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隐忍和躲藏,此刻终于把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在阳光之下,徐泽真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痛快,反而是除了心慌之外只剩下恐惧和哀伤。
她不知道步翩翩会有怎样的反应,可她不得不这么做。或许步翩翩会大哭大闹,或许是会臭骂她一顿说她是个骗子或者疯子,更有可能会怒火攻心把所谓的秘密变成众所周知的笑话……
一切的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可徐泽真却完全没想到步翩翩的反应竟然会如此平静——
她脸上的惊讶似乎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然后她像是梦呓似的歪了歪头,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但也是很快就挤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卑微的笑容:“阿真……你、你骗我的吧?你怎么会……太可笑了,我肯定是昏头了或者眼花了,你怎么会……你怎么会看起来像、像是个女人?”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而且还一直在强迫自己把语气搞得轻松一些像是在开玩笑,可徐泽真却一点都没有笑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之前骗了你,现在……不想骗了。我、我是女的,你没有看错。”
寒冷的空气让徐泽真的脸色有些阴郁,看起来有些发蓝似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从寒冬冰冷的井水之中渗出来一样,可偏偏她的每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让人听得都感觉寒冷。
步翩翩疯狂地摇头,急切地追问:“不,这不可能!且不说董孝麟那家伙但凡挖你进巡捕房就不可能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认识你以后,爹也特意派人查过你的背景,你确实是淞沪警厅前任厅长徐国良的独子,我连你从小到大念得什么学校、几岁去过医院、爱去哪里玩、有没有谈过朋友都知道,你姑姑徐国瑛也是如假包换的徐国良亲妹妹!所有的一切讯息都对得上,你怎么可能是个女人?”
徐泽真尽管知道以步翩翩的家世,她如果想要跟什么男人交往,作为父亲的步一风一定会提前把那人给查个底儿朝天,不挖干净底细绝不会罢休!可没想到,竟然会详细到这种地步……
想起之前步一风对自己的热情和认可,徐泽真竟忽然有一种被人看到了底牌还全然不知的感觉,不由得有些后脊发凉。
可步一风这样做也同样可以印证,步翩翩这丫头是真的对她动了心,否则根本不会也没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百般拉拢……
想到这里,徐泽真想要快刀斩乱麻的心就更为坚定。如果现在不说出实情,等到步翩翩陷入地更深,到时候知道真相以后受到的伤害就会更大。且不说她不想让步翩翩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受到伤害,以步一风的身家背景,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愚弄,还真不一定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想透了其中因果,徐泽真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地说道:“你收到的讯息都没有错,只是我货不对板而已。我……根本不是真正的徐泽真。”
她这话说得既平静又充满了艰难,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步翩翩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此刻的步翩翩虽然心里已经知道这不是玩笑,可却仍然存着一丝侥幸,总想着这根本就是徐泽真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她用力地摇头,似乎这样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你胡说什么啊?你从小到大的照片我都看了,跟现在五官都没变啊!你不是徐泽真,那你是谁?你在跟我演聊斋演义美女画皮吗?”
看着步翩翩不断落下的眼泪,徐泽真沉默地从身边的衣柜里取出两个崭新的手帕想要递过去。
可步翩翩却像是躲避瘟神一样立刻就后退了两步,瞪着通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是徐泽真的话,那你到底是谁?”
“我、我……”徐泽真,或者说是阿针,此刻的心情绝对不会比步翩翩轻松办法,她艰难地动了动口,好半天才接着说道,“我只有一个乳名叫阿针……真正的徐泽真其实是我哥哥,我们……是一对龙凤胎。”
“胡说!”步翩翩立马说道,“如果你是徐家的女儿,那你怎么可能也叫阿真?什么人会给儿女取同样的名字?更何况,爹查过徐家的户籍,户籍里显示徐国良早点丧偶,亲属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妹妹,根本没有什么女儿!难不成你要告诉我户籍也会有错?”
这话简直像是刀子一样在扎阿针的心,话里的每个字都像是在生生揭开她最痛的疮疤!
她甚至想哭,可天生就不会哭的她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她只能一脸悲伤地垂着头,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户籍没有错,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我一出生就害死了母亲,然后就被父亲舍弃了送给了产婆。所以,我根本没有名字,也从来没有出现在徐家的户籍上。我的乳名是养大我的产婆孙婆婆给我取的,因为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她也一辈子没有什么学问,所以为了让我好养活,就给起了阿针这个贱名,意思是像是针头线脑一样微不足道,希望可以养得活……”
是啊!没有名字、没有户籍、没有身份、一无所有……
这就是她,出生就是个错误,连活着都只能利用别人的影子,没人在乎、卑微至极!
她说得痛彻心扉,步翩翩却根本没办法接受:“怎么可能?你……你胡说!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姓名?怎么会……不!这算什么秘密?都通通都是鬼扯!你不喜欢我对不对?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现在故意搞些花样来骗我的对不对?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故意说谎来逗我的对不对?你快告诉我啊!”
看着已经歇斯底里,一直在抓着自己的肩膀哀求的步翩翩,阿针的心里像是刀扎一样痛苦。
“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可我真的不想继续骗你了!翩翩,你……”
没等她说完,步翩翩已经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别叫我!”
徐泽真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被心爱的人欺骗背叛的情况,可她却能想象得到步翩翩现在的心有多痛。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只能满脸悲悯地看着步翩翩在她面前一边哭一边慢慢后退、再后退……
最终,步翩翩还是走到了门口,在离开之前她的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半分刚开始进来之前的欣喜和期待:“阿针是吧?我不管你是谁,敢骗我步翩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她甚至又笑了起来,笑得明媚却只能让人感觉到浓郁的恨意!
“在大上海,让一根针消失,并不难!”
说完,她就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看了阿针最后一眼,转身而去。
一瞬间,阿针像是虚脱一样踉跄着走到自己的床边重重地坐下。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她重重地喘了好半天的粗气才逐渐平复了呼吸和心跳。
终于,还是说了……
想起步翩翩临走时的模样,她此刻并不想去猜测到底会受到怎样的报复,而是整颗心都充满了愧疚。
她原本以为早点说出真相就可以减少伤害,可步翩翩的眼神告诉她并没有,早或是晚,或许从她自私地接受步翩翩的示好那天开始,伤害就已经深深地埋下了种子,只是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开花结果扎得两个人都是浑身尖刺而已!
事已至此,无论步翩翩会选择怎样的方式来对付她,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正思考着如果步翩翩将她是女人的秘密公布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窗外楼下街道上就传来了一阵巨响:
“砰!”
“砰砰!”
……
是枪声!
步翩翩!意识到刚刚离开的步翩翩可能会有危险,徐泽真连上衣都顾不得套上就带着一身的布条迅速冲到窗边往楼下看去。
只一眼,她就彻底惊呆了——
楼下的街道正中,步翩翩正和老吴两个人以汽车为掩护,躲避四个持枪的蒙面黑衣人包围狙击,明显是步翩翩刚下楼就遇上了袭击!
此刻步翩翩手里虽然有一把枪,可是明显整个人已经被吓傻了,两手举着那把袖珍的女士枪抖如筛糠,老吴一开枪她还要腾出一只手去捂住自己震得发疼的耳朵,完全没有任何战斗能力。而此时两人之中唯一有还手能力的老吴手里拿的武器却只是一把最多能放二十发子弹的手枪!尽管他枪法不错也很快就打中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大腿,可终究一对三还是十分吃力,如果等他的手枪子弹用光,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看到这种场景,徐泽真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袭击步翩翩,以及现在冲下去会不会是以卵击石,等到她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从衣柜里随意拽了个毛衣出来套在身上,又拎了一条灯芯绒裤子出来充当绳索,颤抖着手脚忍着恐惧从卧室的窗户爬了出去。
等到她抖着腿从窗外外沿站稳,瞅了一眼底下危机的场景,她终于还是一咬牙使劲一甩,把手里的裤子甩到头顶上两尺有余的电线上面,两只手抓紧裤子两头,两只眼睛一闭一边尖叫就一边朝着马路中央的上空滑了过去!
虽说过了年就是春,可冷冽的风还是吹得她整个人都颤抖地更为严重,身上的毛衣在寒风之中完全没有任何的保暖作用,等到徐泽真意识到滑行已经结束,自己已经按照之前的预估恰好停在了步翩翩他们所在的位置上方,她这才瞅了一眼脚下足有两层楼一般的高度,放开了早已经冻得使不上劲的手,整个人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就飞速地从数米的高空坠下!
幸好在警校的几年还让她这四体不勤的小身板总算是有了一点应付危机情况的本能,尽管是从高空跳下,但她最终还是稳稳地跳在了汽车顶上,紧接着利落地一个翻滚就从车的侧面直接落在了步翩翩身边。
“你……”
步翩翩看到是阿真从天而降瞬间满脸都是惊讶,可现在的情况却根本不允许再说什么话。阿针想要抓着她的手带她往一旁的银行里躲去,可她却本能地想躲……
“别任性,先活下来再来怪我!”
听到阿针郑重地这么说道,一瞬间,步翩翩就彻底愣住了。
无论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此刻抓着她的手想要把她带出危险的这个阿针,与之前在广玉楼不假思索就替她挡了滚烫热茶的那个人——
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