觉如何?”
段惊棠:“……”
这回呼吸真停了。
淦,他差点忘了,这床他之前上过啊!
蔚枝亲自把他抱上来的,亲自给他盖的被子,亲自……狂吸了他一通。
小小的卧室,空气寂静,只有加湿器细小的嗡嗡声。
段惊棠已经开始想,如果蔚枝要他现在变回本体,他要摆出什么姿势才能最方便蔚枝吸了。
“我逗你呢。”
人类崽侧着身,面对着枕边的妖,小手悄悄爬上段惊棠的腹部。
“咦,同桌,你好僵硬呀。”
僵硬的九尾狐转过头,正对上人类崽坏坏的笑容。
段惊棠:“……”
可恶。
他好坏,我好爱。
“哈哈,别紧张呀。”蔚枝安抚性地摸摸段惊棠的肚肚。
他知道那大概是段惊棠不太愿意回想的“黑历史”,自然也不会强迫他自己提起。
虽然他心里是非常好奇的。
只是今晚的震撼太多,直到现在,蔚枝还有些难以平静。
“桌桌,你说,这是命运吗?”
“是。”段惊棠没有丝毫犹豫。
但命运从不是一个指引者,它是一个仁慈的恩赐者。
它把蔚枝带到段惊棠身边,不是为了引领他找到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而且因为,于他而言,蔚枝本身就是恩赐。
和他有关的一切,都是段惊棠难以置信的美好。
蔚家父子救了他两次。这份恩情,饶是最擅长报恩的九尾狐一族,也想不到该如何偿还。
那索性就不还了。
因为家人之间,是不分你我的。
“会怕吗?”
人类崽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掉下去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爸爸和段惊棠一起坠崖的那个画面,蔚枝就心底发寒。明知那已经过去,但失去的恐惧依然会狠狠攫紧蔚枝的心。
段惊棠知道他在想什么。迟疑片刻,段惊棠侧过身,将人类崽揽入怀里。
“爸爸腿上有好长一道疤,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摸那道疤,觉得凸起的手感很好玩。”
“我问过他,那是怎么留下的,他只是笑不说话,现在想想,他应该是怕吓到我,但又不想骗我。”
“那之后,我就没有再问过了。”
蔚枝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
“我怎么能不问呢。”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