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骨之刑,阴风化长钉,钉钉穿骨,又将骨生生剔出,这刑罚别说是承受了,光是听着浑身骨头都疼。司野瞅着阿城,一时间心生担忧。
他低声问程斩,“你说他能受得住吗?”
程斩思量少许,“要看他的意念了。”
判刑官开始实施第二道天罚,令一下,就见天地扭曲阴云涌动、翻转,于天谴台之上陡然形成阴风。那阴风司野也有耳闻,听说是来自天地极重戾气,所以穿骨时极其惨痛。
就见阴风瞬间化为无数长钉,根根锋利。
司野以为这些长钉会尽数射过去,都替阿城捏把汗,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这致命一击。然而令他傻眼的是,长钉是一根一根钉入阿城的体内,每一根长钉钉进骨头里时,阿城都会发出惨叫声。
看得司野心肝俱颤的,这刑罚太缺德了,还不如一次性来个痛快,长痛不如短痛。他说,“看着后土娘娘挺温吞的,怎么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
判刑官闻言,扭头看着司野尬笑,“也不好这么说后土娘娘,一般如果是魂灵脱离六道那都是因为犯了极重的罪,想要重归六道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这叫一视同仁,我们这很公平的。”
司野诧异看着他,好半天问,“你们当差的耳朵都挺尖啊。”
这话说的判刑官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们?
“其实,”程斩没理会判刑官的话,轻声跟司野说,“后土之所以把刑罚设得这么重,主要就是针对巫灵。”
司野啊了一声。
“后土化六道的同时,也意味着她跟其他的大巫已经分道扬镳,大巫化巫灵,巫灵只能封印杀不死,所以无法轮回。它们一旦想要轮回,就要遭受极刑才行。”
司野叹,“巫灵也没想要轮回吧。”
“所以问题就在这,巫灵不稀罕轮回,后土好面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制定了严苛的轮回规矩,换言之就是谁都瞧不上谁。”程斩说。
司野汗颜,这脸翻得简直是殃及无辜啊。
无辜的阿城已经不出声了,耷拉着脑袋,任由长钉入骨。司野一度以为阿城死了,但程斩说只是魂识薄弱了,如果真是死了,魂魄就直接散了。
司野替阿城捏把汗。
也不仅仅是他,就连后面的阴差们也都暗自给阿城鼓劲。
煎熬的过程。
这是司野作为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都是如此,相比阿城更甚。可长钉入骨只是第一步,当骨头一根根被长钉给剜出来时,就听阿城又是一声惨叫,无力,却听着格外毛骨悚然。
司野不忍看了,低下眼。
心却是跟着阿城的惨叫声一剜一剜的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一名阴差如释重负地说了句,终于结束了。
紧跟着又有阴差道,“可是第三关怎么办呢?我看他已经不行了啊。”
司野赶忙看过去,穿骨之刑已经结束,而那些被剜出来的骨头又重新回到了阿城的身体里,这便是冥界的刑法恐怖之处,像是地狱里的拔舌剥皮之刑,受刑之人的舌头和皮肤都会重新长回来,然后再继续重复刑罚。
可痛苦还在,而且司野也在担忧阿城已经不行了。
他的身体变得愈发透明,都差不多是若隐若现的那种了,就是已经濒临魂飞魄散了。
“怎么办斩哥?”司野挺着急的,“瞧这架势第三关他够呛了。”
程斩沉默地注视着天谴台许久说,“他一个生魂能挺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所以第三道天罚他不是够呛,而是肯定捱不过。”
司野一激灵。
程斩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真要是魂飞魄散也怨不得旁人,当然,他现在还有放弃的机会。”
司野看向阿城,心里隐隐觉得……他未必能放弃。
判刑官给了阿城喘气的时间,再次问他是否还要继续,又提醒他一句,“你现在的魂魄已经很脆弱了,你自己也能感觉得到,继续下去你很可能就会散掉,到时候既救不了你想救的人,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司野低声跟程斩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总觉得阿城会选择继续。”
这有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的?
“你是感情用事了。”程斩轻笑。
“你认为他会放弃?”司野问。
“他的情况外人都看得清楚,何况他自己,真宁可魂飞魄散也要搏一把?而且还是在毫无胜算的前提下?”程斩按照自己的逻辑分析,“只是为了一段露水情缘?如果他足够聪明,就会选择自己先活下来,然后再想办法。”
“他跟阿娟的爱情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露水情缘了?”
“人生不过百年,对于岁月长河来说不就是白驹过隙?”程斩说。
司野转念一想,也是,对于程斩来说世间情爱哪怕再轰轰烈烈,百年之后也终将会被黄沙掩埋。他轻叹,“但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也不少,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的感情就没有消失。”
程斩扭头看他,似笑非笑的,“果然是电视剧看多了,成功被洗脑。”
司野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了,他觉得程斩这个人吧,太高高在上了。
注意力重回阿城身上。
他半天都没出动静,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在那始终低垂着头。阴差在身后挺着急,私下讨论——
“是不是疼死了啊?”
“生魂能疼死吗?要是能疼死的话,那十八层地狱里的那些,还有无间地狱里的岂不是都得疼死过去?那压根就受不完刑罚。”
“也对,从没听过魂魄有受刑疼死的。”
判刑官见阿城半天没回应,又扬声问了句。
阿城终于有反应了,但也仅仅就是手指头动了动,嘴唇翕动——
“再来……”
声音极小极小,小到判刑官这边都听不大清,但紧跟着又是高喝一声,“再来!”
这一声像是拼尽了阿城的全部力气。
虽说司野刚刚有预感,但也着实是被眼前这幕给震惊了,他下意识看向程斩,而程斩眼里也有明显的怔愣。
判刑官脸色愕然,本想再问他是不是想好了,但这个时候感觉越是耽误时间那人就越是受苦。一点头,好,继续行刑。
司野想起之前那位明三大哥说的,忙问判刑官最后一道天罚要接受几道阴雷,好在判刑官说,只有一道阴雷。
见司野像是松了口气,判刑官说,“别看只有一道阴雷,但打在生魂身上那就极其致命,更何况他马上要涣散了。”
司野心凉了大半截。
可阿城执念深,压根没有退却的架势,判刑官只好继续行刑。
阴雷同样来自天地,却存于冥界,相比天雷来讲更为焚烈。阴雷形成时整个冥界上空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渐渐地,蜘蛛网凝结成一道黑色闪电,焚着灼灼烈火。
阴云翻滚似海浪,恰似整个业海在头顶上涌动似的。
就见那道雷咔嚓一声就劈了下来,这一下竟使得冥界都为之晃动,就听四处尽是哀灵的嚎叫之声。与此同时,那黑色雷电打在阿城身上,阿城的头猛地上扬,眼珠子近乎都要被这雷给劈了出来,就听他厉声高吼——
“阿娟!”
程斩只觉雷电刺眼,在阿城嘶吼的同时,他也觉得通身像是被那阴雷给劈过了似的,剧痛难忍,噗地一声竟生生吐了口血来。
司野离他最近,惊骇,赶忙上前将他搀扶,阴差们和判刑官见状也着实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司野扶稳程斩后,急声问。
程斩也不清楚刚刚是怎么了,就像是阴雷打在他身上似的,幸好他有合虚,否则单单是这一下就够他受的了。见司野担忧,他说自己没事。
话音刚落,就见判刑官蓦地起身,脸色都变了,“他、他魂飞魄散了!”
司野一惊,刚刚阿城在喊阿娟名字的时候他听得就头皮发麻,像是一种诀别似的,现在这么定睛一看果然,阿城的魂魄已经透明,但是有光从他体内迸射出来,像是从缝隙里钻出来的光似的,明明就是透明的,可还是能瞧见一个生魂开始分裂,而且裂纹越来越大。
司野一激灵,下意识叫了一声,“斩哥……”
也就在下一秒,有极小的一道光极速冲向阿城,那光似红又似金,像是一道太阳的光芒。光芒穿透阿城时,就见他身上的裂缝陡然消失不见,本变得透明的生魂渐渐回归了模样。
司野愕然,一扭头看程斩,他正好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
四条铁钩消失了,阿城瘫趴在天谴台上奄奄一息。判刑官见状大惊失色,往前走了两步瞧瞧天谴台的情况,又看向程斩说,“是他受罚,他人不能插手。”
程斩微微一笑,“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又没阻止这场天罚。”
“但是他本该魂飞魄散的,你出手了。”判刑官皱眉。
程斩故作不解,“后土有明文规定不让旁人修补损伤的生魂吗?”
“这……”判刑官支吾。
他也明白眼前这人就是在钻空子,是,后土娘娘没这个规定,可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人出手修补待魂飞魄散的生魂吧?然而作为执行者的他来说还不能轻易质疑,确实是被人钻了条文的空子。
“现在,三道天罚算是完成了吧?”程斩始终唇角温润。
……
阿城再回到后土娘娘这边时,整个人还是做奄奄一息状,但好在即将破散的魂魄被合虚强行凝结,乍一看像是被强力胶水黏住的似的,只要稍稍一使劲就能挣破似的。
判刑官一脸为难的站在石头前,阿城身边站着那几位阴差,瞧着这幕其实也算是叹为观止了。
司野心里高兴,用肩膀顶了一下程斩,“你行啊,关键时候出手帮忙,怎么,心软了?这样一来你可就输了啊。”
“输就输吧。”程斩懒洋洋的,“跟心不心软无关,你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一旦输了各种撒泼甩赖毫无底线可言,倒不如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司野笑呵呵的,“愿赌服输吗?”
程斩瞥了他一眼,“行,随你便。”
司野有股子跃跃欲试的,未来一切美好都在向他招手,但又觉得太过得意也不好,就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口吻,“你说啊,这怎么叫我好意思呢?你这是承让啊。”
程斩呵呵两声,“不承认你能善罢甘休?你这个人心眼不大。”
司野一撇嘴,太小瞧他了。
判刑官将行刑的前后事都一一跟后土禀明,尤其是阿城原本要魂飞魄散被半路拦截一事。
后土沉默了好久,然后一声叹,“这补得也太……”
太什么呢?
程斩没说话,等着后土继续说。
后土也就说了,语气上十分为难,“补得太随意了,要么你就直接补好,要么就不补啊。”
程斩看着地上趴着的阿城,故作认真地嗯了一声,“的确补得潦草,但我的宗旨就是能让他撑到你这就行了。”
这话说出来……
司野觉得哪怕后土现在已经是块石头了也得被气出内伤,这件事最开始司野没看明白,就觉得程斩是救了阿城一命,让他能免于魂飞魄散,后来一听程斩这么说心里就明白了,程斩只是用了极少的合虚勉强维持了阿城的魂魄完整,只要阿城能下天谴台那就是代罚成功,而他也没在天谴台上魂飞魄散。
只要平安下的了天谴台,那阿城就还属于六道中人,哪怕此时此刻他要魂飞魄散了那就是后土的事了,她要负责阿城能顺利轮回。
想明白这点司野觉得程斩简直是,太阴损了。
后土岂能想不到程斩的阴损?憋了好大的气才道,“你作弊!”
程斩微笑,“是啊,作弊了,那怎么办呢?阿城再去受罚一次?没这么规定吧?”
后土:……
莫生气、莫生气……跟他生气会吃亏。
奈何程斩火上浇油,“我的合虚能力有限,所以缝缝补补这种事也不适合我,你看阿城这魂魄随时都能散架,所以这种活还得交给后土娘娘你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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