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还有一大堆的线索要去落实,但董孝麟还是给徐泽真留了足够的吃饭时间。他本身吃得很快,一碗馄饨早已经下了肚,又吃了不少牛肉和花生米,反而是徐泽真很喜欢的鸡腿,他倒是一口都没碰。
徐泽真是真的饿了,馄饨吃了个精光,还一口气吃了四五个鸡腿。直到把最后一口香浓爽滑的鸡肉咽进肚子,她才发现董孝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盯着自己吃东西,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徐泽真瞬间就觉得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扔下鸡骨头掏出个新手帕擦了擦嘴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不吃东西,看我干嘛?”
“看你胃口好呗!瘦瘦小小,这么能吃!”董孝麟笑得一脸玩味,“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很多很矛盾的事情都发生在你身上。看着弱不禁风的那么能打;看着胆小,遇上危险又比谁都勇。还有啊,我见过有洁癖的,像是贾玉卿那家伙从小就爱干净,后来听家里的安排学了医就更严重,不过我也从没见他随身带这么多手帕的……总之,你这个人我真的是看不透!”
一听这话,徐泽真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手帕给揉成了一团,垂着头好半天也不说话。
董孝麟以为她又生气了,赶紧凑近了些观察她的表情给她解释:“喂喂,我这人就是嘴欠,刚那些话就是随口说的,真没有别的意思哈!你、你特别好,比我们这些没读过多少书的大老粗强多了!你就让我吃两麻袋核桃,我也长不出你那么聪明的脑袋啊!而且你比如说申小六,那小子你别说让他看书了,每次写的那结案报告,那字丑得就给抓着他家狗的爪子摁上去的一样!而且还不太爱干净,每次都是整个人都臭了,骂着让他回去换衣服才管用!”
这话一出,刚才还满肚子心事的徐泽真立马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抬起头看着董孝麟:“小六哥是个好警探,哪有你说的那样……”
见她不生气,董孝麟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是放了下去,伸手捏了捏徐泽真白嫩嫩的脸蛋说道:“幸亏你没生气!我这辈子是最不会哄人了,更何况还是哄个男的!再把你惹毛一次,我可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到这儿,他忽然一脸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哎?你这脸怎么这么好捏?”
徐泽真已经被他这一派登徒子的动作给彻底吓傻了,直到发现那家伙居然又伸手过来再捏一次,她才赶紧往后一躲,两手捂着脸蛋,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你、你干嘛啊!”
董孝麟却还沉浸在那种奇怪的触感之中:“嘶——真奇怪,一样都是男人,你的脸怎么那么嫩?捏着跟步翩翩似的!”
这话简直像是按动了某个开关一样,徐泽真瞬间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捂着脸说道:“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我就是爱干净,平时洗脸洗得多而已!你洗你也嫩!”
“你别激动啊!我又不是耍流氓,知道你洁癖这么严重那我以后不碰你了就是了。你喊这么大动静,让别人听见还以为我非礼你了呢!”董孝麟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眨了眨眼将信将疑地摆了摆手让她坐下,“话说,要是我像你一样多洗脸,真的能跟你一样皮肤那么又软又白又滑溜?”
徐泽真这会儿可没心思跟他探讨什么洗脸护肤之类的事情,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显得更怪异。她只能忍气吞声地坐下,好半天才一脸丧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是别跟我学了,我自己也不想有这种怪癖,看起来像个怪物一样。”
董孝麟看她那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以为她是自卑,赶紧安慰道:“哎呀,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很多人都这样啊!而且你知道吗,你跟贾玉卿那种洁癖相比,你比他可强多了!你是自己爱干净,基本不影响别人啊!他可不一样,他跟神经病一样,小时候他还要求我像他一样往家里到处喷酒精说是要消毒,结果正好赶上步翩翩那丫头玩烟花,直接把沙发都给点了!他们家和我义父是世交,我们也算是一起长起来的,当时知道罪魁祸首是他,我义父一个劲跟他爸求情,他的屁股才没被打开花。”
徐泽真立马瞪圆了眼睛:“真的?这么吓人啊?”真没想到看起来总是一副傲娇模样的贾医生,居然还有那么好笑的岁月。
“可不嘛!”董孝麟耸耸肩,笑得一脸柔和,“打那以后他就老实多了,后来他干净他的,我们其他人怎么闹腾他也不吱声,后来我拉他给我当法医使唤,他嘴上是说不乐意,但也从来没有此意。你也是啊,如果你打算以后跟我一起在巡捕房,尸体什么的见多了洁癖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这话一出,徐泽真的脸上瞬间显出几分落寞,许久才喃喃地说道:“会消失吗?”
见董孝麟发现她变了脸色一脸关切,她才缓缓说道:“你知道吗?我本来也是个邋遢小孩,上山爬树下河摸鱼,我都在行的呢!只是……后来姑姑跟我说,我母亲要是看到我把自己弄得像个泥孩子,一定会不高兴的。她是一个特别特别爱干净的人,身上总是带着很多香喷喷的手帕,每天都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皮鞋要擦得能照见人影,衣服也要每天都换洗,连父亲有时候都会嫌她太勤快,衣服穿不破都要洗破了……”
“姑姑跟你说?”董孝麟愣住了,“那你母亲?”
徐泽真愣了愣,垂下眼帘,闷闷地说道:“我一出生,她就去世了,所以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她,就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她。”
看她一脸落寞,董孝麟忍不住叹了口气:“听翩翩说你是家中独子,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那你现在有洁癖,是希望跟你母亲有一丝牵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泽真在听到“独子”两个字时,脸色又更难看了些。
可董孝麟却没发现,自顾自地说道:“我觉得你母亲如果在天有灵,还是希望你能过得自由一些。换个想法,你要是真的把自己搞成泥孩子,或许就能在梦里见到她骂你……”
他话音未落,徐泽真却已经站了起来,一脸沉静地说道:“吃饱了吧?不是要去查布雷特的行踪吗?走吧!闸北警局过两天就要正式上班了,我时间不多。解决了这宗案子,我还得回去上班呢!”说罢就扭头往来时的弄堂走去。
董孝麟让她这反应弄得猝不及防,愣在当场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实在没明白自己这到底是哪句又说错了?!
“董探长,你是怎么把人家小兄弟气跑了的?”姜龙在店里瞅见这情况也立马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两个铝制饭盒,“老样子,是你义父和妹妹喜欢的卤鸡腿和那你的炖牛肉。看你对那小兄弟挺上心,我给他单装了一份,你替我拿给他吧。要是他喜欢,随后再来的时候我再跟他做。”
董孝麟正愁没法哄人,一听这话立马就一把抢过饭盒:“算你有眼力见!不过你也该收摊了吧?大过年的,虽说你呆着也是呆着,好歹也休息几天!不然全年无休开摊子,我怕过几年就吃不上你的手艺了!”说罢他嫌弃地摇摇头起身就跑,留下姜龙一个人在摊子跟前摇头苦笑。
等董孝麟追上徐泽真的时候,她都已经快走到医院正门口了。他一边把其中一个饭盒塞到徐泽真手里一边笑着说道:“姜龙给的,你一份我一份!”
徐泽真原本还沉浸在压抑的情绪之中,闻见饭盒里飘出的丝丝肉香,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不少:“给我的?多少钱啊?”
董孝麟一边开车门一边说道:“只要您老人家喜欢,多少钱也得给你管饱!”
等到徐泽真坐上了副驾驶,他把两个饭盒都给放在后座上放好,这才接着说道:“放心吧,他那个店铺房东是贾玉卿,开店的钱是我出的,吃多少他也不会跟你要钱的!”
徐泽真没想到他不止拦着姜龙和仇人玉石俱焚,还帮衬姜龙开馄饨店。做着租界的探长却满心只有公义天理;明明是个糙汉子,心地却善良单纯如少年……这跟他刚才说看不透自己一样,她也看不懂这样矛盾的董孝麟。
她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董孝麟已经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看了,大手从她眼前一挥:“你盯着我干嘛?”
徐泽真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回了眼神:“没、没有啊!快走吧!”看董孝麟还在看着她,又赶紧说道,“不是要去布雷特家吗?”
董孝麟觉得她奇奇怪怪的,但还是挠了挠头就把脸转向前方发动车子:“上次因为艾琳娜的案子所以我查了查他,他现在在上海没家。不干警务处长以后他就把上海的房子卖掉去了南京,偶尔回上海的话就会住在理查酒店的套房里。不过如果他已经离开了上海的话,那房间估计已经退了。”
圣欣医院倒是离这个理查酒店不算远,十几分钟以后,两人已经来到了理查酒店极具西式风格的大厅里。前台是个金发碧眼的英国小姐,一开口就是一口伦敦腔打招呼,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
这种时候,董孝麟就没那么好使了。徐泽真赶紧用英语说道:“我们希望您可以帮我查询一下,有没有一位叫布雷特的先生住在这里呢?”
两人本以为这前台要么是说不方便,要么就是欣然同意开始查询入住记录。可那位漂亮的小姐却在听到布雷特的名字时立马就变了脸色,再三确实是来自英国的布雷特·布朗先生以后,立马就找来了前台经理。
前台经理是个中国人,背头油亮西装笔挺,一过来就立马问道:“两位是布雷特的朋友?”
徐泽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董孝麟立马接过话茬,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冷着脸问道:“怎么了?”
那经理立马冷笑一声:“你们是他朋友就好了!麻烦替他把房费结一下,他的房间前两天就到期了,不声不响就离开,房钱也不结清行李还扔在房里不带走,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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