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由意志捍卫者

“皮特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选择不开发IOS的APP，和你说的理由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怎么会产生那样的误会呢？”

李莹的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她和彼得蒂尔之间是最纯粹的同志友谊式误会。

彼得蒂尔顿时愕然。

他想过李莹会狡辩，会找各种借口粉饰她对顾诚之间的隐性忠诚，但他就是没想过李莹会直接正面否认和撇清。

虽然彼得蒂尔没法理解这种忠诚。因为在他看来，李莹反而应该是跟他一根绳上的蚂蚱：在YY系那么多生意中，两人都只持有YY网的股份，而和YY电子乃至YY亚洲业务毫无瓜葛；按说李莹也该极力反对顾诚损害YY网的利益去为YY电子谋取好处。

没办法，谁让通往女人心里的路，都要经过**呢。

回过味儿来之后，彼得蒂尔气极反笑地追问：“那你倒是说说，你一直拒绝开发IOS版本的YY网、YY国际版和YY云音乐客户端，是出于什么原因？”

李莹也拿捏够了腔调，不想再猫捉老鼠，于是义正辞严地说：

“是因为我觉得YY网不该接受任何非运营所在国政府以外的内容审查——我看过APP-STORE的入驻规则，所有APP在APP-STORE上上线，都要经过苹果公司的审核。

而且这种审核并非仅仅是针对重大的、有可能导致系统崩溃的安全性问题。我们YY网不会接受任何非政府监督型的指手画脚，就这么简单。”

彼得蒂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似乎需要花几秒钟消化李莹刚才的话。

他没想到会是这方面的原因，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此前也就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条款。

趁着彼得蒂尔错愕的当口，李莹又飞速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在PC电脑上推出YY网时，包括YY国际版、云音乐这些软件时，微软公司审核过我们的产品么？

没有，微软公司最多在YY的电子类硬件产品在接插Windows系统的电脑时，会希望我们花1500美元一个驱动的价格，过一下WHQL的驱动数字认证。

而且哪怕不过WHQL数字驱动认证，在WIN-XP全系统和VISTA/WIN7的32位系统上，微软公司也只会提醒用户‘该驱动安全性未知，是否继续安装’，而不是彻底封杀。

他苹果公司算老几？微软都不敢审核用户在Windows上跑的软件，苹果凭什么来审核我们？既然要审核，我们就不登陆好了。”

李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让人听着有一股傲骨油然而生的错觉。

互联网的最核心价值观和核心精神是什么？

是自由。

互联网就是为自由而生的。

对于用户而言，最大的自由是什么？那就是只要他不危害他人的安全，他有绝对的、选择自己想用的软件的自由意志。

自由的精髓，就是自由意志，自由意志的载体，在西方自由世界一般被认为有两大表现模式：选民，和消费者。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所以，每一个选民都应该知道自己要选谁，他的意志产生应该是自由的，他的意思表达也是不受任何限制与威胁的。每一个消费者想买啥、消费啥，完全由他自己决断，是他花了钱应得的，是顾客是上帝的表现。

何况，到了更加自由的互联网上呢？

想想看，平时很多人因为一个“361安全卫士”经常给“没交保护费”（确切地说是没付费让361公司对软件安全性进行认证，原理其实跟微软公司收WHQL认证费差不多）。

然后361安全卫士给弹一个“您要安装的软件安全性未知，是否继续安装”的桔黄色窗口。都有那么多消费者拍案大骂361（或者骂腾云电脑管家）：

“麻痹，又把老子的游戏修改器/破解/汉化包/MOD/DIY小游戏误杀了！”

“卸载361得破解！要破解还是要361，水友自己看着办。”

但是，微软和361好歹还没强制性一刀切不让消费者用未经过审核/认证的软件的。

到了苹果这里，那可是直接变本加厉为“未经过苹果公司审核，就不得在IPHONE上使用”，直接一刀切禁止了。

禁止供应商，那是商业合作行为，只要双方都接受，那也无话可说。苹果还可以说“是对方答应了的”。

但是限制消费者自由，那就毫无法律依据了——苹果公司卖IPHONE的时候，可不是跟电脑上预装软件一样，和消费者签订“如果您点击继续安装，就代表你接受了如下霸王条款”的合同的。

更何况，如果苹果仅仅是为了“保护版权”而不让未过审内容发布，那也还就罢了。问题是他只是打着保护版权、防盗版的幌子，各种夹带私货，那就不能忍了。

……

这番大道理，李莹并没有条分缕析讲得很细。

大伙儿都是明白人，稍微辩解几句就能知微见著。

彼得蒂尔见李莹拿出作为西方自由世界立世之本的“消费者自由意志”这个大帽子来说事儿，顿时就傻眼熄火了。

那种政治不正确到爆炸的话，哪怕是为了股权利益，他也说不出口啊。

而且，YY网的定位，以及当初之所以和人人网拆分，不就是打着“让西方世界用户自由发言”的名义，才把FLAG竖起来的么？

就跟另一个时空FACEBOOK的FLAG差不多，FACEBOOK后世一直以不接受内容监管自我标榜，并且为其进入不了华夏市场充当遮羞布。

如果彼得蒂尔为了这事儿妥协了，他也说不过去。（虽然另一个时空的扎克伯格非常审时度势地无视了这个问题，别的大佬也都无视了，BAT都开发了IOS版，所以这事儿只能说是大家都没想到，也不愿意去做出头鸟）

如果李莹没提这一点，他还能混过去。李莹提了，那就没办法了。

乔布斯此前自从被李莹拒绝，就没再开口，一直等着彼得蒂尔帮腔施压。他也是希望通过这种谈判话术，让李莹产生一种“如果你再跟顾诚PY交易，连YY网都抵制在APP-STORE上出APP，连你的股东都会联合起来反对你”的错觉。

这种期望破灭了，乔布斯只好重新亲自上场。

这一次，他换了一个唱红脸的语气：

“李小姐，我想这里面有很大的误会。我们的审核只是为了确保系统安全，比如防止软件有内存泄漏、碎片整理方面的异常、导致用户的手机变得越来越卡——这是为消费者好，他们都愿意接受这种保护的。

而且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听说过哪怕一起事件，因为APP-STORE的审核制度，而导致消费者想在IPHONE手机上使用某款手机软件却用不到。哪怕是软件开发者不愿意开发IOS版本，我们也会尽可能为消费者推荐功能类似的产品，确保消费者尽量被满足——这是一种父爱式的推荐。”

父爱式的推荐，乔布斯毕生最虚伪的口头禅。

他从来都是用这句话来掩饰自己的傲慢，以及苹果公司在遇到产品“XX门”事件时的傲慢。

比如，后世10年才爆发的“苹果天线门”事件，IPHONE4/4S因为新一代金属中框天线的设计存在瑕疵，导致用户握紧手机时天线信号大减几乎收不到。

（科普一下无线电常识：天线是必须不能形成闭合回路的，才能收发无线电，如果闭合或者说短路了，那就不是“无线”电了。IPHONE4当时的问题，是金属中框天线本身设计时并不闭合，有一个缺口；但用户的手握紧这个部位时，手也会导电，所以把天线闭合了。）

而当时苹果公司的强硬处理态度是：拒不道歉！请使用正确的姿势握你的手机！

在乔布斯的三观里，他是最爱消费者的。如果消费者觉得不舒适，那是因为消费者太小白，不能理解他“父爱式的良苦用心”。

当然，一般情况下，乔布斯是不会在发布会或者公开场合说“父爱式的推荐”这种公然藐视自由意志的狂悖言论的。

他只在苹果公司的内部会议上说说，一般是当他需要乾纲独断的时候。

此时此刻，在这个情境下，他对李莹说出了这句话，显然是一种软硬兼施的威胁：“我会给消费者父爱式的推荐，如果YY网或者人人网或者YY给脸不要脸，那我们大苹果也不介意把FaceChat或者QQ或者TP-STORE下载排行榜的前列。”

你不玩，苹果就让“类似的产品”来玩。

“父爱式的良苦用心？原来乔布斯先生把强-奸自由意志叫做父爱式的良苦用心。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就在乔布斯期待李莹被威胁屈服的时候，她却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用户当然有权利‘不在乎你给他提供什么’——如果用户必须在乎，那就不是‘权利’了，而是义务；权利，本来就是可以被主动放弃的。

但是，你居然用某些人主动放弃了权利，就认为消费者普遍不应该拥有绝对自主选择的权利，这不成了连基本法理常识都不具备的弱智言论么？”

有人放弃了权利，有人不在乎权利，就等于这种权利普遍可有可无么？

这是多么荒谬的逻辑。

乔布斯骨子里的傲慢被彻底激怒了。

他一直觉得，李莹虽然有些手腕，有些成就，但毕竟是因人成事的。

虽然如今顾诚已经彻底退出了YY网的管理，安心做个股东，而且彼得蒂尔系所有股东加起来，股权也已经不比顾诚小了。

但是在乔布斯心里，始终认为YY网的成功，最大的功劳是顾诚的。李莹只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运营者和斡旋者。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提前布局、让彼得蒂尔都站在了他这边，他自忖有把握毕其功于一役地让李莹屈服，他是不会亲自来参加这种谈判的。

哪怕YY网如今的市值已经有两三百亿美元之多。

按照常规，平时这种生意都是乔布斯手下的人来处理，最多也就派蒂姆库克。

没想到，自忖有绝对把握的说服，竟然遇到了一个比他更加傲慢、认死理的家伙，硬怼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