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隋国太子那封辱骂信,暮云关上下愤怒至极。
旁人不知殿下品行如何,他们这阵子与殿下朝夕相处,却是再清楚不过。
望着读完信后,仍青衫秀雅,温然立在帐中那副巨大的江南地形图下,丝毫不见愠色的殿下 众将齐声道∶"吾等愿代殿下出战!"
江蕴转过身,乌眸明润望着众人, 道∶"诸位好意,孤心领,但此次比试,关乎洛国归属,孤必须亲自应战,方能彰显我江国收复洛国的决心。"
年轻的太子不过十八岁年纪,连及冠之龄都未至, 但指挥若定, 永远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静气度,通身风雅泰然之气令人望尘莫及,如此温和说话时,更是让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之心。
尤其是那些低阶将领。
江蕴虽然很早就开始主理暮云关军务,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由范周、云怀等心腹代为执行传达命令,偶尔亲赴关中,也是隔着帘幕下达重要军令。这回江蕴直接坐镇关内,在关中升帐议事, 风雨不断,长达一月之久,许多将领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太子真容。
他们起初惊讶于太子的倾世风华,因外界传言沸沸扬扬.许多人只知殿下有美德,都对"太子貌丑"的传言信以为真,直到亲眼看到,才震惊发现他们的太子,不仅与"丑"字毫不沾边,还堪称风华绝代,容仪气度远胜于同龄的贵族子弟和小郎君。
至少从小到大,他们从未见过长相如此风雅漂亮的小郎君。
太子看着文弱秀雅,入关一月,便以雷霆手段和卓越智慧将整个关内关外布防整肃一清,甚至直接软禁了试图仗着王命闹事的楚王江琅,众将无不诚心拜服。所以看到那份辱骂信,才更愤怒不平。
那个好武好战,本人才是恶名在外的隋国太子,竟然敢骂他们殿下是茅坑里的石头。君辱臣死,他们岂能眼睁睁看殿下受此奇耻大辱。
范周等心腹谋士和一些高阶将领却知道些内情。
去岁隋军欲绕道姜国,夺下黄河西南天堑,打开江南门户,被殿下识破阴谋。激战中,隋国太子被射伤手臂,整整一月无法拉弓,视此事为奇耻大辱,并因此恨透了殿下。
外人都以为那一箭是殿下手下谋士所射,他们却知道,那一箭是殿下亲手射出的。隋国太子这一出江上会晤,显然是为了报去岁的一箭之仇。
云怀刚从前线巡视归来,听到了一些江北传来的消息,他担忧道∶"听说隋国太子近日刚死了一位爱妾,性情阴晴不定,时常做一些残暴之事来发泄内心愤怒。此人冷酷无情,嗜血好杀,曾于乱军中射杀沙奴首领,据说手段极为残忍,那沙奴首领当场脑浆迸裂。此人本就与殿下有旧日怨,末将担心,他名为会晤,实则设下阴谋陷阱,谋害殿下。比试之事,还望殿下三思。"
江蕴道∶"孤意已决,怀恩不必多言。"
云怀还想劝,被范周用眼神止住。
出了帐,云怀皱眉,不满道;"方才先生为何要拦着我,殿下有武艺傍身不假,可殿下素来体弱,又刚生了场大病,还没好全,如何能逆着那么大的江风与人比试射术。对方还是骁勇善战的隋国太子!万一殿下有闪失,你我如何同陛下和江国百姓交代!"
范周叹息∶"你以为我愿意看着殿下以身犯险,可殿下决心夺回洛国,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而且,殿下答应比试,不仅是为了洛国,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殿下,需要一个宣威的机会。"
云怀一愣。
"先生的意思是?"
范周神色冷肃起来∶"殿下与世无争太久了,殿下需要计江南的百姓看到,江国的太子,不是除了德名,一无所长的废物。"
范周是从江蕴强势软禁江琅,并公然拒绝王令,阻止柳公带江琅回江都一事中,窥出江蕴行事风格变化的。
殿下回关之后,没有与任何人提起过自己失踪期间的经历,正如多年前殿下被刺客掳走的那三年一般。作为下属,范周不好深问,但范周想,殿下孤身一人,从敌军地盘回来,应当很不容易的。但殿下是自苦的性子,就算真经历过困苦磨难,也不会对他们这些下属讲,更不会将个人情绪带到公事上,所以面对他们这些下属时,眼神永远是温和冲静的。
两人沉默许久,云怀道∶"我明白了。先生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护殿下周全。"
比试时间定在十日后。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江南江北,许多百姓都奔赴到黄河两岸围观。
徐桥其实不大赞成隋衡的决定,觉得隋衡直接拿江南一个国家做赌注,有些太儿戏了。但隋衡近来行事的确有些疯魔,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徐桥也不敢大劝。
徐桥想,殿下大约是要将失去小郎君的怒火与愤懑都发泄到对岸的江国太子身上吧,等发泄完了,病大约就好了。
徐桥真心实意地为江国太子的安危担心起来。
听说对方体弱,平时大多待在帘幕后议事,连风都吹不得,多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弓都不一定能拉得动。前阵子坠崖重伤,还险些摔死。殿下这时候提出比射术,实在有些欺负人。
徐桥以为江国太子一定会拒绝,没料到对方竟然答应了。
真是一个比一个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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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惠风和畅,天清气朗,两艘巨大的船舫分别自两岸缓缓往江心方向行去。按照约定,双方都不能带任何兵马。
隋衡负袖立在甲板上,身后跟着一众谋士将领,以及一群江南诸国的名士公卿。新归顺的五个下属国的国主全被他连夜召了过来,包括洛国国君。
突然被架在火上烤,洛国国君尴尬又害怕。
可隋衡有召,他又不敢不来。
隋衡手中擎着杯盏,笑吟吟道∶"孤与国主的缘分,可能只剩这一日了,待会儿国主可要与孤多喝两杯。"
洛国国君脸色一白,噗通就跪了下去。
颤声道∶"殿下息怒,犬子之事,下臣是当真不知晓。下臣想让犬子回来不假,可就是借下臣一百个胆子,下臣也不敢绑架陈司马的生母,威胁殿下啊。"
"孤也没说什么,国主这般害怕作甚。依国主看,今日孤与那丑八怪,谁会赢?"
洛国国君立刻∶"殿下英明神武,乃天神下凡,自然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洛国国君甚至有些怨怪那素未谋面的江国太子,若无他插手,儿子可能还好端端的在隋都为质,不会有性命之虞,如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可如何收场。隋国太子何等实力,那是连江北诸国都闻风丧胆无人敢招惹的青狼营统帅,江国太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太子,如何能是骁勇善战的隋国太子的对手!
可眼下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撇不清和江国的关系了。今日一败,以后洛国势必要被隋国这个宗主国处处针对。
洛国国君感到一阵绝望。
同样心虚的还有陈国国主,因为辛美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贼人劫走一事,他不大敢看二儿子的脸色,自打上船之后,一直躲在陈麒走。
二儿子如今在隋国担任右司马,位高权重,已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憋屈的爹了,陈国国主想。
在距离一箭之距时,两艘船缓缓停下。
江蕴今日带了幕离,着金色太子缎袍,袍袖上绣着精致的日月星辰图案,腰束金丝玉带,日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宽大的袖袍和及膝的幕离遮掩住了所有身体细节,包括体态特征。
江上波涛翻涌,天上云卷云舒。
一金一玄两道身影,率领着各自的谋士将领,隔船对上。岸边挤满了人,虽然并不能看清传说中江南江北太子的脸,但这历史性的一刻,也足够让人欢呼激动。
隋衡目若利箭,犀利刺到江蕴身上。
他真是厌恶极了这个虚伪做作的丑八怪,要不是此人屡屡作妖,他真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隋衡啧一声∶"看来也知道自己脸丑,配不上这身衣服。"
他吩咐亲兵∶"去给太子殿下送一壶上好的烧刀子。"
今日隋衡特意选了北境最酷烈的雪山烧刀子,他笃定,以江蕴的身体状况,多半喝一口就要当场出丑。
亲兵应一声,立刻乘小舟去对面送酒。
徐桥觉得殿下实在有些过分了,明知对方身体不好,重伤未愈,还送人家那么烈的酒。
隋衡丝毫不如此觉得。
隋衡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江蕴出丑。
一个连烈酒都喝不了的小白脸,也敢与他比试射术,呵,他要让他哭着喊爹。
对岸,接到酒的云怀立刻辨出那是雪山烧刀子的味道,他没料到对方心肠如此恶毒,皱眉看向江蕴∶"殿下,这.…"
江蕴温和地道无妨,接过酒,于船头展袍坐下,而后将事前准备好的另一坛酒交给亲兵,带回对面。
亲兵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药草味道。
江蕴道∶"这是孤亲手酿的屠苏酒,请你们殿下一饮。"
对方声音悦耳好听,亲兵怔了下,应下,接过酒乘舟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江江∶狗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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