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石门之外的场景没有让两人失望，外谷的建筑虽然令人惊奇，但大多是因为历史的积淀，因为在现在看到那么完整的古物，所以不可思议。但大面上并没有超出现实。内谷的一切却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中的历史。整个内谷的建筑群并不是彼此独立的院落，而是一个完整的宅院群，大宅中各小院彼相分离又遥为呼应，浑然一体。

宅子里一步一景，建筑群错落有致，处处透着让人流连忘返的意趣。只可惜，因为一年多前的那场地震，很多地方都破败了，几乎看不出原形。只能从建筑和植物的布局看出曾经的美好。青枝领着二人，一边走，一边给他们大致介绍每一处的景物。

“入口在宅子的外院，算是开的角门。从角门进来，可以往内院也可以往外院。听祖父说起，当年内谷是作为青族年轻一辈的住处，男子在外院，女子在内院。为的是在危急的时候保存世族的传承。之前我说过，青氏一族的青年一代曾出谷寻找出路，当时并非无人回来，族书记载，当年有外人跟着返回的人来了青阳谷，可是外来者不仅没有为青氏带来生机，反而引来了一场兵祸，外谷几乎破坏殆尽。你们现在看到的外谷多是后来慢慢修复的。只可惜年前一场天灾，外谷现在基本算是废了。”

“因年青一辈损失了大半，外谷也破坏严重。又担心再有外人来侵，所以剩下的族人全部都迁入了内院。倒也不讲究太多，一户一个小院。可惜即使这样，也未能保住青族人仅剩的血脉。到我娘亲一代，她便是外出借的种，这才有了我。到我这一代，则更是人丁单薄，自我出生，便只见过祖父和娘亲二人……”

楚湛湘和云初听着，心下微叹，却都不知道怎么出口相劝。他们都知道，这样一个隐于深山的族群，不与外界往来，即便没有天灾人祸，最终的结果也会是凋零。

慢慢走着，青枝续道，“后来只有我们一家三人，祖父便一个人搬到了外院，我和娘亲则住在内院。祖父总说，这么大宅子，好歹各处都留点人气，他没事儿的时候总爱在宅子里走动。”边说着，青枝很自然地就想起当初老人踽踽独行的样子，一时只觉得鼻酸。

楚湛湘伸手牵住了青枝，虽未出口安慰，却让青枝觉得好受得多。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落到被青枝扶着的云初眼里只觉得份外刺眼，一时不由自嘲，自己这是跟来找虐的吧！

因云初伤重，即使青枝带着，以三个人的速度，还是足走了近四十分钟，方才到了青枝住的地方。“这是我和娘亲住的院子。”

小院不算大，木制的门扉带着明显的修补痕迹，院内的陈设也多有修复，想来应该是之前地震造成的。青枝引着他们进了屋，将花厅略作整理，示意二人先坐，她则转进了内室，很快拿了一瓶药出现在二人面前，对云初道，“这是给你服用的。”

药递给云初，云初扯了下嘴角，无二话地接过，瓶中只有一颗药，他利落地倒出服下。看他吞下药丸，青枝伸手探脉，确定那心蛊已经进入他体内，方才点头放下云初的手腕。“既然已经服了药，我先送你进去休息。这段时间，你可以随意走动，只是别走到太偏的地方，这里太大，走丢了，我们找起来也不方便。”

云初没有多话，点头应是。青枝扶着他进屋休息。

屋子因为久无人居，家俱上都落了一层灰。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要打扫也来不及，索性青枝和楚湛湘便先将厨房收拾出来。屋子里的存粮都经过特殊处理，保存得很好，青枝一边收拾，一边开口解释，“院子里的东西不要随便碰，尤其是吃食一类的，因为族里人少，所以用了特殊的法子将这些东西作了处理，直接食用的话会中毒，虽说能解，可也要吃些苦头。”

楚湛湘点头。想起什么，疑惑开口，“你怎么没跟云初说？”

青枝别过脸去，声音低低地嘟囔，“让他跟着进来已经是万不得以，怎么可能一点苦头都不吃……”

楚湛湘闻言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趁着擦洗灶台时靠近青枝，探头在小姑娘唇上轻啄一计。青枝莫名所以地抬起头来，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对上小丫头疑惑的眼神，那里只是单纯的不解，并无半点羞怯，楚湛湘失笑之余不由轻叹自己往后的路还有得走。放下手中的抹布，索性直接将青枝拉过来揽入怀里，额抵着额，气息相接，“我很高兴！小丫头，你对我跟对其他人不一样，我很高兴。”

青枝依旧眼带疑惑，“你当然不一样，你是我的相公，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

楚湛湘闻言低低笑出声来，“是，是，是我想岔了。”

“那我在楚哥哥心里呢？”青枝问得理直气壮。

楚湛湘一愣，接着笑得越发开怀，应道，“当然也是不同的。青枝是我最亲的人。”

青枝笑得志得意满，全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微仰头轻吻楚湛湘一计，“楚哥哥这么说，青枝也很高兴！”

楚湛湘叹息着将青枝拥紧，心里千头万绪。他楚湛湘何德何能，在年近不惑时遇到这么一个“小山鬼”，倾了一生的热情，暖了这颗已经麻木的心。

云初的伤养了几日，在诸多好药的调理下，倒是好得极快。能下床自由走动之后，云初大半的时间都在宅子里转，却也乖觉地不曾随意碰触任何东西。吃的东西，除非青枝拿给他，即使是院子里自长的果子，也不曾碰触。

以他的谨慎，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很多事不用青枝多说也能想得到。他喜欢青枝，却不会自恋得认为自己在青枝眼里有多特别。前番的际遇已经足以让云初明白，自己于青枝不过是熟悉的人——还是骗了她的熟人。但是不得不说，这样聪明的云初，让青枝多少有些失望。

云初对此只能苦笑，青枝脸上的神情他怎么会看不出，只是依旧难过。相比楚湛湘，云初觉得只能叹一句命运弄人。同样是欺骗和隐瞒，因为认准了楚湛湘，青枝可以轻易就原谅他。自己呢，只是一次利用，似乎就完全被小姑娘隔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如果是他先遇到青枝，是不是现在的结果会不一样？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云初甚至不敢向青枝求证。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已经隐隐告诉了他答案。——他跟楚湛湘不是一类人。

内谷中的气候一直很宜人，但这一日的天气却好得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吃过早饭，青枝抱着孩子，开口对二人道，“一会儿我们去祭拜青氏先人。正好也将孩子的名字确定下来。”楚湛湘点头应是。目光移向云初，青枝顿了下，开口相邀，“云初，你做过我的老师，照顾过宝宝，一起吧！”

楚湛湘闻言微滞了下，没有说什么。云初先是一愣，脸上原本的失落消失不见，代之以诚然的欣喜。连连点头应是，只道，自己本该去祭拜一下青氏先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